當寡婦的古代日常(下) 第15章(2)

當季君瀾趕到順心園,只見宅子里燈火通明,四具尸體就躺在院子里,大發和阿泉朝他單膝下跪,等待領罰。

「查出他們的身分,將功折罪!」季君瀾下了指示。

「是,王爺。」兩人異口同聲地回道。

季君瀾進了寢房,冷眸掃向一地狼藉和斑斑血跡,再睨向半坐半臥在床上的女人,真不知該罵她還是抱她。

「你們都下去!」

彩霞和碧玉馬上縮著脖子退下。

「王爺……」方怡眼圈泛紅。

他的心馬上軟了,在床沿坐下,先檢查她的傷勢。「還是讓御醫過來看看?」

「已經先請大夫看過,只是皮肉傷,沒有傷及筋骨,不過……」她轉身從枕下拿出了一樣東西。「你送我的玉鐲斷了。」

瞅著斷了好幾截的玉鐲,季君瀾非但不心疼,反而覺得欣慰。「有它幫你擋災,保住這條小命,也算是值得了,你要真的喜歡這玉鐲,本王再買十只、二十只給你都無所謂,只求你平平安安。」

方怡听得心口泛甜。「沒想到王爺這麼肉麻,我都快起雞皮疙瘩了。」

「若不是你,本王還不屑說。」他捏了捏她的下巴。「這次只是小傷,誰知還會不會有下回?」

她偎進季君瀾的懷中。「王爺就別罵我了,至少今晚不要。」

「本王都被你嚇得少活好幾年,就不能罵幾句嗎?」季君瀾撫模著懷中的柔軟身子,繃緊的神經終于放松。

「我真怕再也見不到你……」就算她之前死過一次,可想到差點被殺,還是受到很大的驚嚇,眼淚就這麼掉了下來。

季君瀾用力收攏雙臂。「本王還以為你什麼都不怕。」

「我是人,當然也會害怕,想到萬一我死了,王爺看到我的尸首,不知會不會掉幾滴眼淚?」

「不準說這種話!」他不悅地斥道。

方怡抹了抹淚。「王爺曾經哭過嗎?」

「……母妃死時曾有過。」季君瀾有些別扭地承認。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王爺可別太難過了。」她原本就不該穿到這里來,誰曉得哪一天又莫名其妙地離開。

「別再說了!」他不愛听。

「好吧!只是我千算萬算,真的沒想到張家的人會這麼狠毒,除了他們,我想不出還有誰會恨我恨到想要置我于死地,大概是知道打不贏官司,干脆派人來殺了我,永絕後患。」方怡想到這里就一肚子火。

季君瀾冷著臉孔。「如果真是他們,本王不會就這麼放過他們。」

「王爺別急,要動他們也得等我的官司打完。」她忙道。

他皺眉。「你還要打?」

「當然,張家現在是狗急跳牆,才想要我的命,我更要在公堂上替那些受害的姑娘討回一個公道,讓天下人都知道他犯下的罪行,別以為有個當官的爹就能為所欲為。」方怡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正義感這麼強,大概是因為大周朝對女人太不公平,實在讓人看不下去。

「你若身為男人,肯定會是個好官。」季君瀾失笑。

方怡白他一眼。「說不定以後女人不只可以當官,也可以當皇帝。」

「別胡說!」他瞪道。

她親了下他的面頰,成功地撫平男人的怒氣,這才感到倦意襲來。「我好累,想睡了,王爺也躺下來……」

季君瀾和衣躺在她身邊。「睡吧。」

「在我醒來之前,都不準走。」方怡閉上眼喃道。

他撫著她的發,只有這個女人敢命令自己。「好,有本王在這兒,沒人傷得了你,安心地睡吧。」

「嗯。」她一下子就睡著了。

凝睇著她的睡臉,季君瀾才有余裕整理心情。他徹底明白自己有多不想失去這個女人,想要與她白頭到老。

他愛她。

愛對他們這種身分的人來說,太過不切實際,只有平民百姓才會把這個字放在嘴邊,但若不是愛,又找不到其他字眼來替代。

季君瀾就是愛她的獨一無二,愛她的與眾不同,才能深深地打動自己的心,這種激越的情感是過去不曾有過的。

「如果要你當本王的王妃,你可願意?」他的口氣听來有些不確定,因為對象是這個女人,不禁有些惶惑不安。

毖婦這個身分很容易抹消,何況等她當上攝政王妃,誰敢當面質問?加上皇上也欣賞她,肯定會喜歡這個叔母。

「……若敢拒絕,本王就把你關起來。」季君瀾不允許她離開自己,就算恨他、惱他,也要將這個女人綁上一輩子。

方怡睡得正香,沒听見他求婚的方式有多麼專制霸道,否則定要跟他辯一辯什麼叫「愛情誠可貴,生命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

天亮之後,開陽書肆的蘇老板正好有事前來,得知她昨夜險遭毒手,回去之後馬上以號外的方式將這樁最新消息報導出去,雖然小報上沒有明確寫出是張家所為,但字里行間隱晦地道出凶手是受誰唆使,小報不僅立刻搶購一空,甚至還有「第一女訟師陳娘子」的粉絲跑到張家丟石頭抗議,就連大理寺門外也開始聚集不少民眾,要大理寺卿出面主持公道。

百姓們的怒氣如野火燦原般,就連深居內宮的太後娘娘也听說了,更別說小皇帝。

季昭可沒想到張家父子竟然如此卑劣無恥,親自下了口諭,要大理寺徹徹底底地查清楚,若真屬實,絕不寬貸。

外頭鬧得沸沸揚揚的,方怡卻被禁足在家養傷,不過她可沒忘記捎個口信給羅家人,要他們別太擔心,官司照樣進行,她絕不跟惡勢力低頭。

只是沒想到會因禍得福,之前死也不肯出面作證的四位受害姑娘,居然陸續找上門來,見她這個訟師只是幫忙打官司就受到波及,但不因此退縮,令她們感到汗顏,紛紛挺身而出,並委托她寫狀紙,正式提出訴訟,要讓張叔寶受到應有的制裁。

大理寺決定重新開堂審問,派人通知原告和被告,不過張家卻說張叔寶臥病在床,無法上公堂應訊,分明是故意推拖,只得把日子再延後七天。

七天之後,依舊得到同樣的回答,大理寺卿這回學聰明了,請了兩位御醫前往張家,是不是在裝病,只要把個脈便知,因此馬上就戳破對方的謊言。

這次開堂審案可謂是盛況空前,大家都在等著看張叔寶得到報應,當方怡現身,大家都讓出一條路來,婆婆媽媽們更是關心她的傷勢。

方怡花了兩倍的時間才得以護著幾位當事人走進公堂,就見被告張叔寶氣色萎靡地站在一邊,包括羅三姑娘在內,其他四位姑娘也全都恨極地瞪著他。

「升堂!」今天不只是大理寺卿,連大理寺少卿也列席,一同審案。

「大人,這二十兩是張家給的遮羞費,一文錢不少,民女當初礙于對方的權勢,不得不收下,今天全部還給他們。」其中一名李姓姑娘淚眼婆娑地將銀子往張叔寶身上丟去。

張叔寶依舊喊冤。「小民根本不認識她們,她們、她們一定是受到陳氏的教唆,故意針對小民而來……」

驚堂木一拍,大理寺少卿喝斥。「人證物證俱在,從你府上拿到的筆跡也與那兩封信吻合,還敢狡賴?」

「小民……」他在心里大叫「父親快來救我」。「明明是這些女人一心一意妄想成為張家媳婦,要怪就怪她們愛慕虛榮才會上當!」

聞言,五位姑娘全都撲上去要打他,旁听的民眾也揮舞著拳頭,打算加入,衙役們連忙維持秩序。

最後還是方怡出來勸架。「你們打他,說不定他還要告你們傷害,如今當堂認罪,還是請兩位大人作主,相信他們會稟公處理。」這話當然是說給大理寺卿和大理寺少卿听的。

張叔寶從地上跳起來,惡狠狠地指著她。「女人天生就是命賤,除了生孩子,還能做什麼?要是沒有男人,你們根本活不下去!」

這下可真的把方怡激怒了。「原來張公子這麼瞧不起女人,那麼真是遺憾,你就是被個命賤的女人給生下來的,我可真要替你娘感到不值,她懷胎十月,受盡妊娠之苦,吐得死去活來,還得忍受水腫、脹氣的痛苦,吃不下、睡不好,一只腳都踏進棺材里,才讓你來到這世上,結果你居然在公堂上眨低她。我更加同情以後嫁給你的女子,有你這種丈夫,別說幸福,恐怕一輩子都會過得很悲慘。我還希望不會有無辜的小生命投胎成你的女兒,將來恐怕還會被當成禮物來送人,哎呀!好可憐的孩子,光是想像就好心疼……」

張叔寶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我什麼時候眨低我娘了?」

「你娘不是女人,難道她是個男人?」方怡怒道。「張公子千萬不要小看女人,沒有女人,天下會大亂,也不要小看生孩子,它是這世上最神聖的事,萬一女人不生孩子,沒有子嗣,看你們男人急不急。」

外頭的百姓听了也不禁點頭如搗蒜。

張叔寶被堵得說不出話來。「你……」

方怡凜著臉,繼續道︰「還有,如果想要殺我,別派府里的護院,你以為蒙面就不會被人認出來?不過沒想到的是,你派來的人還反過來被我府里的人給殺了,這種行為算是自衛,相信兩位大人不會追究才是,這筆帳可不會就這麼算了。」雖然答案早在意料之中,但是當季君瀾派人調查,得到證實,還是氣到吐血。

一听,張叔寶雙腳發軟,跌坐在地。

「好個嘴利的刁婦!」這時,張晉全一身官服,威風八面地踏進公堂。

見到父親來了,張叔寶馬上精神大振。「爹!快救救孩兒!」

張晉全看著堂上的大理寺卿和大理寺少卿,稍稍放低姿態,拱起雙手。「是本官教子不嚴,願意賠償這幾位姑娘,保她們這輩子衣食無虞,死去的姑娘也會給她的家人一筆安葬費用。」

「沒錯、沒錯!」張叔寶在旁邊直點頭。

方怡沒有說話,就看著大理寺卿和大理寺少卿,看他們敢不敢當眾官官相護,門外的百姓也一樣睜大眼楮在看。

「案子還在審理,請張大人站到一旁。」大理寺卿和他在朝為官多年,也算有私交,但這件案子連皇上都驚動了,可不能有半點循私,否則連自己都會有事。

「張叔寶,還不跪下?」

張叔寶連忙用目光向父親求救。

兒子再沒用,也是自己親生的,張晉全使了個眼色,要他稍安勿躁,然後又拱手說道︰「人死不能復生,但是這幾位姑娘都還年輕,將來還能嫁人,要是把事情鬧大,反而有所不利,本官也不樂見,不如見好就收。」

「張大人是替令郎認罪了,所以打算撒銀子,來個息事寧人?」方怡朝在座的大理寺卿和大理寺少卿福了個身。「兩位大人可都听見,也全看到了吧?」

張晉全低哼一聲。「認罪又如何?那位王姓姑娘又不是小犬所殺的,是自己想不開才懸梁自盡,這些姑娘主動投懷送抱,又能怪我兒把持不住美色的誘惑嗎?這種不知檢點的女子,怎配當張家媳婦?」

幾位姑娘听了都氣得直哭。

方怡真的是忍無可忍。「原來張大人是這麼教育兒子的,千錯萬錯都是別人的錯,都是別人家的女兒該死。民婦真是開了眼界,真不曉得你這個堂堂四品官是怎麼當上的,把書都念到背上去了?回去之後應該把養不教、父之過這六個字罰寫一萬遍,令郎的所作所為都是被你寵出來的!」

「沒想到你這刁婦如此猖狂,竟敢對本官無禮,要知道對本官說話放肆,就是對皇上不敬。」張晉全態度傲慢地回道。

張叔寶一派得意洋洋。「哼!我爹可是小皇帝黨,這下怕了吧?」

「你指的小皇帝是誰?」方怡冷笑。

他順口回道︰「就是當今皇上。」

「皇上就皇上,還加個小字做什麼?難道是認為皇上年幼可欺,隨便唬弄個幾句,就會相信你們的鬼話?」方怡嗤之以鼻地道。

「你不要隨便誣陷!」

「明明是你自己親口說的,不然你問問大家,小皇帝是不是你說的,請大家來評評理。」她索性問向大理寺門外的百姓,每個人都點頭,說他們真的親耳听到,讓張叔寶嘴巴一開一合,找不出話來反駁。「當今皇上生性純善,能夠明辨是非,一定會替老百姓作主,而不會站在你們那一邊。」

張晉全揚起下巴。「你這無知刁婦,敢隨本官去見皇上嗎?」區區一名寡婦,只要嚇唬嚇唬她,保證不敢再強出頭!

讀取到對方的想法,方怡笑得更加燦爛。「要去見皇上嗎?那真是太好了,民婦自知身分卑微,不敢妄想一睹龍顏,既然張大人願意帶民婦進宮,正好可以告御狀,恭請皇上作主。」

他沒想到會得到反效果。「你就不怕?」

「怕什麼?民婦不怕皇上,反倒怕張大人又派人來暗殺。」她收起笑靨,看向堂上的兩位大人。「這件案子被告已經當堂認罪,該如何判決,全靠大理寺如何平息眾怒,讓百姓心服口服,若大人做不到公正無私,那麼民婦只有告御狀了。」

大理寺卿和大理寺少卿神色一正,此刻也都不得不佩服「第一女訟師陳娘子」的勇氣。

「陳娘子不用告御狀,皇上早已下了口諭,不會袒護任何人,絕對要還老百姓一個公道。」大理寺卿這句話也是在對張家父子說。

張家父子不由得臉色大變。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方怡屈膝福身,口氣誠敬,門外的百姓也跟著跪下高喊。

「爹快救救我……」張叔寶慌亂地哭道。

張晉全想到右相閉門不見,肯定也是早就得知聖意,所以不敢蹚這個渾水,眼看大勢已去,也六神無主。

驚堂木又被重重拍下,大理寺卿喝問︰「被告張叔寶,還不認罪?」

張叔寶揮舞著雙手。「我不服!我根本沒有做錯!是她們活該被騙——」

「來人!」大理寺卿低喝。「杖打二十大板!」

張叔寶哭叫一聲。「爹!」

「我兒可禁不起杖刑……」張晉全代子求饒。

大理寺卿命令。「不認罪就打!」

「哇啊!」張叔寶的慘叫聲響起,卻是大快人心。「小民認罪……全是小民干的……別打了……」

見他親口認罪,方怡一面凝听著判決,一面看著幾位淚流不止的姑娘,總算不辱使命,盡避失去的清白再也回不來,但往後不必再暗自垂淚。

張家不只因為張叔寶得面臨十二年的刑期,還得賠償羅三姑娘等人,包括死去的王姓姑娘,每人三百兩銀子,隔天皇上還下了道聖旨,摘了張晉全的烏紗帽,除了替方怡報仇,更不容許朝中有這種惡官存在。

這場闢司雖然打得辛苦,還挨了一劍,方怡最後也只有一人酌收三十兩,但是得到不少經驗,收獲頗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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