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寡婦的古代日常(上) 第2章(1)

啪!方怡不由分說地往他的後腦勺巴下去。

「誰教你傻乎乎地跟人家走的?萬一真的被壞人賣掉,也是自找的。」這種有錢人家的小屁孩就是欠揍。

「我才沒有跟他走,是他一直抓著我……」季昭一面揉著被打的後腦勺,一面怒斥。「還有你這個無知婦人,竟敢打我?你可知我是誰?」

「我只知道你是個受父母庇蔭的笨蛋!」方怡哼笑一下。「遇到壞人,連打他、踢他、咬他都不會,真是沒用。」

季昭頓時語塞,臉蛋更是脹得像豬肝那樣紅,大概是從來沒有被人這麼罵過。「我……我……」

方怡像是揮趕蒼蠅似的。「好了、好了……去去去!我很忙,沒空跟小孩子玩,告辭!」

見救了自己的年輕婦人扭頭就走,季昭張望四周,看不到半個熟面孔,心生畏懼之下,只好跟在方怡身後。

她回頭趕人。「不要跟著我!」

「我、我不知道這兒是哪里……」他困窘地回道。

「不知道路還敢一個人跑到外面來?」果然是有錢人家的少爺。

季昭脹紅著臉說︰「我不是一個人出來的,我還帶著幾名隨從和奴才,只不過和他們走散了。」

「那也不關我的事。」方怡涼涼地回道。「我也沒有義務繼續幫你,去找別人吧,不用謝。」

他低頭看著系在腰帶上的玉佩,馬上將它解下來。「這個給你!你帶我去找失散的隨從和奴才。」

方怡低頭一看,還真是有錢大爺的行徑,不過她話也說得很直白。「我比較喜歡白花花的銀子,品相這麼好的玉佩還得經過典當那一關,又會被問東問西,才有可能換到錢,實在太麻煩了。」

「我身上沒帶銀子……」季昭頓時有些垂頭喪氣。「不過等找到他們,就有銀子給你了。」

她俯下頭,望著男童的眼楮。「你最好不要騙我。」

「君無戲言。」季昭揚起下巴回道。

「走吧。」方怡對于「君無戲言」這句話,並沒有作太多的聯想,自然也還不曉得當今皇帝是個八歲男童。

「你的隨從和奴才說不定以為你會去玉女娘娘廟看熱鬧,去那里踫踫運氣好了。」

季昭緊緊地跟在她身邊,怕又走散了。「夫人如何稱呼?」

「不要叫我夫人,我沒那麼老。」她投去一記白眼。「我娘家姓陳,至于夫家姓什麼不重要,因為我是個寡婦,已經被趕出門了。」

他一臉訝然。「你丈夫死了?」

方怡一臉沒好氣。「沒死怎麼叫寡婦?」

「說得是。」季昭拱了下手。「人死不能復生,還請節哀順變。」

她嗯了一聲,覺得這個小屁孩也不是真的沒藥醫。

「敝姓季。」他因為對方是個寡婦,而多了幾分尊重。

「我又沒問。」方怡沒興趣知道。

季昭踫了個軟釘子,臉頰一熱。「既然救了我,這份恩情自然要報答。」

「我不要報答,只要給我銀子就好。」她從沒想過自己有這麼缺錢的一天,又想不出賺錢的好點子,正在苦惱當中。

他不免疑惑。「你很需要銀子?」

「你知道寡婦的下場嗎?萬一無法見容于夫家,也回不了娘家,還不能拋頭露面出去找工作,只能靠親戚朋友接濟,要不然就是等死……」方怡哼了哼。「你說可不可憐?」

听她這麼說,季昭也不得不點頭。「確實可憐。」

「最慘的是還不能再嫁,擺明了就是要寡婦上吊自殺,不然就得賣身了。」她連連嘆氣。

「賣、賣身?」他有些窘迫,雖然才八歲,不過宮里早就開始教導傳宗接代、延續香火的重要性,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女子就該從一而終,豈能為了金錢而作踐自己?恐怕有損名節。」

方怡一臉沒好氣地道︰「誰說女人就該從一而終?就因為是寡婦,更有權利尋找下一個幸福,大周朝的男人可以續弦,女人卻得守寡,你說這樣公平嗎?」當她听到這個規定時只覺得不可思議。

「呃……的確不太公平。」季昭見她態度強勢,只能硬著頭皮附和。

「當今皇上也是男人,天下烏鴉一般黑,又豈會為女人著想?若是能見到他,一定要跟他諫言,請他多照顧寡婦的生活,不要覺得賞一塊貞節牌坊就應該對他感恩戴德。」她越說越生氣。「貞節牌坊是什麼,可以吃嗎?

晚上能抱著睡覺嗎?女人的一生就只值一塊木頭?」

季昭听得呆了,但是對這番似是而非的論調,又找不出話來反駁。「那、那你認為當今皇上應該怎麼做?」

「當然是請他下旨,昭告天下,允許寡婦再嫁,而且有權回去探視跟過世前夫所生的子女,若不想嫁人的話,夫家每個月還必須提供一筆生活費,保障她們的生計。」方怡繼續道︰「如果是你的親姊姊,年紀輕輕就守寡,也沒有子女,往後幾十年都是孤孤單單的,夜里只能對著一盞燭火枯坐到天明,年紀大了也沒人陪伴照料,你就不會心疼、不會為她抱屈嗎?還能堅持說寡婦就該從一而終?」

季昭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方怡原本想再說下去,卻突然打住,心想自己干麼跟一個不懂事的小屁孩說這些大道理。「算了,跟你說也沒用。」

說著,她把目光調回前頭,不再看他,不看自然就無法讀取他的內心,這也是這超能力最大的優點,否則不斷地听到別人心里在想什麼,真的會瘋掉。

這一路上,季昭不時偷覷著她,眼前這名陳氏的想法相當離經叛道,跟尋常婦人大不相同,若是讓太傅听到,準會氣得罵她妖女,可是在自己听來,她所言之事卻又有那麼一點道理。

當他們來到玉女娘娘廟門外,幾乎是被人潮推著走。

她主動拉住他的手。「給我跟好,不要又走丟了。」

「呃……嗯。」季昭紅著臉點頭,他的身邊一向只有太監,連宮女都很難近身,這還是記憶中第一回和女子這麼近的接觸。

方怡不斷地把人推開,才有辦法往前走。

「……公子!」驀地,有人一把抓住季昭的手臂。

季昭看到對方,便認出是他親自挑選出來的御前侍衛,平常都如影隨形地保護自己。「趙亮!」

「總算找到皇……公子了!」說著,趙亮馬上朝某個方向吹了一聲口哨,像是在召喚同伴過來。

「你認識?」見男童直呼對方的名字,方怡猜對方應該就是他們要找的人。

他臉色一喜。「是我府里的人。」

就在這時,幾道人影從四面八方趕上前來。

「皇……呃……公子平安無事就好,真是嚇死奴才了……」桂公公當場哭得稀哩嘩啦,要是真的把皇上給弄丟,他回去之後肯定會被攝政王扒皮,落個死無全尸的下場,也對不起先帝,沒臉去見他。

其他侍衛也都松了口氣,幸好皇上沒事,不然想到回宮之後要面對攝政王,他們寧可先自我了斷。

「讓你們擔心了。」季昭歉然地道。「多虧了陳氏的幫忙,我才能平安地與你們會合。」

別公公上下打量眼前的少婦,拱手答禮。「謝謝夫人救了我家公子。」

「呃……嗯……」方怡瞪著站在眼前的幾個男人,心想自己到底讀取到什麼?怎麼會冒出皇上、攝政王這些驚悚的字眼?!

想到方怡最需要的不是感謝,而是銀子,季昭立刻又說︰「有賞!」

「是!」桂公公大方地從錢袋里掏出一錠五兩銀子。「陳氏,這是我家公子賞給你的。」

方怡雖然驚疑未定,但也不跟他們客氣。「那我就收下了。」

「陳氏,你住在哪里?」季昭希望能再見到她。

她馬上警覺地問︰「你想做什麼?」

「當然是……交個朋友。」他臉蛋紅了紅,因為自己從來沒有交過朋友,更別說知已,其實紅粉知已也不錯。

「我是個寡婦,恐怕不太方便……」難道這個小屁孩是大周朝的皇帝?開什麼玩笑?!但至今她還沒有讀取錯誤的例子,如果是真的,可是個超級大麻煩,還是不要沾惹上比較好。「告辭!」說完,她趕緊閃人。

季昭朝趙亮使了一個眼色,後者頷了下首,馬上跟在方怡後頭。

「皇上?」桂公公有些疑惑。

季昭彎起嘴角。「此名婦人說話很有意思。」

只要知道對方的住處,下次出宮,便可以再去找她。

當天回宮之後,小皇帝差點被歹人拐賣的事,跟著出宮的趙亮自然一五一十地回報給攝政王,也自請處罰,連桂公公也挨了十幾個板子,痛到昏倒。

「都是我的錯……十三叔就鐃了他們……」季昭哭著求情。

季君瀾寒著臉,不發一語。

「有了這次的教訓,往後出宮我定會更加謹慎,絕不會再輕率行事。」季昭哭得抽抽噎噎。「而且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要不是認識陳氏,我也不會知道寡婦的日子有多麼辛苦、難熬……身為一國之君,是否該再多為她們的下半輩子設想,而不是頒一塊貞節牌坊就算了事。」

「這些都是陳氏說的?」季君瀾啟唇,听不出贊不贊同。

季昭吞咽了下口水。「是她說的沒錯……太傅曾經說過,為人君,雖無道,受諫則聖,即便只是寡婦的諫言,也不能當作沒听到。」

季君瀾一雙不帶感情的冷眸瞬也不瞬地盯著皇帝佷兒,這還是他第一次听他以皇上的身分自居,開始認真思索自身的責任有多重大,而這個轉變竟然是一名寡婦的功勞,確實出乎他意料之外。

「而且听陳氏說話真的十分有趣,比太傅教的和書上寫的還令人印象深刻,發人深省。她雖是個婦道人家,卻有與眾不同的見解,想我生自深宮,識不及遠,是該多听一听百姓的意見,不應只是坐井望天。」季昭被盯到頭皮發麻。「還請十三叔鐃了他們……」

「該罰的還是要罰,這是給皇上一個警惕。」攝政王的威嚴和權力不容挑戰,就算是小皇帝也不行。

「那、那我可以再出宮去見見陳氏嗎?」季昭小心翼翼地問道,听她說話真的很有趣。「我想再多听听她的想法和意見。」

聞言,季君瀾不置可否。「臣會考慮的。」

方怡很快就將救過大周朝皇帝的事拋到腦後。

她那天回家之後,隨口問了朱七姐,確定當今皇上不過八歲,目前朝政是由皇帝的十三叔攝政王代理,不禁傻眼。不過他們一個是天、一個是地,應該沒有機會再見面。

這天未時,一頂轎子在幾名隨從的護送之下來到玄武六街,幸好趙亮之前跟蹤過陳氏,所以很快便找到這座四合院。

方怡正在邱氏房里跟她學針線活,突然覺得兩邊的眼皮在跳,下意識地揉了揉,但還是沒有停歇的跡象。

「眼楮若是感到酸澀,就別繡了,歇一會兒吧。」邱氏笑道。

「不是這個問題……」她搖了搖頭。記得眼皮狂跳代表缺乏維生素B群,該吃什麼來補呢?

「順娘、順娘!」朱七姐的叫喚聲倏地傳來。

方怡連忙起身回應。「七姐,我在這兒!」

朱七姐有些慌張地走了進來。「順娘,外頭有人說要找你。」

「找我?」她一臉困惑。

「是一位姓季的小鮑子,看起來不過七、八歲,坐著轎子,身邊還帶著隨從,年紀雖小,派頭倒是挺大的。」朱七姐道。

一听,方怡張大嘴巴,整個人傻住了。

「是你認識的人嗎?」邱氏問。

「呃……大概認識……」她這才將廟會那天幫這位季小鮑子解圍之事告訴朱七姐和邱氏。「不過他怎麼知道我住在這里?」

邱氏放下針線活。「去見見他不就知道了?」

「我讓他在門屋稍坐,你快去吧。」朱七姐也說。

「……好吧。」方怡根本是一個頭兩個大,這個大周朝皇帝的日子過得還真悠閑,可以經常跑出宮玩。

她踏出垂花門,來到外頭招待來訪客人的門屋,一眼就見到那天救下的男童正坐在里頭喝茶。

才跨進門檻,她就發現對方身後站了個高大的身影,可能是宮里的侍衛或武官,專門負責保護小皇帝,她瞄了一眼,眼楮陡地發亮。

這男人不只顏值高,還散發出令人難以親近的氣質,有種不能隨意觸踫的禁欲感,簡直就是她的菜。

她一向對暖男沒興趣,反而偏愛冰山,高二那年交的首任男友就是這類型,可因為是法律系的大學生,每次約會,聊天的方式就像是在法庭上進行心理攻防,最讓人受不了是在金錢方面很斤斤計較,深怕被佔便宜似,最後她只好提出分手。

後來大學的新生報到,認識一位大三的學長,也是座閑人勿近的冰山,可惜她還沒展開攻略行動,就無辜枉死,還穿越到這個大周朝。

一定是老天爺想要補償,才會把對方送到自己面前。不知道這個男人娶妻了沒?有沒有興趣跟她交往看看?不過若知道她是寡婦,他大概連考慮都不會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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