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月兌下季君瀾身上的親王常服,突然有樣東西掉出來,她彎身從地上撿起。「這是……」手上是一支木簪,樣式極為簡單,但可以看出是女人用的。
一只男性大掌倏地伸手搶過去。
劉氏錯愕地看著季君瀾將那支木簪收進懷中,像是極為寶貝似的,故意笑臉盈盈地問︰「那該不會是王爺要送人的?」
「這不是你該管的。」季君瀾也不禁懊悔,那天他把陳氏綁進宮里,又帶她去探望皇上,回來時才在地上發現這支木簪,應該是她換衣裳時掉落的。
他早該把它丟了,可最後還是帶在身上。
「王爺說得是。」劉氏強迫自己的唇角往上揚,接著轉身捧了一套袍服過來幫他換上,但心情就是靜不下來。
她哀怨地覷了下眼前俊美冷漠的男人,她從小就愛著表哥,處心積慮地想當上王妃,結果還是無法如願。
難道表哥有意中人了?可若是要送東西給對方,也不該是支木簪才對。
她心下思量,倒了杯茶奉上。「王爺請用。」
季君瀾在黑檀木座椅上落坐,接過茶杯囁了一口。
「妾身真的好想念王爺。」劉氏矮子,將螓首趴在他的膝上,溫柔地傾吐滿腔愛意。「真怕王爺忘了妾身……」
季君瀾看著她似水柔情的神態,腦中浮現的卻是陳氏的臉龐。
陳氏算不上美艷動人,至少比不上劉氏,可是表情靈活生動,想不記住都難,想到她那雙帶著戲謔的眼楮瞅著自己直笑,丁香小舌主動纏上他的,以及口中的甜味,令胯間的跟著硬挺。
「今晚就讓妾身伺候王爺吧。」劉氏近乎哀求地說。
進了攝政王府三年,王爺也只抱過她兩次,讓她覺得自己簡直跟個活寡婦似的,夜里經常輾轉難眠,她是多麼渴望得到寵愛,多想快點生下孩子。
季君瀾看著劉氏,想的卻是另一個女人。
「啊!」劉氏突然吐出一聲嬌呼,整個人被扔到床上。在僅有幾次的同房當中,王爺向來心不在焉,這還是他頭一回這般粗暴,肯定是久不近的關系,她心中又驚又喜。「王爺……」
看著身下的女人一副含羞帶怯的模樣,季君瀾心想若是陳氏,絕對不會露出這種表情,反而會伺機引誘他,想到她的玉手將會如何環上他的脖子、修長白女敕的雙腿纏上他的腰……那個該死的陳氏!
劉氏見王爺惡狠狠地瞪著自己,有些被嚇到。「王、王爺怎麼了?」
「下去吧!」他想抱的不是她。
「王爺不想嗎?」劉氏頓時淚眼汪汪。龐公公再三保證攝政王在宮里沒踫過那些宮女,就算不猴急,也不至于坐懷不亂才對。
「出去!」
在他的低斥聲中,劉氏慌慌張張地奪門而出,回到屋子之後,馬上派人去知會楊嬤嬤,請她務必前來一趟。
約莫一個時辰後,楊嬤嬤來了。
楊嬤嬤是季君瀾的生母劉賢妃的陪嫁丫頭,當年跟著進宮,十三皇子出生後,還幫忙照顧過一陣子,就連劉賢妃過世,也一直留在宮里,未曾想過要出宮。
待十三皇子被冊封為親王,開府之後她才跟著離開,季君瀾也因為她與生母的主僕情義,讓她代為管理王府內院之事。
「夫人找我?」人的心都是偏的,之所以對劉氏另眼相看,自然也因為她是劉家的女兒,是劉賢妃的佷女。
劉氏連忙請她坐下,並要貼身婢女奉茶,這才說出那支木簪的事。
「王爺該不會是有意中人了?」
「有這種事?這倒是稀罕。」楊嬤嬤確實感到十分意外。「方才見到王爺,並沒有听他提起,不過他的心思向來很難猜,就連我這個從小看他長大的嬤嬤也一樣看不透。」
劉氏的嗓音微帶哽咽。「嬤嬤可要幫幫我,萬一王妃真的進了門,容不下我,那我該怎麼辦?」
楊嬤嬤忍不住安慰道︰「再怎麼說,你是劉家人,是賢妃娘娘的佷女、工部尚書的長女,可不是那些身分卑微的小妾。」
「就算出身再好,在這座王府,還是比不上王妃的身分,得跟她下跪請安、看她的臉色,萬一又遇到不好相與的,往後的日子就更加難熬了。」她十指絞著手巾,淚水宛如斷了線的珍珠般滑落。
楊嬤嬤听完,不禁心生憐惜。「要我怎麼幫?」
劉氏盡避含著淚水,眼神卻十分堅決。「在王爺回府這幾天,讓我去伺候,只要能早點懷上兒子,母憑子貴,我的地位也就穩了。」
「萬一王爺不打算留呢?」
她搖了搖頭。「之前幾次也沒要我喝避子湯,加上皇族宗室子嗣單薄,王爺不可能不要孩子,何況我爹是他的親舅父,也會看在他的面子上,讓我留下肚子里的孩子。」
「這……」雖然王爺態度上還算得上敬重自己,但也不是好說話的,方才她被叫去時,王爺說要是她覺得太吃力,內院會另外找人來管理,雖听起來是關心,但她知道王爺的意思,嚇得她連忙保證不會再讓劉氏插手。若是她再擅自作主,只怕連自己也會有事。「我只能試試看,不過不敢保證會成功。」
劉氏嘴甜地道︰「就有勞嬤嬤了。」
半夜,女人的囁泣聲格外哀怨淒涼。
方怡從睡夢中醒來,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听得出是從對面二樓的李氏房里傳出來的。說到這位李氏,整天除了哭還是哭,每個月靠家人送錢接濟,白天就躲在房里不出來,到了晚上才披著長發、穿著一身白衣在天井周圍游蕩,她被嚇過兩次,以為遇到阿飄。
「把自己搞得這麼悲慘是要給誰看?」也許她沒有失去過摯愛的人,無法體會喪夫之痛,但是日子還是要過下去吧。
她翻了個身,把李氏的哭聲當成催眠曲,又沉沉地睡著了。
棒日天亮,方怡把曬干的衣服收好,嘆了口氣,由衷希望今天能有生意上門。
「順娘、順娘!快點出來!」站在垂花門外的朱七姐朝她招手,大聲叫喚。「有客人上門了——快點!」
方怡驚喜過望,提起裙擺奔出垂花門,就見朱七姐身後站了個十來歲的小泵娘,神色有些緊張。
「她叫阿玉,就住在瑤光六巷,我跟她娘算是舊識。」朱七姐介紹道。
方怡笑得燦爛。「我娘家姓陳,叫我順娘就好了。」
阿玉見她笑臉迎人,跟自己的年紀又差不多,表情才慢慢放松下來。
「咱們到里頭,坐下來好說話。」方怡拉著阿玉就往門屋走去。
進了門屋,阿玉有些難為情地坦承。「我存了好久,不過只存到三十文錢,其他可以先欠著,我一定會還……」
「你是我今天第一位客人,就當作開市,只收三十文錢就好。」方怡打算先做出個口碑來。「我這兒有白開水,請用。」
這一刻,阿玉才露出笑容,付了三十文錢,然後坐下來喝水。
「你是有心事想找個人傾吐,或者要我幫你拿個主意?」方怡眉開眼笑地收下開業以來第一筆咨詢費用。
她深吸了口氣,終于開口說出自己的煩惱。「前幾天有人到家里來提親,爹娘都很贊成,可是……」可是我喜歡的是表哥……
方怡讀取到她心里的想法。「可是你另有喜歡的人了?」
「你、你怎麼知道?」阿玉訝然。
「如果不是這樣,你應該會遵從父母的意見,同意婚事才對。」她佯裝好奇地問。「對方是誰?可以說給我听嗎?」
阿玉的臉都紅了。「是我表哥……他生得很好看,家境又好,只要能嫁過去,相信姑父和姑母都會很疼愛我,但表哥卻總是對我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而且還跟好幾位姑娘私下來往……究竟我哪一點不好?他為何不喜歡我?」
方怡沉吟了下。「跟你爹娘提親的那個男人,你見過嗎?」
「當然見過。」阿玉放下茶杯。「我跟他從小一塊兒長大,他也對我很好,總是跟前跟後,我想吃什麼或喜歡什麼,都會想辦法幫我弄來。」
方怡托著下巴。「但你就是不喜歡他?」
「也不是這麼說……」
「只不過相較起來,你還是喜歡表哥多一點,可惜他偏偏不喜歡你。」方怡話說得很白。
阿玉听了有些激動。「只要嫁過去,日子久了,表哥一定會喜歡上我!」
「你憑什麼這麼認定?」方怡一臉似笑非笑。「是老天爺跟你拍胸口保證,還是你會下符,只要讓表哥喝了符水,就會乖乖喜歡上你?」
「我……」
「感情的事不能一廂情願,單方面地認為他就應該喜歡你。」她又問。「那麼跟你提親的青梅竹馬呢?你們一起長大,你對他的感情就真的比不上表哥?」
「他的爹娘對我很好,連我爹娘都希望我能嫁給他,我並不是真的討厭他,只不過……」阿玉絞著手巾,顯得很為難。「只不過……」
見她一臉猶豫不決,方怡不由得猜想。「就因為青梅竹馬對你太好,你反而不稀罕,覺得食之無味,而表哥不喜歡你,你卻以為可以征服他,證明自己比其他姑娘有魅力,棄之又可惜。」
她听不懂比喻,表情有些茫然地看著方怡。
「我沒辦法告訴你嫁給誰才是正確的,可是一個在成親之前就劈腿——我是說同時和好幾位姑娘私下來往的男人,你以為成親之後就會變成好丈夫嗎?那你就大錯特錯!他還是改不掉風流的壞毛病,你不要以為自己是觀世音菩薩,可以普渡眾生,讓對方收心,這付出的代價可是比你想像的還要高……」
方怡喝了口水,潤了潤喉。「至于你說表哥的父母一定會疼愛你,那是因為你還沒進門,等進了門就是他們家的媳婦,他們也不再是你的姑父和姑母。媳婦和兒子,你認為他們的心會偏向誰?」
她原本打算畢業之後也要往律師那條路上走,所以上輩子念高中那三年,寒暑假都會到老媽上班的律師事務所見習,雖然她最後改變了志願,但是那段時間學了不少東西,也算受益良多。
這番話阿玉倒是听懂了,手上的巾帕絞到都快破了。「我娘也是這麼說……」
「你娘是過來人,看得也多,不希望你吃苦。」方怡知道戀愛中的女孩子就是這樣,父母越是阻止,就越想唱反調。「當然你也可以在長輩的安排之下,硬是嫁給表哥,但是嫁了之後又能怎樣?還不是苦苦地熬著,只盼著哪一天他終于回頭看你?把自己最美好的青春歲月浪費在等待中,一直等到年華老去,那時青梅竹馬已經娶了別的女人,孩子都生了好幾個,而你呢?」
阿玉噙著淚水,心中的執念似乎松動了。
「挑男人不能挑那種嚼起來有味道的,對自己身體有益的,向來都不好吃。」這是老媽的經典名言。
這番話把阿玉逗笑了。「你說話好有趣。」
方怡也跟著笑開。「我不會說那些死板的話,也不會一直勸你該怎麼做,最後還是要你自己選擇,因為這是你的婚姻大事,將來是好是壞都怨不得誰。但你是個聰明的姑娘,才會想到向外求助,而不是蒙著雙眼往坑里跳,我相信你會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決定。」
「我……回去好好想一想。」阿玉的神情不再像來時那般迷惘,起身朝她行了禮。
待阿玉走後,除了朱七姐外/梁氏和邱氏都圍過來打听她說了些什麼。
「這是人家的私事,我有義務保密,所以不能告訴你們,只希望她的選擇是對的。」方怡能做的就只有祝福。
沒想到隔天一早,阿玉的娘就興高采烈地來找她,說阿玉已經允了婚事,要嫁給她的青梅竹馬。
阿玉的娘將裝了一只全雞的竹籃塞給她。「我女兒是听了你的勸,才對她表哥死心,真是謝謝你,這是一點心意,還請你收下。」
「她是個聰明的姑娘,知道怎麼做才是對的。」方怡也不客氣,笑吟吟地收下。「真是恭喜你們,也請幫我多介紹生意。」
「我會的、我會的。」阿玉的娘笑得合不攏嘴。
方怡高興的把謝禮交給朱七姐,今晚可以加菜了。
因為有了阿玉的娘到處幫她宣傳,接下來幾天,瑤光六巷的一些街坊鄰居都會特地繞到瑤光二巷的寡婦樓來看個究竟,不過見到方怡本人,看她不過是個年輕寡婦,對婚姻又懂得多少,大多嗤之以鼻,生意還是沒有太大的起色。
「唉!」方怡不免支著下巴嘆氣。
梁氏在旁邊潑冷水。
「人家會懷疑也是應該的,一個十六歲的寡婦,又怎會懂得什麼叫做夫妻相處之道?」
「就是因為旁觀者清,才更能找出問題所在。」方怡也知道這是在強辯,她無法改變自己的年紀,萬一遇到能力範圍以外的,好比說婆媳問題,又能幫上什麼忙,因此無力感也更深。
「慢慢來,別急。」邱氏輕拍她的肩頭安慰。
她感激地朝對方笑了笑。「我會繼續努力的。」
話雖這麼說,但自己究竟還能做什麼呢?方怡也不禁苦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