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香(下)是福還是禍 第17章(2)

酉時剛過,天色也暗了。

一道縴瘦的女子身影鬼鬼祟祟地走進西三所內某座院落的小廚房,舉高手上的燭台,結果還是不慎踢到擺在灶旁的水桶,發出聲響,頓時嚇出一身冷汗,幸好沒有人听到,女子趕緊尋找所要的東西。

到底放在哪里?

听說那味道很臭,應該很快就能找到才對……

四周十分安靜,只听得到急促的呼吸聲。

找了半天還是沒找到,難道不是放在這里?

現在該怎麼辦?

要先回去,改天再來嗎?

就在這當口,外頭傳來腳步聲,她連忙吹熄燭火,接著往外跑。

王廚子呵欠打到一半,看到有人從小廚房內沖出來,心想都這個時辰了,徐夫人也已經回房歇著,應該不會有人在里頭。

「是誰?」他喝斥。

女子身影很快地往另一頭跑,連頭都沒有回,不過卻故意遺落一樣東西,也算是達到這次行動的目的。

「站住!」王廚子察覺有異,馬上大叫,卻見對方身上似乎掉了什麼,連忙撿起來看,很像是藥包,想再追上去,已經來不及了。

「這是什麼?」他拿到鼻子前面嗅了嗅,並沒有味道,不過肯定是不好的東西,否則何必偷偷模模的,一定是想干壞事,這可真的不得了了。

于是,王廚子馬上去找秀珠,請她把這件事告知徐夫人。

秀珠也覺得事態嚴重,立刻稟明主子。

「有看到是誰嗎?」徐敏將藥包小心地打開,里頭是瑩白色粉末。

她搖了搖頭。「王廚子說沒看到臉,不過應該是府里的婢女。」

「府里光是婢女、丫鬟和嬤嬤就有上百個,要從何找起?」寶珠愈想愈可怕。

「該不會是想下毒吧?」

「下毒!」明珠驚呼。

寶珠捂住她的嘴巴。「小聲一點!」

「如果她的目的是把這包藥粉放進飯菜里頭,可是都這麼晚了,小廚房里連剩菜剩飯都收拾干淨了……」說到這兒,徐敏馬上想到臭鹵水,如果將這些瑩白色藥粉倒進去,再把蓋子重新封好,絕對不會被發現。

「夫人想到什麼?」秀珠問。

徐敏心口狂跳。「還是等確定這是什麼藥粉之後再說。」原本只是想到戲里頭常演食物被仇家下毒的情節,所以臨時決定把臭鹵水移到他處,想不到這麼狗血的劇情真的發生在自己身上,若是被摻進毒藥,不只是她,也會間接害了其它人。

「藥粉?誰生病了?」剛進房門的元禮正好听到這句話。

「沒人生病,只不過……」徐敏站起身來將手上東西遞給他,並說明事情經過,听得元禮是臉色大變。

他頓時怒不可遏地吼道︰「你們馬上去找劉墉,還有把良醫正叫來!」

秀珠三人不敢多問,趕緊去辦了。

「冷靜一點!」徐敏將他按坐回椅上說。

元禮一把握住她的手,而且握得好緊。「教我如何冷靜?萬一有人下毒,最有可能要害的就是你了。」

「這個我當然知道。」她早就猜到了。「幸好及時被人發現,才沒有成功。」

想到對方歹毒的心思,不禁打從心底發冷。

他目光一冷。「你想會是誰?」

「咱們沒有證據,只能單憑臆測,對方也不會承認的。」雖然王妃的嫌疑最大,可是為了元禮,還有世子,徐敏真的不希望是她。

「你說得對。」元禮又何嘗願意把矛頭指向自己的王妃,可這件事也不能就這麼算了。「等良醫正來,問了便知道。」

餅了片刻,劉墉和良醫正趕到西三所,在前廳等候元禮到來,兩人互望一眼,都不知發生何事。

待元禮和徐敏來到前廳,說明原委之後,便將唯一的證物交給良醫正。

「你看看這是什麼?」他問。

良醫正雙手接過,先是端詳一番,再用指月復沾了少許粉末,放在舌尖,嘗過了味道,便撫著下巴的胡子說︰「這是玄明粉。」

「玄明粉?!可是有毒?」元禮從齒縫中迸出聲音。

他拱手回稟。「請千歲放心,玄明粉無毒,大多用于瀉下劑,也就是大家常說的瀉藥,會讓人多跑幾趟茅房,要是服用太多,就得趕緊止瀉。」

徐敏听說是瀉藥,一顆心也稍微安了,對方的用意既然不是要毒死她,連帶其它人的死活都不顧,那麼主要的目的就是想要造成恐慌,讓大家都不敢再吃臭豆腐,也藉此中傷她的名譽。

「這幾天可有人跟良醫所要玄明粉?」元禮又問。

他又拱手。「回千歲,玄明粉的用途在于瀉熱通便、清水消腫,算是很常用的中藥粉,府里的僕役下人身邊都會存放些,以備不時之需。」

元禮拍了下座椅把手,一臉扼腕和氣憤。「那麼就無法查出誰是下藥之人了……劉墉,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仔細盤問西三所內的人,只要發現可疑之處,就交給審理所審問。」

聞言,劉墉不著痕跡地瞥了徐敏一眼,心想終于有把柄落在他手中了,得好好地教訓這名妾媵,讓她明白想待在這座王府內,就要學會謹言慎行,別把自己的身分抬得太高。

「回千歲,打從徐夫人開始做臭豆腐之後,西三所內每天都有不少僕役下人進進出出,導致門禁不嚴,下官又不便阻攔,如今要查,恐怕相當困難。」就看千歲這回怎麼護著她。

這番話根本是沖著她來的,徐敏豈會听不出對方的弦外之音,擺明就是在說她引狼入室。自己是什麼時候得罪這位長史的?

他俊臉一凜。「你的意思是反正查不到,就不用查了?」

劉墉口氣一窒。「下官不是這個意思……」

「那麼就交給審理所的人去查好了,來人!」他正打算叫人,劉墉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趕緊接腔。

「下官立刻去查,請千歲放心。」眼看千歲還是護著妾媵,劉墉更加堅信紅顏禍水這句老話。

元禮沉吟了下。「順便查一查王妃身邊的人可曾在西三所出入。」

「難道千歲懷疑……」一定是這名妾媵在千歲耳邊亂嚼舌根,劉墉對徐敏的印象更差,一定要請娘娘想辦法治治她。

「總之先查了再說。」他揮了下手。「都下去吧!」

「是。」劉墉和良醫正拱手告退。

接著他又看向身旁的徐敏,口氣嚴厲。「從今天開始,不準再做臭豆腐,更不準不相干的人到西三所,要是門房再輕易放人進去,都要受罰。」

「可是……」徐敏想要辯駁。

「就這麼辦了!」他用力拍了下把手,下達最後的決定,然後繃著一張平常笑嘻嘻的俊臉,起身離去,就是不想听任何理由,一切以她的安危為重。

徐敏看著他拂袖而去的高大身影,了解全是出自于關心才會勃然大怒,只好先順著他的意思,等過一陣子再說。

「夫人猜會是誰呢?」跟在身旁的秀珠憂心忡忡地問。

她不能隨便指控,只能放在心里。「這種事不能亂說,就看之後能不能查出什麼來……對了!馬上去一趟東三所,把這件事告訴林夫人,就說豆腐照做,不過別拿到西三所,就直接分給那些到王府來的販子,讓他們拿回去給其它人試吃。」

秀珠應了一聲︰「是。」

經過一個晚上,這件事也傳到了後寢宮。

「居然有這種事?真是太好了!」柳氏笑得花枝亂顫,心情已經許久沒這麼好過了。「不過就是有那麼一點可惜,沒能把那包瀉藥放進食物里頭,好好地折騰那賤婢一番,也替我出一口氣。」

到底會是誰指使的呢?

江氏?還是王氏?或者是林氏?

「你說會是誰干的?」她問著站在身畔的月雲。

在她來看,林氏應該是嫌疑最大的,先假裝和那賤婢成為好姊妹,博取信任之後再伺機下手,難怪那天林氏會拒絕她開出的條件,原來早就計劃好了,自己還真是有些小看對方。

月雲搖頭。「奴婢猜不出來。」

「總之就是有人見不得她受寵,想要整整她,而且還比我早一步動手,要是知道是誰干的,可得好好地嘉獎。」柳氏呵呵地笑著。「真想看看那賤婢受到驚嚇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娘娘,若那包瀉藥真的放進吃食里頭,說不定還會害到其它人,要是抓到,應該嚴懲才對。」月雲正色地說。

她哼笑兩聲。「那又如何?換作是我,放的就是毒藥,可不是瀉藥。」不過是身分低賤的奴僕,死幾個不算什麼。

月雲口中低喃。「是啊,要是換作娘娘,確實會這麼做沒錯……」這個女人眼里只有自己,根本不把別人的性命當作一回事。

「你說什麼?」柳氏听不太真切。

「奴婢是說千歲幾乎是天天往西三所跑,萬一不小心吃到,就算只是瀉藥,也是會傷了身子的。」月雲提醒主子。

柳氏這才慶幸地說︰「你這話說得倒是沒錯,幸好沒有成功,不過乘機給他一個警告也好,要他沒事別老去找那賤婢。」

「千歲這會兒肯定相當憤怒,非把此人揪出來治罪不可。」這麼一來,第一個懷疑的對象究竟是誰,娘娘可知道?月雲在心里這麼問。

她笑聲譏刺。「有人想害他寵愛的女人,當然要憤怒了,真想親眼看看他臉上氣急敗壞的表情……」

還沒說完,便听到外頭一陣騷動,接著就見身穿常服的元禮沉著俊臉進來,所有人連忙福身見禮。

「千歲怎麼有空到妾身這兒來呢?」柳氏酸溜溜地問。

元禮在主位上坐下,兩眼須臾不離她的臉孔,然後又望向一干婢女,冷冷地吐出話來。「哪一個是蓮兒?」

被點到名的蓮兒縮了縮脖子,來到他面前。「回、回千歲,奴婢就是。」

他口氣冷峻。「昨晚有個婢女溜進西三所的小廚房,試圖在吃的里頭下藥,派人查了之後,不少人說曾經看到你在小廚房附近打轉,有沒有這回事?」

「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沒干那種事……」蓮兒嚇得跪地喊冤。

「那麼你去西三所做什麼?」他厲聲質問。

蓮兒下意識地看向柳氏。「奴婢是奉了……」才說了幾個字,就被對方陰狠的目光給瞪得馬上改口,才沒招出是奉命前去打探消息。「不是……是奴婢听其它人說臭豆腐好吃,也想嘗嘗看……所以才會跑到西三所……」

「這件事真的和王妃沒有關系?」元禮橫睨坐在身旁的柳氏。

柳氏尖聲問道︰「千歲懷疑是妾身唆使的?」

站在柳氏身旁的月雲,半垂著螓首,唇角露出若有似無的笑意,一切就如自己所預料的,千歲第一個懷疑的對象便是娘娘。

他目光犀利,彷佛想看穿柳氏的心思。「我只問你是還不是?」

「當然不是妾身。」柳氏理直氣壯地回道。

元禮接著又朝外頭嚷道︰「把王廚子叫進來!」

于是,等在外頭的王廚子緊張兮兮地跨進門坎。「奴才在!」

「你說當時有看到那名婢女的背影,快看看是不是她。」接著元禮又叫蓮兒站起身,好讓王廚子能看個清楚。

沒人注意到月雲因為心虛,本能地後退一步,企圖把自己隱藏起來。

王廚子一會兒打量蓮兒的背影,一會兒又搔著腦袋。「回千歲,當時天色很暗,奴才只能確定比她高一些……」

「你真的肯定?」他質疑地問。

「奴才……很肯定。」王廚子吞了下口水說。

元禮緊閉了下眼皮,心情復雜,不過松了口氣居多,畢竟也真的不願相信自己的王妃會如此惡毒。「下去吧!」

待王廚子退下,蓮兒也一面哭一面站到一旁。

「千歲這下無話可說了吧?妾身再怎麼說也是誥封的慶王王妃,何必跟個卑賤的妾媵過不去。」柳氏哼笑地說。

「在你眼底,就只有自己高貴,其它人都是卑賤,若是哪一天我被貶為庶民,你這個慶王王妃可就什麼也不是。」他不禁嘆道。

柳氏眼楮瞪得好大,面露焦急之色地問︰「千歲為何會被眨為庶民?到底是怎麼回事?」

「京城來的吳大人說六皇兄和封地內的地方官員私下來往,還暗中訓練一支軍隊,意圖逼宮,父皇已經下旨將他眨為庶民了。」看她臉色發白,讓婢女又攙回椅上坐下,元禮逸出一聲冷笑。「王妃又如何?只要一道聖旨,你跟那些一向視為卑賤的奴才並沒兩樣。」

她不敢置信。「那是他的親生兒子,皇上怎麼忍心……」

「這便是覬覦皇位的下場。」他口氣森冷,希望柳氏能夠引以為鑒。「還有下藥這件事,最好和你無關,否則一律嚴懲。」

聞言,柳氏臉蛋不禁扭曲。「就為了一個賤婢,千歲不惜恐嚇妾身,可曾想過妾身的心情?千歲一年到頭老是往養馬場跑,如今為了寵愛的女人,才肯待在王府里,妾身的寂寞,又有誰能體會?」

「你寂寞是因為得不到想要的東西,沒有人滿足你心中的空虛,更因為你從來不懂得什麼叫付出。」元禮一語道出她的自私和貪婪。

「成親這麼多年,我不止一次的暗示過你、給過多少機會,若能把心擺在我身上,而不是去奢望一些不該有的痴心妄想,相信咱們之間不至于演變到現在這種貌合神離的地步。」他也曾想與她做一對真正的夫妻,可最終還是失敗了。

柳氏沒想到他會說出這般絕情的話。「妾身為千歲生下嫡長子,難道就不是付出?希望千歲將來能繼承大統,不只是妾身和柳家的心願,同時也是貴妃娘娘的,更是為了奕咸的將來著想,又怎會是痴心妄想?」

「如果你真把我當作丈夫看待,就應該了解我是個什麼樣的男人,皇位代表著無上的權力,但也是一座暗無天日的囚牢,是一道無形的枷鎖,令人喘不過氣來,也與我的個性不合,那種心情你又能體會嗎?」他痛心地說︰「只是當慶王王妃對你難道還不夠?」

她不認為野心有錯,昂高的下巴已經說明一切。

「你真是無藥可救!」元禮失望至極,也不再多言,起身走了。

「啊……」她把幾上的茶壺用力地掃到地上,連頭上的發髻都散了。

婢女們迭聲地嚷︰「娘娘息怒!」

月雲垂下眼皮,掩飾眸中的冷意。

娘娘,千歲的心已經完全離你而去,再也回不來了!

你的心可在淌血?是否嘗到心痛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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