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妻(下)不離不棄 第2章(1)

二一月十三——

一夜好眠,讓睿仙連日來的疲憊一掃而空,整個人也精神多了,不過隔壁廂房卻沒有半點動靜,心想四爺難得晏起,只怕也一樣累壞了。

接近午時,阿貴才來請她過去。

「昨晚可有好好休息?」炎承霄听到她進門,便關切地問。

睿仙見他一臉倦容,想不關心都難。「這句話應該我來問四爺才對,要多休息,別太逞強,皇上也不希望你累倒。」

「我並沒有逞強……」彷佛看見她臉上的不以為然,炎承霄輕咳一聲。「真的沒有騙你,睡上兩個時辰就足夠了。」

她還是忍不住數落幾句。「四爺不愛惜自己的身子,旁人又能說什麼,也只會被嫌多事罷了。」

「是,待會兒一定找機會補眠。」他的氣勢呢?

就算兄嫂再怎麼叨念,炎承霄也只會陽奉陰違,未必就會照單全收,可是被她這麼訓了兩句,卻乖乖地听話,心里真是既甜蜜又苦惱。

他與她,今生若無緣,為何又要讓兩人相遇?

「用過膳了嗎?」明知沒有權力說教,睿仙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炎承霄回過神來,把心思拉回正題。「方才已經吃過早膳,至于午膳,晚一點再用,另外,我昨晚已經見過泰平縣知縣,他親口允諾給予協助,我正打算再派人去見江臨府知府,請他到時調派衙門內的人手前來援助。」

「不成!」她不假思索地回道。

听她回答得迅速果斷,令炎承霄不禁疑惑。「為什麼?」

睿仙想到重生之前,就是死在江臨府知府手中,他連案情都不問,就看在唐家的面子上對她嚴刑逼供,面對這種循私枉法、草菅人命的官員,還是得小心防範。

「我的意思是說……他當官的名聲不太好,說不定不敢得罪趙家,反而會暗中通知對方。」她期期艾艾地說。

他皺起眉頭。「我倒是不曾听過有什麼不好的傳聞,你是如何得知?」

「四爺忘了我是江臨府人氏,就因為是本地人,自然也較為清楚。」睿仙只好用這個理由來解釋。

炎承霄思索片刻。「就算江臨府知府不足以信任,但是同知林大人是先父的門生,也是個做事認真的官員,相信能夠委以重任,還是要派人知會一聲。」

听他考慮周到,睿仙便沒再多說什麼。

「還有華亭縣知縣……」炎承霄又想到另一個人。「雖然比不上前任知縣姚大人,但是風評不錯,算是個好官。」

「確實如此。」她想起重生之前,被關進知府衙門大牢時,春梅實在找不到人求助,最後跑回華亭縣請求知縣大人作主,知縣大人听完整件命案的始末,認為事有蹊蹺,加上敬佩父親生前為官清廉,便馬上修書一封,命人送到京城給四郎哥,才能在臨死之前還她一個清白。

于是,炎承霄讓阿貴準備文房四寶,接著要睿仙照他的話寫了兩封書信,並在信末蓋上官印,再命人連夜兼程送去給江臨府同知以及華亭縣知縣,即刻調派官差衙役前來協助。

睿仙深吸了口氣。「但願一切順利。」

「一定會的。」炎承霄信心十足地說。

「四爺,一個人太過自信……」

「就會變得狂妄。」他都會背了。

她噗哧地笑了。「四爺知道就好。」

炎承霄也忍俊不禁地大笑。

兩人之間彷佛有一種默契存在,對方心里在想些什麼都能猜得到,其實彼此都感覺到情感的滋生,卻又只能選擇忽視。

「呃……」睿仙意識到不能再放任下去,不該有的感情,就得切斷。「要是沒事的話,就不打擾四爺了。」

他有些不舍,但什麼都不能說。「嗯。」

听見房門打開,又重新關上,炎承霄不禁用力地褪了幾下座椅扶手,就因為再多的懊惱、惋惜,也無法改變現狀,才會如此令人沮喪。

而睿仙出去之後,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小姐的眼楮怎麼紅紅的?」見主子好像快哭了,春梅趕緊問。

睿仙擠出一抹像是哭的笑容。「好像有灰塵跑到眼楮里了……」

「要不要奴婢吹一吹?」她問。

「不要緊,很快就沒事了……」睿仙真希望快點回到京城、回到紀家,結束這一場折磨。「咱們出去走一走。」

春梅登時眉開眼笑。「反正咱們都穿著男裝,也不會有人認得,昨天下船的時候,奴婢看到附近有間糕餅鋪子,咱們好久沒吃豆沙餅了,京城里吃到的總是不夠道地,味道差那麼一點。」

「好,不要跑太遠,在附近走走就好。」她也感染到婢女的好心情。

「小姐……」春梅差點忘了改口。「不!少爺,咱們走吧!」

她笑意嫣然地點頭。

三月二十——

這一天的晌午,睿仙在廂房里看了一會兒的書,直到眼楮有些酸澀,不得不合上,想到外頭透透氣,才抬起螓首,就見春梅癱在椅上,睡到口水都流出來,實在不忍心叫醒她,就由著她去了。

當睿仙步出房門,站在廂房外的天井,仰望一片碧空如洗,想到再過幾天,皇上交辦的事辦完了,到時便可以到爹娘的墓前上香,這是她四年來最大的心願了。

不期然的,一道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引起了她的注意,不禁循聲望去,見到有人在檐廊下探頭探腦,仔細看,是個約莫四十出頭的男子,穿著與普通人無異,不過行跡卻有些可疑。

她見過這個人嗎?看著對方一面東張西望、一面用食指繞著下巴的那撮胡子,這個特別的小動作似乎曾經在哪里見過,于是努力回想,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睿仙走上前,因為是女扮男裝,于是壓低嗓子,努力裝出男人的聲音。

「請問有事嗎?」她盯著對方的五官,希望能勾起回憶。

男子不由得干笑兩聲,兩顆眼珠子還是賊兮兮的到處張望。「我只是……來看看這里的環境,要不要換間廂房?」

「這里已經被包下了。」客店老板沒說嗎?

「我知道,不過這里有天井,而且又寬敞,住起來應當會比較舒服,所以想看看還有沒有空房間……」男子不再探頭探腦,索性堂而皇之的走向她。「敢問這位公子……是打哪兒來的?」

睿仙不禁有了防備。「你問這個做什麼?」

「沒什麼,只是隨便問問……不知公子尊姓大名?」男子像是在打探什麼。

「除了你之外,還有誰住在這兒?」

她自然不會回答,只是狐疑地瞪著對方。

「嘿、嘿,我走就是了。」他很識相地轉身,準備離開。

就在這當口,阿貴提著茶壺從廂房出來,關上門扉之前,又朝屋里的主子說︰「……奴才很快就回來。」

男子霎時盯向那間廂房,恨不得瞪穿它,好瞧一瞧里頭的人是誰。

「你是什麼人?」阿貴也注意到來了個陌生人。

「呃,我只是隨便到處看看……」男子一面陪笑、一面又朝廂房多看了兩眼,這才慢吞吞地離開了。

阿貴見他走了,不疑有他地走向廚房。

依然留在天井的睿仙卻是想破了頭,依然一無所獲。

「難道真是我多心了?」多半是此行的任務重大,才會變得草木皆兵,這麼一想,也就不再繼續鑽牛角尖。

而方才那名男子在離開西廂房之後,臉上透著幾分不安,想到昨晚陪知縣大人多喝了兩杯,對方醉言醉語的說京城里來了一位貴客,就住在這間客店里,但問他是誰,他又說不能告訴任何人,不過趙家這下完了,從這番話中可以推敲出來頭不小,所以他才會親自跑一趟。

「住在西廂房的客人,可是師爺要找的?」客店老板見他要走了,連忙招呼一聲,可不敢怠慢。

程師爺習慣性地用手指繞著下巴的胡子。「因為怕失禮,所以沒有敲門,也就不是很肯定,不知那位大爺姓什麼?生得什麼模樣?總共多少人投宿?」

店家說這兩天前來投宿的客人,不是獨來獨往,就是身邊頂多只有一個奴才伺候,若是遠從京城而來,定會多帶幾個隨從,也只有這一行人的人數最多,最有可能是知縣大人口中的貴客了。

「那位大爺說他姓嚴,嚴肅的嚴,約莫二十五、六歲,長得是相貌堂堂,可惜是個瞎子。」他不禁惋惜地說。

「瞎子?」程師爺腦中馬上想到一個人。

客店老板用力點頭。「是個瞎子沒錯,連走路都要身邊的小廝攙著,眼神也跟一般正常人不同,小的經營客店將近二十年,見過形形色色的人,那位大爺一看便知非富即貴,不是尋常百姓。」

他一臉驚愕。「該不會是……」雖然沒親眼見過本人,不過「嚴」跟「炎」同音,年紀和模樣也跟傳聞中十分吻合,加上雙眼失明,也只有那個人了。

「一行人加起來大概十人左右,除了家僕隨從之外,還有一位表弟,看起來像個文弱書生。」客店老板一五一十地告知。

程師爺想到方才在天井見到的那位年輕男子,依他來看,應該是女扮男裝,就不知是何身分。「難道真的是他?他居然會在江臨府……」

「師爺口中的‘他’是誰?」

「沒事。」程師爺眼珠子轉了轉,臨走之前還特別叮嚀。「可別告訴任何人我來過這兒。」

客店老板拱手。「是,師爺慢走。」

待他轉身的那一瞬間,原本和氣的面容也跟著變得陰狠,心想「他」會親自到江臨府,看來真是沖著趙家來的,趙家要是真的出事,自己不只失去靠山,也一樣會受到連累。

眼看二十七這一天就要到了,現在通知趙家已經有些晚了,所以在這之前,想辦法除掉「他」,也算是大功一件。

當晚,睿仙早早就上床休息,或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沒過多久,又開始作起和重生之前有關的夢。

回到出事那一天,唐家的人都認定是她殺了唐祖望,馬上去報官,吳知縣派了衙役前來抓人,不管她如何喊冤,都沒有人相信。

淚水又不爭氣地從睿仙的眼角滑了下來,看著夢境中的自己大叫著︰「人不是我殺的!人不是我殺的!」還是被那些衙役硬是拖出唐家,一路上遭人指指點點,都罵她是惡毒的女人,甚至朝她扔石頭。

她不禁發出嗚咽的哭聲,可並沒有從夢中醒來,只是換了個場景,看到自己驚恐地跪在公堂上,吳知縣正在問案,拿起驚堂木就往桌上一拍,要她從實招來。

接著就見一名男子來到吳知縣身邊說了幾句悄悄話,手指還有一下沒一下的繞著下巴上的胡子,意思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吳知縣別蹚這個渾水,而在那人的建議之下,吳知縣便將自己送往知府衙門……

「喝!」睿仙倏地睜開眼皮,口中不住地喘著,兩眼瞪著帳頂,分不清此時是在夢中,還是回到現實。

白天見到的那個人……不會錯的!他就是吳知縣身邊的師爺,睿仙不知對方姓什麼,也早就忘記長相,唯獨那個小動作印象極深,直到方才作夢才將兩者兜攏。

睿仙在黑暗中坐起身來,額頭滲出一層薄汗,而身邊的春梅睡得好香,就算打雷也吵不醒。

「他來客店做什麼?難道是吳知縣不小心露出口風,讓他起了疑心,所以特地前來探個虛實,想要確認四爺的身分?」她不禁小聲地問自己。「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除非……」

陡地浮現在腦中的想法讓她悚然一驚,馬上掀被下床,由于兩手抖得厲害,穿衣的動作也跟著變慢,心里更加著急。

待睿仙穿上常服,連頭發都來不及梳理,便開門出去,見隔壁廂房的燭火還點著,她馬上敲了幾下,等著阿貴前來應門。

阿貴一臉詫異地看著她哭腫的雙眼。「你……」

「四爺睡了嗎?」她打斷對方。

炎承霄在屋里听見,立刻揚聲,請睿仙進去。「……還以為你早就歇著了,這麼晚了有事嗎?」

「四爺,她似乎哭過了。」阿貴據實地說出自己看到的景象。

「你哭了?」他焦急地詢問︰「為什麼哭?」

她原本想要否認,不過靈機一動,正好找到借口。「只是方才夢到死去的爹娘,自從我離開江臨府,不曾回去掃墓,心里不禁難過。」

「這還不簡單,在咱們回京城之前,可以撥出幾天空檔讓你回去一趟。」炎承霄一口允諾,無論是什麼事都願為她做,何況這是一片孝心,又豈有不答應之理?

睿仙露出喜色。「多謝四爺……不過這並非我來找四爺的主要原因,今天下午,我見到有人在外頭鬼鬼祟祟的,你可以問阿貴,阿貴當時也瞧見了,原以為是前來投宿的客人,也同樣看中這座西廂房,想要住進來,不過愈想愈不對,總覺得一舉一動都十分可疑,也頗眼熟。」

「奴才確實有看到那個人。」阿貴也點頭承認。「以為是客店里的客人,就沒多加留意了。」

炎承霄沉吟了下。「你如何會認得此人?」

「這……」睿仙只能絞盡腦汁,編出一個不必扯出重生之前的事,也能說得通的理由。「只是覺得有些眼熟,不過怎麼也想不起來,直到方才才想起嫁來泰平縣之後,曾在偶然的機會之下見過此人一面。」

他立即追問︰「他是誰?」

「知縣大人身邊的師爺。」她說。

「師爺?」

睿仙很有把握地說︰「是,不會錯的。」

「再說詳細一點。」他得好好想一想。官員們大多都會聘用幕友,他們不僅精通朝廷律法,也會幫忙出主意以及打理庶務,吳知縣在自己的師爺面前自然不會防備,可能真說溜了嘴也不一定。

阿貴心想兩人也不知要談多久,茶水都已經空了,只好再走一趟廚房。「奴才再去泡一壺茶,很快就回來。」說著,便提著茶壺出去了。

當他關上門扉,提著燈籠往廚房走,並沒發現暗處有三道人影正伺機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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