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明月之小妾命 第8章(1)

由于常永禎要處理的公務太多,搬家的事就全權交給曹安蓉。

除了安蓉的嫁妝比較貴重,以及書房里幾個櫃子的書冊需要花費時間打包,其他的東西倒是不多,加上曹佑雲私下帶了幾個奴才來幫堂妹的忙,省下不少人力,不到兩天,便跟常大保一家人道別,正式搬離別莊。

他們的新居距離常家的別莊不會太遠,是屬于平頂式窯洞四合院,也是山西傳統民居的一種,正房共五孔,兩側暗窯有四間,東西廂房也各三間,供府里的下人們居住,還能堆放糧食等雜物,雖不及常、曹兩家大宅院的雄偉氣派,但住起來已經相當寬敞,還具備冬暖夏涼的優點。經過曹佑雲跟原本的屋主討價還價,終于能以夫妻倆出得起的價錢買下來,再不必看人臉色過日子。

搬進新居第三天,常永禎從衙門回來,雖然比之前要多走上一小段路,但他不以為苦,因為他終于有了真正的家。

這是他和他的妻兒往後居住的地方。

「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睡在土炕上……」安蓉想到昨晚睡在上頭,感覺真的很新鮮。「相公呢?」

常永禎輕輕一哂。「我也是。」曹家和常家都是磚瓦房,自然都睡架子床,所以還有些不習慣。

「……還有這炕圍畫真是有趣,畫的還是嫦娥奔月。」她笑嘻嘻地指著圍在土炕上的畫,就像連環圖似的。

他卻不是在看炕圍畫,而是看著安蓉。

「怎麼了?」她疑惑地問。

將安蓉拉到大腿上抱著,常永禎喉頭像梗著什麼,連話都說不出來,是感動,也是慚愧,沒能讓她過更好的日子。

安蓉見他目光淒然,臉上淨是過意不去,不禁鼓起玉頰。「你又在想什麼了?該不會是覺得對不起我,也拖累我了?要真是這樣,我可要生氣了。」

「別氣!這是最後一次這麼想……」他連忙討饒。

她兩手圈抱住夫婿的腰。「咱們以後要在這個家養育孩子,相公也不必再受常家人的氣,應該高興才對……還是相公舍不得離開常家?」

「當然不是。」常永禎不曾想要依附常家,常家更加不可能成為他的靠山,只是自覺對不起父親,因為父親是唯一關心自己的人。

「那麼是為了我?」安蓉不禁嗔他一眼。「我一點都不覺得被你拖累,也不認為住在這里不好,看著常家的人這麼待你,好的沒你的分,爭也沒用,而壞的全都推給你,早晚會被他們害死,還不如靠自己。」

常永禎見她想得開,這才釋懷。「我听你的。」

「本來就應該听我的。」她得意地說。

夫妻倆相互依靠,對于未來,不再只有孤單和茫然。

餅不到三天,常永禎夫妻被趕出常家別莊的事,還是傳到曹老爺夫妻耳中,急得他們派人到處打听,曹佑雲才不得不吐實,也因而被訓了一頓,不該幫忙隱瞞這麼重要的事。

這天早上,許氏便在佷子帶路之下,來到女兒和女婿的新居,安蓉看到母親並不意外,心想娘家的人早晚都會知道,令她意外的是向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比自己還要像個大家閨秀的堂妹曹心樺居然也跟來了。

許氏見女兒穿著樸素,拉著她的手,都還沒開口,眼淚就先掉個不停。「你怎麼不跟娘說?娘的心都快疼死了……」

「我已經嫁人了,不能再像過去那樣跟娘撒嬌,何況托了佑雲堂哥的福,買下這個地方,有了棲身之所,其它就沒什麼好怕的,一點都不覺得辛苦。」安蓉學會知足,沒有任何怨言。

女兒變得這麼成熟懂事,許氏真是既欣慰又難過。「你這丫頭……」

接著,安蓉又對堂妹笑了笑。「謝謝妹妹特地來看我。」

「我是來嘲笑,可不是特地來看你的。」曹心樺嘴硬地回道。「瞧廂房這麼小一間,怎麼住人?」

安蓉听了也不生氣。「只要習慣就好,你也知道我最怕熱了,夏天住在窯洞里也比較涼爽,很適合我,不用替我擔心。」

「我才不擔心。」這會兒她又忍不住氣堂姊這麼認命,應該去常家大鬧一番,為自己爭點什麼才對。

許氏撫著女兒的臉蛋。「你能堅強去面對,表示長大了,不再是個小丫頭,娘真的很高興。不過也別太委屈自己,要真的過不下去,一定要說知道嗎?」

「我會的,娘。」安蓉眼圈紅紅的,乖巧地回了一句,然後又提起從娘家帶出來的幾個人,起初是為了彰顯身分,以及替自己壯膽,如今手頭緊,實在無法養太多人,打算讓他們回曹家,她可以學燒飯煮菜,也能自己洗衣。

「這座宅子看起來不大,還是得要有人打理,讓老何他們先跟著你,就當是借好了,再說燒飯煮菜可不是一學就會,等你學成之後再說,女婿要是敢有意見,讓他來找娘,娘要讓他見識見識我這個岳母不是好惹的。」許氏殷殷囑咐道。

她噗哧一笑。「謝謝娘。」

母女又聊了一會兒,許氏才依依不舍地起身走出正房。

「謝謝堂哥陪她們過來。」她跟在外頭等候的曹佑雲致謝。

曹佑雲溫文一笑。「兄妹之間道什麼謝,有事隨時找我。」

安蓉又對堂妹說︰「也謝謝妹妹。」

曹心樺把頭一撇,不看她,但嘴里卻對堂姊說︰「你要是有什麼心事,想找個人說說,就寫寫信,叫如意送來給我,我若有空會回的。」

「好。」她很高興至少找回這份姊妹之情。

七月中旬,處暑。

又過了半個月,江知縣的病情依舊沒有好轉,公務還是由常永禎暫代。

「……犯人吳剛殺人強盜,泯滅天良,判斬立決!」

常永禎拍下驚堂木,宣判罪刑。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犯人听到判決結果,當場尿濕褲子,簡直是悔不當初。「大人開恩!大人開恩哪……」

對前來听審的百姓們來說,卻是大快人心。

「將人犯押回大牢!」雖然判了斬立決,還是得奏請刑部審定才能行刑,但至少能讓死者瞑目。

待常永禎酉時左右返家,還沒走到家門前,就瞥見大門外頭站著一道眼熟的身影,先是愣了一下,繼而快步上前。

「爹!」他揚聲喚著對方。

案子相見,心中不免百感交集。

常大爺露出慈父的笑意。「回來了?」

他拱手一揖,然後帶著父親踏進家門,來到書房,親自奉上熱茶。

常大爺仔細打量這座四合院,片刻之後,眉心的皺褶也慢慢松開了,因為比預想的還好,也就放心多了。「你也坐!」

見父親神色嚴肅,常永禎落座之後,就安靜地等他開口。

「你怪爹嗎?」常大爺像是老了十歲地問。

聞言,他一下子就懂了。「不,我不怪爹,反而要請求爹的原諒,國有國法,孩兒不得不那麼判。」

「爹全都明白,你三叔就是太寵永成,把他寵得無法無天,才會鬧出這麼大的事來,只是世事難料,誰也沒想到會是由你來審這樁案子。」常大爺嘆了口氣,或許這就是天意,有些事必須做個了斷。

「當他說動所有的人,揚言要將你逐出常家,原本可以反對到底,不管誰來說都一樣,你是我的親生兒子,更是常家的子孫,沒人能將你趕出去,可是這麼一來,只會讓你的處境更加為難。爹想了很久,覺得把你跟常家綁在一起,並不是幫你,反而會讓你受到更多的委屈和欺凌,最後還是點頭了……」

常永禎紅了眼眶,是他不孝,才讓父親如此為難。

「這二十多年來,其它人是怎麼待你的,爹都看在眼底,卻又無計可施,全是爹太軟弱,都是爹的錯,沒能護得了你。如今你娶了妻,有了媳婦照顧,將來還會有孩子,不再是孤單一個人,爹可以放手讓你離開了。」

知道父親從頭到尾都在替自己設想,常永禎心情激動到難以言喻。

說到這兒,常大爺不禁捻著下巴的胡子。「原以為你們被趕出別莊,至少還有曹家伸出援手,之後爹再私下買一間宅子送給你們,沒想到你那個媳婦兒這麼能干,我听說她早就著手安排了?」

「是。」妻子被夸獎,自己也沾光。

常大爺呵呵一笑。「你三叔還以為可以看到你們哭喪著臉被趕出別莊去,當他知道這件事,可是氣壞了。」

「娘子說不能等著讓人欺負,要先做好準備,就算天塌下來,還有她頂著。」

常永禎口氣帶了幾分炫耀。

「哈哈……雖然口氣大了些,但是說的對!做得太好了!」常大爺不禁仰頭大笑,對這個媳婦愈來愈中意,當初決定這樁婚事果真沒錯。

案子倆談到這兒,曹安蓉帶著如意,手上各端了一碗刀削面和小菜進來,當然還有酒,讓他們可以一面吃一面聊。

「公爹今晚不如住下來,廂房都已經打掃好了。」見他們父子有說有笑,氣氛輕松,安蓉順勢提議道。

常永禎也希望能跟父親多相處一會兒,這種機會往後只怕不多。

「好。」常大爺一口答應。

就這樣,父子倆一直聊到大半夜,終于累了。

「老七……」常大爺拿出一樣東西,遞給兒子。「這是給你的。」

他有些錯愕地看著手上的銀票。「這……」

「這一百兩是爹私人的帳,就是為了在這一天用上,現在交給你了。」見兒子似乎不打算收下,常大爺臉色一沉。「你可以吃苦,難道要媳婦也跟著受累嗎?」

這句話讓常永禎心頭一震,終于接受父親這份關愛之情。「多謝爹。」

常大爺將手掌按在兒子肩上。「咱們是父子,這個關系永遠不會改變的,只要你明白爹的苦心就好。」

「是。」他從來沒有像這一刻,和父親如此親近。

待父子倆各自回房歇著,常永禎便將這一百兩銀票交給尚未睡著的安蓉。「你好好收著。」

安蓉慎重地接下銀票。「公爹並沒有因為相公是庶子,就少疼一些,比起其它幾個兒子,他甚至還更關心你。」

「嗯。」他覺得自己的心被親情漲得滿滿的。

她看得出向來臉上沒有太多表情的夫婿有多開心,連嘴角都往上翹了,比這張一百兩銀票還要可貴。

秋天一轉眼就過去,冬天到來。

天氣雖然寒冷,不過住在窯洞就有這個好處,幾乎每個廂房的土炕都會連著一個土灶,只要在上頭燒菜煮飯,便可以將土炕燒熱,睡起來特別暖和。

等到下雪,安蓉也就開始跟著老何揉面團,然後從最簡單的湯面、撈飯開始學起,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她來說,可以說是一項艱難的挑戰,才不過幾天的光景,兩只綿軟小手便已經傷痕累累。

常永禎迎著風雪回到家,天色早就暗了,當他收起油紙傘,擱在牆邊,解開披風,抖落上頭的雪花,才推門進房,就見坐在土炕上的安蓉慌慌張張地把東西藏起來,似乎不想讓他看到。

「你回來了。」安蓉狀若無事地笑說。

他嗅到一股淡淡的膏藥氣味,眉心皺了皺,于是從被子底下找到一只小藥瓶,里頭裝的是刀傷用的藥膏。「哪里受傷了?」

安蓉下意識把雙手藏在身後。「沒什麼……」

見狀,常永禎硬是將她的雙手拉出來,細細檢視,發現有幾根指頭上多了幾處小小的傷口。

她干笑一聲,故作輕松地說︰「只是菜刀沒有拿穩,切菜時不小心劃到手指,等再過一陣子熟悉之後就不會了……」

「萬一下次不只是劃傷,而是把手指切斷了,那可怎麼辦?」听她說得輕描淡寫,常永禎卻是心驚肉跳。

「你少瞧不起人了!我豈會笨到把自己的手指切斷?」安蓉嗔惱地瞪道。「再說有老何和如意在旁邊盯著,他們可比我還要緊張,才流那麼一點血,就好像我受了很嚴重的傷,快要死了似的,其實只要搽過藥就沒事了。像我剛開始學剪紙,也老弄傷自己,如今技術可是比誰都要好。」

常永禎試著勸她。「若學不來,就別逞強。」

「誰說我學不來的?」她一臉不服氣。「總之我下次會小心~」

他只好握著安蓉的雙手,將它們湊到嘴邊,一一親吻著上頭的傷口。他知道她最怕痛了,卻還是這麼努力,部是為了自己,不由得滿心憐惜和內疚。

「這點小事,你就不要放在心上,真的沒事。」見夫婿這麼心疼自己,安蓉還有什麼不能為他做的,再怎麼怕痛,也會忍耐。

雖然安蓉再三保證,常永禎還是親自為她上藥,確定沒有遺漏才自行更衣,也不讓她伺候,免得那些藥白搽了。

不管外頭再冷,安蓉的心卻是暖的。

吃過了東西,夫妻倆坐在土炕上,身上蓋著被子,聊起白天發生的瑣事,或者發生什麼案子,日子過得簡單平靜。

就這樣,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常永禎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檢視她手上的傷口是否又增加了?有時不只被菜刀劃傷,還有被油給燙傷,起了水泡,最後還發現手心長了繭,每每令他的心揪成一團。

他有好幾次想要開口阻止,不讓安蓉再下廚,但是見她總是開心地炫耀自己又學會了什麼,那副驕傲得意的樣子,也只能把話吞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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