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明月之旺夫相 第2章(1)

新房內,雖然方才彼此已經「驚鴻一瞥」,不過徐媒婆還是要他們依照習俗來,只見新郎官拿起喜秤,有些粗魯地揭起新娘子頭上的紅巾,這對新人才算正式見面。

「……還有交杯酒也要喝!」徐媒婆陪笑地說。

常永瞻依舊沉著臉孔,接過酒杯,直接一仰而盡,然後用力擱在桌上。「今晚好好休息!」丟下這句話,他就離開了。

手上還端著酒杯的迎娣不禁愣愣地看著關上的門扉,有些不知所措。

見到這一幕,徐媒婆連忙安慰她。「你千萬不要在意,快!先把這杯酒喝了。」

她傻乎乎地點頭。「好。」

于是,迎娣猛地灌了一口酒,馬上被辣勁給嗆到,也因此回過神來,心想方才在外頭出了那麼大的糗,一定讓相公覺得丟臉,他才會不高興,眼眶不由得熱熱的,暗罵自己太笨。

昂責在新房伺候的小丫鬟趕緊上前輕拍她的背,然後又倒了杯水過來,好沖淡口中的酒氣。

「二女乃女乃還小,不懂這些,男人嘛,總是期待洞房花燭夜,你現在尚未及笄,要圓房也得再等兩年,心情當然會不好了。」為了賺這筆謝媒禮,徐媒婆自然可以昧著良心說話,但是想到新娘子跟自己的女兒同樣年紀,卻這麼早就出嫁了,身邊又都是陌生人,一定相當惶恐不安,忍不住心軟,也就多安慰幾句。

原來是這麼回事!迎娣听她這麼說,心里總算好過多了。

徐媒婆見她不再那麼慌張失措,也就好人做到底。「你不過才十三歲,還是含苞待放的年紀,再過兩年,長大了,包準他會另眼相看。」

「謝謝。」她由衷地說。

「不要客氣。」徐媒婆偏頭看向旁邊伺候的小丫鬟,年紀比新娘子還要小,心想常家也真是的,至少派個年紀大些的婢女,也有伺候的經驗,更懂得指點尚未及笄的二女乃女乃,不過這也不是自己能管得了的。「好好服侍你們家二女乃女乃!」把話說完,徐媒婆也出去了。

迎娣呼出一大口氣,心髒都快從喉嚨迸出來了。

「奴婢小鵑見過二女乃女乃。」年紀不過才十一歲的小丫鬟,用著還很稚女敕的嗓音問道︰「二女乃女乃要寬衣歇息了嗎?」

她有些不大好意思地看著對方。「我……」話還沒出口,肚子正好發出咕嚕咕嚕的叫聲,因為離家之前只顧著哭,根本吃不下,而偷攢在袖內的玉米,也只咬了幾口,胃早就空蕩蕩的。

小鵑倒也算是機靈,馬上會意過來。「奴婢這就去端些吃的過來。」

見新房內只剩下自己一個人,迎娣這才拿下鳳冠,又看了下四周的環境,接著走向洗臉架,擰了條濕面巾來擦臉。

突然,砰的一聲,有人推門進房來了。

常幼玉昂著下巴,來勢洶洶地走到她面前,然後上下打量迎娣。

「請問……?」迎娣再沒見過世面,也不會把眼前這個比自己高了半顆頭,正用高高在上的目光瞪著自己的小泵娘當做常家的丫鬟。

常幼玉嬌哼一聲。「我就不信你真的能旺夫益子,二哥真是可憐,被爹娘逼著娶你為妻,不過別以為我會叫你一聲二嫂。」

迎娣心口頓時涼了一半,原來相公不是心甘情願娶她,而是被迫的,其實,自己又何嘗願意嫁呢?

「你……」就算不叫我二嫂也無妨,咱們年紀相仿,可以做個朋友。她正打算這麼說。

「我沒要你說話,不準開口!」常幼玉年紀小小,派頭可是大得很,指著她的鼻子便是嬌斥。

聞言,迎娣只好把到舌尖的話吞回去。

「你別高興得太早,以為進了咱們常家大門,就是四房的二女乃女乃,要是王半仙算得不準,沒能旺夫益子,二哥將來還是會把你休了。」當面下完馬威,常幼玉才滿意地離去,在門外卻差點和端著刀削面進來的小鵑撞個正著。

小鵑挨了一頓罵,唯唯諾諾地道歉,目送對方離去,這才進房。

「二女乃女乃怎麼了?」見迎娣臉色有些蒼白,她不禁關心地問。「是不是大姑娘跟你說了些什麼?你可別放在心上,蓮兒姊姊她們也經常挨罵的,只要以後盡量躲著就沒事了。」

她用力頷首。「嗯,我記住了,謝謝你,小鵑。」

「這一碗刀削面還熱著,二女乃女乃快把它吃了,早點歇著。」小鵑覺得這個大自己兩歲的主子笑容很像自己的姊姊,特別有親切感。

迎娣在桌旁坐下來,才舀了口湯喝,想到娘親手煮的刀削面,可比這個好吃多了,淚水不由得奪眶而出。

「二女乃女乃別哭!」小鵑以為她是因為挨罵才難過。

她也不想哭,可是眼淚就是不听使喚,一顆顆地掉進碗里。

雖然早上才分開,可是她真的好想念爹娘,想要偎在他們懷中撒嬌,也好想念鐵柱,二娃、丑娃和鐵蛋,想听他們叫自己一聲大姊。

爹娘會不會想她想到哭了?等再過幾年,鐵柱他們會不會忘了她這個大姊?是不是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這麼一想,淚水掉得更多了。

直到迎娣上床就寢,面頰都不曾干過。

由于一整晚都沒有睡好,再加上哭了一夜,隔天一早迎娣醒來便發現眼皮浮腫,她有些不大習慣地接受小鵑的服侍,穿上一套石榴紅的襖裙,可惜套在小小的身板上,活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連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來。

「這是四太太請布莊師傅做的,二女乃女乃喜不喜歡?」小鵑問。

她模了模身上的布料,終究是個姑娘家,對上頭美麗的瓖邊刺繡無法抗拒。

「我第一次穿這麼好的衣服,真是給我的嗎?」

小鵑用力點頭。「那是當然了。」

「待會兒要去給公爹和婆母奉茶,得記得跟他們道謝才行……」迎娣便這麼提醒自己,接著又被小鵑拉到鏡奩前,透過銅鏡,看著自己梳起了髻,代表已經嫁為人婦,不再是個孩子。

「啊!我差點把它們忘了!」她想起準備送給公婆的見面禮,連忙找了出來,還是用一塊紅布包著,先檢查一遍,沒有問題才安心。

叩叩!

有人敲門了。

待小鵑前去應門,就見常永瞻站在門外,她連忙屈了下膝。「二少爺!」

常永瞻兩手負在身後,嗓音就跟表情一樣冷淡。「準備好了嗎?」

听見外頭傳來年輕男子的聲音,坐在鏡奩前的迎娣不禁緊張地站了起來,十指緊絞著衣擺,然後就見常永瞻走到面前。

他生得很好看,與迎娣在村子里見過的異性完全不同,不光是穿著打扮,無論氣質還是言行舉止,都有著極大的差別,是過去從來不曾接觸過的類型,明明只年長自己五歲,可是兩人之間卻好像橫亙著一條巨大的鴻溝,一時之間,迎娣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她只好生硬地擠出兩個字。「相、相公……」

「嗯。」常永瞻終于看清她的長相,一張圓臉,以及敦厚的下頷,跟自己喜歡的瓜子瞼正巧相反,五官也還月兌不了稚氣,看起來甚至比妹妹幼玉還要小,從浮腫的眼皮來看就知道哭了整夜,不禁動了一絲惻隱之心,想到自己把氣全出在一個才十三歲的小丫頭身上,更顯得自己心胸狹窄,況且木已成舟,都把人娶進門來了,也只能認了。

「你叫什麼?」他這才想到自己根本不知道她的名字。

她的心情難掩緊張,略微結巴地回道︰「我、我叫做迎娣,是咱們梧桐村的村長取的,他說迎是迎接的迎,弟就是弟弟的弟,再加上個女字旁,不過我不會寫,只知道就是、就是希望能幫爹娘多迎接幾個弟弟,來替咱們陳家傳、傳宗接代,也能幫忙下田干活,爹娘都喊我阿娣,相公也、也可以這麼叫我。」

「那我也一樣叫你阿娣。」真要他喚一聲娘子,還真叫不出來。

見他這麼說,迎娣真的好開心,原本還擔心對方不好相處,看來是自己想太多了。「相公叫做永……永……」明明記住了,可是一下子又想不起來。

「常永瞻,永是一勞永逸的永,常家與我同輩的都是永字頭,瞻是高瞻遠矚的瞻……」見她歪著腦袋,一臉似懂非懂,但又很認真凝听,常永瞻不由得生起一股優越感,為她做了粗淺的解說。「爹娘是希望我能站得高、看得遠,眼光和見識都要很遠大的意思。」

雖然不大明白,迎娣依舊乖巧地點頭。「是。」

常永瞻心想,一個出身農家的女兒,連大字都不識一個,又怎麼可能听得懂,跟她解釋再多也是徒勞無功。「好了,爹娘在等,走吧!」

「是,相公。」她心想只要听話,就不會被相公討厭了。

就這樣,這一對剛成親的新人,來到廣和堂的內廳,在座的不只有常四爺和四太太,還有其它幾房的長輩也分別坐在兩旁,就想要親眼看看這位被王半仙說是有旺夫益子相的佷媳婦。

待迎娣誠惶誠恐地奉上兩杯媳婦茶,不禁慶幸都沒有出錯,然後又從小鵑手上接過要送的見面禮。「這是我親手縫的鞋和荷包,希望公爹和婆母喜歡。」

四太太一臉眉開眼笑地打開紅布,是一雙男鞋和一只荷包,她檢視了下上頭的針腳,真是又密又細。「縫得真好!」

「沒想到女紅做得不錯,也算是有一個長處。」三太太馬上探過頭來看,順勢稱贊兩句。

常四爺很滿意地看著送給自己的鞋,笑不攏嘴的。

「只不過送個鞋子和荷包,有什麼了不起?」站在母親身邊的常幼玉听到人人都在夸迎娣,大為吃醋。

聞言,四太太馬上橫了女兒一眼。「小孩子別亂說話!」

常幼玉頓時氣嘟嘟的,瞪了迎娣一眼,彷佛在怪對方害自己挨罵。

「長得倒還算順眼,可惜出身不好。」大太太矜貴地說道。

聞言,四太太臉皮抽搐了下,僵著笑臉回道︰「大嫂說的是,不過天底下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我這個媳婦兒雖然出身不好,但王半仙說她能旺夫益子,只要對永瞻的將來有幫助就好。」

迎娣把頭垂得更低了,不讓其它人看見泛紅的眼圈,原來婆母心里還是嫌棄自己的出身,若不是沖著王半仙說的話,根本不會讓她進門,她生平頭一次感受到門戶之間帶來的壓迫感。

在迎娣的心目中,她的爹娘真的很辛苦,每天都努力地干活,只為了把幾個孩子養大,所以就算出身被嫌棄,在她心中爹娘的地位也沒人比得上。

「……就是年紀小了點。」常大爺覺得這個小丫頭很可憐,小小年紀就得離開爹娘,嫁到一個陌生的家里。

三太太用絹帕掩嘴,曖昧地笑了笑,「再過兩年就不小了。」

「是啊!是啊!」眾人附和。

听著長輩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常永瞻覺得有些厭煩,也不想再應付下去,于是有些無禮地打斷他們。「爹娘如果沒事,咱們先下去了。」

四太太眼楮笑眯成一條縫。「好、好,你們就先下去,夫妻倆的感情好,將來才能多生幾個孫子給娘抱。」

「阿娣,走吧!」說著,他便跟雙親拱了下手,轉頭就走。

聞言,迎娣趕緊帶著小鵑跟上,生怕留下來又要任人評頭論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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