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弦心計(上) 第8章(1)

成親第三天,因為中午要偕同新婚夫婿回門,早上才用過膳,二太太就派了個婢女過來,請程瑜過去一趟。

縱使心情有些忐忑,程瑜還是趕緊帶著秋香前往二房居住的梅院。

花廳里除了江氏之外,還有兩名少婦在場,程瑜不禁楞了一下,秋香悄悄在她耳邊介紹,原來是二房的兩個媳婦。

不過讓程瑜楞住的原因卻是其中一位少婦身上似乎沾了不干淨的東西,導致氣色很差,她馬上轉移目光,免得被「它」發現自己看得到。

「見過二嬸。」她上前福身見禮,這才有機會仔細打量江氏這個人,光是那張挑剔的嘴臉,好像自己有多高尚,別人又有多卑微,讓程瑜決定以後能離她多遠就離她多遠。「不知二嬸找我來,有何吩咐?」

為了不讓相公難做人,她要忍耐。

「今天是你回門的日子,有些事要先叮嚀你。」江氏端坐在椅上,昂起下巴說道。「一個六品官的女兒能高攀上侯爺,全是皇上恩寵,你要謹記在心,不要忘了自己的身分,還有,順便提醒你娘家的人,千萬不要得意忘形。」

這番話不僅刺耳,也很瞧不起人,程瑜不由得握緊交迭在身前的雙手,拚命地忍耐。

「我會記住二嬸的話。」她咬了咬牙。

說什麼長輩都喜歡人家跟他們撒嬌,說些討他們歡心的話,程瑜自認辦不到,也無法昧著良心這麼做,她沒當場罵回去就不錯了。

江氏冷嗤一聲。「三郎的個性就是太好說話,沒有脾氣,親家可不要趁這機會要他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好讓自己升官……」

「我爹才不會做這種事!」程瑜沖口而出。

不滿她桀驁不馴的態度,江氏表情往下一沉。「我只是好意提醒,你這麼大聲嚷嚷做什麼?還真擔心三郎被你騎到頭上去。真是的,哪個姑娘不一見鐘情,偏偏挑了個沒有規矩的,要是壞了容府的名聲還得了?」

「婆母先別生氣,堂弟妹才剛進門,總要給她一點時間,免得她回娘家訴苦,說咱們容府喜歡欺負人。」大媳婦章氏自然跟她一個鼻孔出氣。

倒是二媳婦王氏只是呆坐在位子上,沒有說話。

程瑜咬緊牙關,低頭認錯。「是我不對,還請二嬸原諒。」

「哼!我會讓三郎有空教教你什麼叫三從四德……」江氏一臉悻悻然。「總而言之,你們夫妻今天回娘家別待太久,會被人笑話的,也別讓一些身分低下的親戚太接近三郎,誰知道他們安什麼心眼……」

程瑜都快把下唇咬出血了,還是不得不開口澄清。「我家的親戚都不住在京城,街坊鄰居也是好人,還請二嬸放心。」

江氏哼了哼。「最好像你說的那樣,否則往後有你受的,到時可別怪二嬸沒有事先提醒你。」

「女乃女乃最疼三郎了,堂弟妹只要好好伺候,日子自然會好過,否則就算有皇上賜婚,想在容府繼續待下去也很難。」章氏也不禁一副「我這麼說可是一片好心」的口吻,其實心里嫉妒不已,同樣都姓容,自己夫婿所受的待遇就差上一大截,她怎麼也不服氣。

忍耐!她答應相公要忍耐,就得說到做到!

「我記住了。」程瑜把怒氣往肚子里吞。

章氏瞥向身旁的妯娌,這妯娌尖酸刻薄的嘴上功夫可是一等一,不過這幾天卻是安靜到有些反常,很少听到她的聲音。

「二弟妹倒是說句話啊!」

「我……我有些不太舒服……」王氏只覺得全身發冷,相當難受,原以為是受了風寒,可命人去抓藥回來煎也沒用。

江氏瞟了二媳婦一眼。「不舒服就去請大夫,難道連這個也要我來操心?就不能有件事順我的意?」

王氏輕扯了下蒼白的嘴角。「媳婦不敢。」

程瑜又看了這位二堂嫂一眼,當然知道問題出在哪里,若是以前,她一定會馬上告訴對方,可是現在情況不同了,要是多管閑事,她的秘密就會曝光,會更被婆家的人討厭,左思右想,她最後什麼也沒說就回去了。

「夫人別在意二太太說的話。」秋香只能這麼安慰。

听她一提,程瑜的火氣立刻往上冒。「要不是為了不給相公添麻煩,我早就罵回去了,沒見過口德這麼差的長輩,欺負我這個晚輩很開心嗎?」

秋香也不便說得太難听。「二太太就是這個脾氣,連二爺都要她心胸寬大些,但她就是改不了,夫人明白就好。」

「就連她那個大媳婦也一起欺負我,真是把我看扁了……」她右手握拳,一下又一下地打在左手掌上。「要是真的太過分,我真的會動手!」

見夫人一副要打人的樣子,秋香連忙制止。「夫人千萬要忍耐,否則鬧到老太君面前,就算有侯爺撐腰,吃虧的還是夫人,只要老太君對你的印象不好,以後想討她歡心可就難了。」

程瑜垮下肩頭,既然當初這門親事是自己求來的,就沒有權利抱怨。「我知道,所以我會忍耐到再也忍耐不下去為止。」

待主僕倆回到竹院,容子驥已經在寢房內等候。

「娘子回來了?」見程瑜一臉不高興,擺明了有誰惹她生氣,或是才剛跟人吵過架,便大概猜到幾分。「二嬸找你去做什麼?」

程瑜實在不吐不快,不禁跟他抱怨兩句。「這個二嬸說起話來真的會氣死人,如果她不是長輩,我早就對她不客氣了。」

「娘子不是說會忍耐嗎?」他似笑非笑地回道。

她喉頭一窒。「我、我當然還是會忍耐……」只不過是想要訴訴苦,希望得到相公的安慰和支持,或者告訴她該如何應付。

容子驥沒有多說,這種事必須靠她自己去想,他不能出手幫忙,否則只會讓她的處境更糟。「那就好,咱們也該出發了。」

「可是時辰還早……」

「我想娘子一定希望能早點見到岳父、岳母和其他家人,早點出發也好。」他一臉溫柔。

「多謝相公。」程瑜感受到夫婿的體貼,委屈和憤怒全都化為烏有。

于是,夫妻倆分別坐上轎子,來到程家。

見到早已望眼欲穿,就盼著自己回來的雙親,程瑜也忍不住淚流滿面,終于明白在家時有多幸福,根本不必受氣,于是就這麼抱著母親不肯放。

程淮見到如此俊美出色、客氣多禮的侯爺女婿,更加納悶,忍不住向對方探詢皇帝賜婚的內幕,容子驥自然把告訴家人的那一套說詞又搬了出來,听到一見鐘情四個字,代表女兒受到女婿的疼愛,程淮總算可以安心了,高興之余,不由得在家宴上多喝幾杯,很快就醉倒了,只好輪到大舅子上場。

程智一面敬酒,一面拜托妹婿,盼他能好好對待妹妹。

「我保證一輩子待她好。」這是容子驥的承諾。

程智小聲地試探。「妹婿可知道我這個妹妹她……有著異于常人的天賦?」萬一事後才知道,說不定會怪他們刻意隱瞞。

「娘子告訴過我。」看來岳家的人都不知道他們早在賜婚之前就已經認識,所以他只簡單地帶過。

「那麼侯爺家里的人呢?」程智憂慮地問。

容子驥明白大舅子在擔心什麼。「目前都還不知情,不過別擔心,一切有我在,我會保護她的。」

「那就萬事拜托了。」程智最大的願望就是妹妹能夠幸福。

見岳父和大舅子唯一關心的只是女兒和妹妹在婆家過得好不好,沒有其他企圖,更不巴結逢迎,乘勢要他幫忙鋪路、求取闢位,小小的四合院里更沒有外人,有的只是一家人團聚,容子驥唇畔的笑意也不禁少了虛假,多了幾分真心。

「我敬你!」他朝大舅子舉杯。

程智早已不勝酒力,喝了這杯之後也倒下。

而程瑜則和母親在另一邊說話,年幼的弟妹也圍繞在身邊,有說有笑,直到瞥見父兄都醉倒了,她才幫忙將他們扶進房。

「我家丫頭個性太直,還請女婿多擔待。」孟氏懇求地道。

容子驥拱手一揖。「岳母客氣了。」

孟氏含著淚水,依依不舍地握著女兒的手。如今女兒已經嫁作人婦,不比過去當姑娘,她囑咐女兒要多多忍耐,做事更要三思而行,免得惹禍上身。

「我會的,娘。」程瑜哽咽。

最後,夫妻倆坐上轎子,在夕陽的余暉中離開程家,真正邁向新的旅程。

一早醒來,程瑜發現自己很難得地沒有全身酸疼,這才想到昨晚早早就寢,也逃過夫婿的「蹂躪」,整個人頓時神清氣爽,還多吃了一碗飯。

「侯爺呢?」她隨口問著丫鬟。

秋香奉上茶水。「侯爺這會兒應該在書房吧。」

「那就不要吵他……」程瑜帶上鹽米和符,準備出發。「走吧!」

「夫人要上哪兒去?」秋香見她自顧自地往外走,連忙放下正在收拾的碗筷,跟了出去。「等等奴婢……」,

程瑜回頭等她追上來。「昨天才想到忘了確認一件事。」

「夫人忘了確認什麼事?」

她瞥了丫鬟一眼,就怕說出來會把對方嚇到。「現在正要去確認,你不跟來也沒關系,不要勉強。」

「奴婢是負責伺候夫人的,夫人上哪兒,奴婢自然要跟到哪兒。」秋香盡職地道。

當主僕倆跨出垂花門,再走過一條通往竹林深處的石板路,即便沒有起風,竹葉仍舊沙沙作響。

秋香疑惑地問︰「夫人到這兒來做什麼?府里的人若非必要,並不喜歡進到竹林里頭來,都說這兒不太干淨。」

「之前跟你說過,我從小就看得到鬼不是嗎?」程瑜一面回答,一面張望四周的環境。「前幾天跟相公來過這兒,總覺得不太對勁。」

「夫人的意思是這兒鬧鬼?」秋香嚇得抓住她的袖子,有些後悔跟了過來。

程瑜沉吟了下。「到目前為止,我是還沒看到,只是懷疑。」

「之前奴婢在這兒听到琴聲,卻沒看到有人在彈,該不會真的是……」說著,她就開始疑神疑鬼,一點風吹草動就噤若寒蟬。「啊!」

見丫鬟已經嚇得直打哆嗦,程瑜不禁嘆了口氣。「你在這兒等好了,我很快就回來。」話才說完,她就一個人往竹林深處走去。

她先把幾張符捏在手上,以防萬一,然後一步步往里頭走,只見竹葉遮天,四周也愈來愈暗,感覺有些陰森。

不期然的,眼角似乎瞥見什麼,她迅速往那個方向看去,卻什麼也沒見到,于是她在原地轉著圈,仔細注視每個角落。

「……那個臭小子怎麼不把所有的事都告訴她?他們都已經成親了,還要瞞東瞞西,算什麼夫妻?」

半空中傳來朱將軍壓低嗓音的粗吼。

「依三郎的個性,要他跟別人完全坦誠相見並不容易,總要一步一步慢慢來,等夫妻感情穩定之後,自然就會說了。」李副將也一樣藏身在竹葉之間,往下俯視,卻見胖丫鬟緊張兮兮地躲在一塊大石頭後面,距離程瑜所站的位置相當近,心中大叫不妙。「糟了!得想辦法把人引開才行……」

程瑜覺得頸背涼涼的,可以肯定附近有不干淨的東西,于是左手捏著符,右手抓T一把鹽米,繼續前進。

就在這時,秋香的叫喚聲傳來。「夫人、夫人!」

程瑜下意識回過頭,沒瞧見一道白影凌空而下,挾帶著胖丫鬟離開,等到她又轉過頭來,方才那股詭異的感覺已經消失了。

「咦?」程瑜納悶不已,自己的感覺從來沒有出錯過。

秋香已經尋了過來。「夫人……說不定侯爺正在到處找你,咱們還是快點回去吧。」要是主子出事,她也會受罰。

「也好。」程瑜心想今天一無所獲,就到此為止,改天再來好了,于是她把鹽米和符收好便往回走。

待主僕倆走出竹林,琵琶才緩緩飄落。「總算回去了。」

「多謝琵琶姑娘。」跟著下來的鈴兒很感激它幫自己解圍。

琵琶盈盈一笑。「這沒什麼。」

「今天雖然躲過了,不過看她的樣子,應該已經起了疑心……」李副將也旋即現身。「改天一定會再來的。」

朱將軍兩手環胸。「反正早晚都會被那個小丫頭發現,不如別躲了,下次就光明正大地現身,俺倒要听听看那臭小子還能用什麼借口騙下去。」

「侯爺會生氣的……」只有鈴兒會害怕主子不高興。

李副將笑著拍拍胖丫鬟的頭。「三郎只有對付厲鬼才會下重手,頂多罵咱們幾句而已,不會有事的。」

鈴兒還是很不安。「可是……」

「妾身覺得還是不要這麼做比較好。」依女人的直覺,這位新進門的續弦在侯爺心中佔有很重要的位置,琵琶可不想真把人給惹惱了。

「就這麼辦!」朱將軍不听勸,直接拍板定案。

在這同時,程瑜也已經回到竹院,才踏進正房,就見阿舜正在伺候主子更衣。

「相公要出門?」她趕緊上前幫忙。

容子驥瞥了她看似平靜,但又有些困擾的神情一眼。「宮里派人傳話來,要我即刻進宮……你方才上哪兒去了?」

「沒上哪兒去,就在附近走一走。」沒有找到實質的證據,只會讓相公擔心害怕,程瑜決定暫時不說出來。「有什麼急事非要相公馬上進宮不可?」

「一個多月前,欽天監監正病死在家中,為了選出下一任監正,皇上傷透腦筋,于是決定邀集大臣們進宮,想要听取眾人的意見。」容子驥輕扯了下嘴角,那天晚上見到李淳豐,早就看出他大限已到。

「相公心中可有好的人選?」她隨口問道。

「目前還沒有。」容子驥口氣帶有幾分嘲諷。「不過听說監副徐長規對監正的位置垂涎已久,這可是升官的好機會。」

程瑜對徐長規這個人沒有半點好感,不禁皺起眉心。「欽天監監正這個位置不只是對皇上,對整個大豐王朝也相當重要,得要挑個品德高尚的人才行。」

「娘子所言極是。」他是絕不會讓徐長規得逞的。

她幫夫婿做了最後的打點。「相公一路小心。」

「我走了。」容子驥帶著阿舜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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