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夫人的家務事(上) 第1章(2)

將早膳擺好之後,春蘭看似善意地提醒。「只要夫人能夠得到爺的允許,那就另當別論,不過……恐怕很難。」

冬昀並不相信這些婢女,自然也不會主動提起昨晚見到這位國公爺的事。

「他人在哪里?」屋內並沒有男性衣物和日常用品,顯然他們夫妻沒有住在一起,很可能早就分房睡了。

別花口氣微帶嘲謔。「夫人真的要去見爺?」

「那是當然了。」昨晚根本沒有看清對方的長相,加上又睡得迷迷糊糊,如果是在白天見面,或許就能「看到」了。

聞言,桂花不禁撇了撇唇。「夫人可別又哭著回來。」

想到昨晚那個男人冷淡的口氣以及傲慢的態度,確實會讓人覺得難以溝通,感到極度挫敗,如果是古代的女子,除了哭泣,大概什麼事也做不了,不過這次遇到的是她,論起抗壓性,冬昀自認比任何人都還來得強。

「桂花!」春蘭朝她低叱一聲,然後向冬昀屈了下膝。「還請夫人原諒,爺今天應該不會出門,想見他可以上玉華堂去。」

冬昀頷了下首,不再多說什麼。

于是,用過早膳之後,冬昀便在兩名婢女的陪同下踏出房門,原本只能在電視和網路上才看得到的古代園林建築,如今盡入眼簾,沿途景致令人看得目不暇給。

冬昀再次確定自己真的穿越到了一個叫做「大豐王朝」的時空當中,以另一個女人的身分活了下來。前世的自己死了之後,母親可有為她的死掉下幾滴眼淚?還是氣自己丟下她這個當媽的走了?她有沒有後悔沒有對她這個女兒好一點?少了她這棵搖錢樹,母親往後又該如何過活?

她想了很多,但也明白再也回不去了,只能往前看。

待冬昀甩掉腦中的雜念,來到一座垂花門前,只見門上有塊石雕的匾額,上面寫著「玉華堂」三個字,負責看守的老門房是個啞巴,見到主僕三人進來,一陣比手畫腳,就是不敢放行,最後只好先請她們在原地等候。

餅沒多久,他帶了名小廝回來,這名小廝皮膚黝黑、體格粗壯,約莫十六、七歲,看起來是個老實人。

「見過夫人!」

「你是……」冬昀裝出回想的樣子。

他恭敬地回道︰「小的是阿保。」夫人不可能記得府里所有的奴才叫什麼,這沒什麼好奇怪的。

「我要見……呃,相公。」冬昀不太習慣這個稱呼。

阿保搔了搔面頰。「爺說他不見任何人。」

她愣了愣。「誰都不見?」

「是,尤其不見夫人。」阿保補上一句。

冬昀沒想到會吃閉門羹,要是沒辦法面對面說話,什麼都不用談了。

「夫人,咱們還是回去吧。」春蘭開口。

「爺不見夫人是常有的事,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夫人還是早點死心吧。」桂花也在旁邊潑冷水。

眼看對方不肯和她見面,冬昀只好換另一個方式。「那麼你進去跟爺說一聲,我要見小世子,請他同意。」

阿保回道︰「奴才會代夫人把話轉達給爺。」

「我要你現在就進去問。」她不想就這麼回去。

阿保愣了愣。以往夫人都是哭著回去,今天卻不同。「呃……是。」

阿保只好轉身進去轉達。

冬昀在原地等待,非要等到個答案不可。

沒多久,阿保回來了。

「爺說等長公主回來再說。」

冬昀不禁握緊拳頭,除了前世的生母之外,這個男人是第二個有本事把她徹底惹毛的,不過大吵大鬧也不是辦法,看來得要重新計劃,擬定對策,才能對付這位國公爺丈夫。

思及此,冬昀轉身離去。

若要比耐性,冬昀可是一等一,想想她跟前世的生母生活了三十年,這其間精神和上所承受的暴力足以把一個正常人逼瘋,所以她絕不會被這小小的挫折給擊垮的。

于是,冬昀就當是在散步,也順便熟悉國公府的環境,分成早、中、晚,一天三次,來玉華堂「求見」她的丈夫。

到了第五天,冬昀已經是熟門熟路了,她干脆甩開婢女獨自跑來,看守玉華堂的啞巴門房見到她又來了,從沒想過向來個性嫻靜柔婉的國公夫人竟有這般執拗的一面,嘆了口氣,便進去稟報。

沒多久,阿保來了。「夫人……」

「我要見你們的爺!」冬昀劈頭就說。

誰知這次阿保卻拱了下手。「爺請夫人進去。」

終于肯見她了!她原本還打算跟那個男人磨上十天半個月,甚至更久,看誰比較有耐性。

冬昀跟著小廝穿過池面上的曲橋,循著游廊來到書房。

「夫人請!」阿保躬身道。

冬昀先深吸了口氣,這才跨進門檻,屋里只有一個人,見她進門,對方便合上手中的書冊,從書案後頭走了出來。

兩人終于真正的面對面了。

那天半夜,她沒能完全看清對方的面容,此時細看,才發現對方比想像中的還要年輕,大概才二十一、二歲,五官雖然英俊,卻太過冷硬,就像冰雕似的沒有人味,個子比自己高出將近一個頭,身穿素色交領右衽袍服,領緣和袖口都有紋路,束發戴冠,更襯托出他的帥氣,根本就是古代版小鮮肉,可惜個性太差,負五十分。

「相、相公。」這兩個字讓她叫得很別扭。

雷天羿發現她身邊沒有帶著婢女。「就你一個人來?」

「是。」她盯著他。

他冷冷地問︰「你要什麼?」

「我要見我兒子。」冬昀也不羅嗦。

「等母親從宮里回來之後,再征詢她的同意。這個規矩你應該很清楚。」雷天羿面無表情地拒絕。

冬昀緊盯著他那張沒有感情波動的面容,還是什麼都看不到,實在想不透問題出在哪里,也因為看得太過專注,沒有發現這個舉動跟平常的反應不同,讓對方產生疑惑。

雷天羿語氣帶著幾分威嚇。「听見我說的話了嗎?」

冬昀還是不肯放棄,一直盯著他的臉。

自己曾經希望能失去這份特殊能力,活得像個正常人,然而此時她卻多麼期盼能「看到」想要知道的事。

妻子的反應令雷天羿眉心皺成川字,她向來都是柔柔怯怯、半垂眼瞼,說話細聲細氣,不曾像今天這樣直視自己,彷佛……想要看透他的內心似的。

他對自己的這個想法覺得可笑。

「你在看什麼?」他微慍地問。

冬昀眨了眨眼。「沒、沒什麼。」

「既然明白了就回去。」雷天羿不想再多言。

看來要對付這個男人不大容易。「那麼相公可有每天去看他?」

冬昀心想自己既然見不到兒子,他總見得到吧。

「昭兒身邊已經有兩個女乃娘,還有嬤嬤和婢女,她們會好好照料昭兒的。」他漠不關心的口吻讓人听了真的會吐血。

冬昀握緊拳頭,因為掄得太用力而有些發抖。「意思是相公很少,甚至沒有去探望過他?他可是你的親生兒子……」

「那又如何?」雷天羿不痛不癢地回道。

「啪」的一聲,在冬昀意識過來之前,右手掌心已經揮了過去,往對方那張冷冰冰的俊臉打下去。

雷天羿陡地挨了記耳光,那雙黑不見底的眼眸迅速閃過一道訝然。他的妻子從來只會因為委屈而落淚,別說動手,就連還口也不曾。

「夫人!」唯一在場的阿保可以說是驚呆了。

冬昀也被自己打人的舉動嚇到了。

完了!她不禁有些畏懼地看向面前的男人,她痛恨暴力,沒想到自己竟有樣學樣,跟前世的生母一樣,也同樣用暴力來宣泄怒氣,雖然這位國公爺真的很欠揍,但是動手就是不對,她更擔心對方還以顏色。

才這麼想,雷天羿已經一把扣住她的手肘,俊臉像是結了層冰霜,兩片薄唇吐出警告。「不準再有第二次!」

冬昀痛到差點叫出來,但還是昂起下巴回嗆——

「我不後悔打這一巴掌,因為這是你應得的。」這個混蛋!既然無法真心疼愛自己的子女,就不要把孩子生下來,讓他們來到這個世間受苦。

雷天羿諱莫如深地瞪著面前的妻子,令人看不透心思。

要比誰的眼楮大嗎?冬昀也同樣瞪著他。

「回去!」雷天羿松開手掌的鉗制,低聲斥道。

「我……」她想代替錦娘去看看那個孩子,說不定孩子被虐待了都沒人知道。

雷天羿又喝道︰「回去!」

對方的態度強硬又嚇人,冬昀只好把話又咽回去,不過她還會再來的,非要確定孩子平安她才能放心。

目送妻子縴瘦的身影忿忿然地離開,雷天羿不自覺伸手模了模印著紅色指痕的左頰,原本又麻又痛,這會兒卻覺得火辣辣的。

足見這一巴掌是使出全力的。

「爺要上藥嗎?」阿保上前問道。

他放下手。「不必。」

「是。」阿保又退後。

雷天羿才要轉身踱回書案後頭,突然停下腳步,清清冷冷地啟唇,道出令人不解的話。

「方才發生的事,等長公主回府,就隨口跟她提起。」

「爺真的要小的這麼做?」他奉命前來監視國公爺一事,彼此都心知肚明,自己有時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作沒看到,只要別被長公主知道就好,所以他對這個要求感到迷惑。

雷天羿回頭睨道︰「要你說就說。」母親……不,那個女人若知曉他們夫妻決裂到動起手來,必定會很開心,也許可以讓她高興上好幾天。他諷刺地思忖。

「小的明白了。」阿保心想若沒有據實稟報,日後長公主得知此事,自己恐怕小命不保,確實不得不說。

待雷天羿坐回書案後頭,挑了本書來看,卻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左頰正隱隱刺痛著,不過對他來說,這比被蚊子叮咬的力道還要輕微,只因為他的心早在多年前就已經麻木,失去任何感覺。

此時,他的腦中再度浮現方才妻子瞪視自己的秀眸,里頭宛如燃著兩簇火焰,恨不得將他燒成灰燼。

那是貨真價實的怒火。

他真的把一個溫婉柔順的女人氣到動手打人。

很好!這就是他想要的!

最好恨他入骨,恨到再也不想看到他。

這也是他唯一能保護她的方式。

見冬昀終于回來,春蘭忙不迭地上前關心。

「夫人上哪兒去了?真是快急死奴婢了!」

別花則是一臉沒好氣。「沒有奴婢跟著,夫人一個人別亂跑。」

好讓你們監視我的一舉一動嗎?冬昀在心里諷道。

「我自然是去見相公,求他讓我見兒子一面。」

春蘭目光一閃,趕緊問道︰「爺答應了嗎?」

「他還是不答應。」冬昀搖了搖頭,省略了兩人發生沖突的經過。

「夫人還是別再去求爺了,每天來來回回走那麼多趟,你不累,咱們可都累死了,要知道這座定國公府,當家作主的是長公主,就算是爺也不能違背她的意思。」桂花悻悻然地說道。

冬昀看著她們。「可是……」

「等長公主回來,夫人再去求她吧,不過……」桂花諷笑一聲。「那也要夫人敢去才行,夫人不是最怕她的嗎?」

有哪個當媳婦的不會怕惡婆婆?而且這個婆婆不只身分尊貴,又掌握所有的權力,唉,錦娘真是可憐,在這座府里根本是孤立無援。

「為了見兒子一面,再怕也要去。」這是她唯一能幫錦娘做的事。

別花哼了哼。「夫人自己看著辦吧,咱們可幫不了你。」

「你少說兩句!」春蘭扯了扯她的袖子,低罵一聲。「不要以為夫人脾氣好,不跟咱們一般見識,說話就這麼沒有分寸。」

別花這才不情不願地福了個身。「請夫人原諒。」

看她們一搭一唱的,冬昀還真是打從心底佩服,不過才十多歲的年紀,心機就這麼重,她告誡自己她們忠心的對象是長公主,不是自己,千萬別被騙了。

見夫人又盯著她們猛瞧,這是以前不曾有過的,也不知是作賊心虛還是什麼的,讓春蘭和桂花心里有些毛毛的。

待冬昀收回目光,才發現走到腳都酸了,額頭也在冒汗,誰教這座府第實在太大,又想到方才和「丈夫」之間的爭執,她更是一肚子火,索性蹭掉腳上的繡花鞋,橫臥在楠木制的美人榻上,把頭往圓枕上一擱,順手抄起被扔在一旁的團扇,看來這應該也是錦娘的私人物品之一,因為沒有電風扇可以吹,只好將就一下,卻是愈扇愈嘔。

既然她的特殊能力對這位國公爺不管用,只好動動腦子,總會想出一個整治對方的法子。

兩個婢女相覷一眼,心想夫人向來都是中規中矩地坐在美人榻上,幾乎不曾這麼隨興地躺在上頭,而且夫人的性情似乎也有些轉變,不再像以往溫順,受了委屈只會往肚子里吞,不但變得很容易生氣,脾氣也暴躁許多。

別花朝春蘭努了努嘴,要她去探探口風。

于是,春蘭端著泡好的茶上前。

「夫人在想什麼?」

「……沒想什麼。」冬昀警覺地回道。

「奴婢是站在夫人這一邊的。」春蘭又說。

冬昀在心中冷哼,自己可不像錦娘那麼老實好騙,也不知遭人出賣過幾次,還把對方當作自己人。

「夫人心里若有什麼打算,不妨說出來給奴婢听听,也好幫忙拿個主意。」春蘭佯裝忠心地道。

「我會的。」

冬昀隨口敷衍,說完便閉上眼皮假寐,不再理會春蘭。

春蘭和桂花不禁相覷一眼,總覺得眼前的夫人比過去難對付多了,明明是同一個人,實在想不透為何有這種感覺。

難不成夫人已經發現了?春蘭不禁這麼想,旋即又搖了搖頭,她自認掩飾得很成功,夫人不可能察覺,一定是自己多心了。

電腦版

茶香言情網版權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