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夫人的家務事(上) 第4章(2)

回到瀟湘院之後,冬昀還在為這個問題苦惱不已。

此時春蘭不在房內,屋里只有桂花一個人在伺候。

「夫人是真的「看到」王氏害死她的婆母?」當時在場的人當中,大概只有她猜到是怎麼一回事,只是她選擇保持沉默,因為對于要幫誰,她還有些搖擺不定。

聞言,冬昀也不隱瞞。「對,我是「看到」了。」

王氏的婆母主動和她做了連結,讓她看到對方是如何虐待自己。

別花哼了哼。「王氏很會討好長公主,如今王氏被趕出去,長公主回府後絕不會善罷干休的,難道夫人就不怕奴婢說出去?」

「你會告訴長公主也是為了要自保,我不會怪你的,再說我更想相信你娘的話,她說你是個嘴巴壞卻心地善良的孩子,所以我一點都不擔心。」冬昀希望這麼說能喚醒桂花的良心。

別花喉頭一窒,說不出話來。

兩天後,雷天羿站在瀟湘院的垂花門外,內心還是相當掙扎。他真的能信任她嗎?真的可以將心中的秘密告訴她?而她又會如何決定?

思前想後,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此時亥時就快過了,他敲了門,看門的婆子被人吵醒,有些不高興,不過見到站在外頭的人是國公爺,還賞給她一小塊碎銀子,見錢眼開的她馬上露出笑臉。

「爺來找夫人也是天經地義的事,大可早一點過來……」

雷天羿橫睨一眼。「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爺放心,奴婢這張嘴就跟蚌殼一樣緊,絕對不會說出去。」婆子搓著雙手陪笑。

「哼。」雷天羿並不相信,但也沒有其它法子。

他來到正房前,過了片刻才輕輕推開門扉,內房透著燭火的光芒,讓他得以看清屋內只有妻子一人,並不見婢女的蹤影,這樣他就無須找理由解釋來此的用意。

他站在床前,並沒有立即出聲叫醒妻子,而是用幽深的目光凝睇著裹在錦被下的嬌軀。他只要伸出手,就能將她擁在懷中,看似這麼理所當然的舉動,對他來說卻是分外艱難。

他不能對任何人事物有所眷戀,否則必會成為那個女人拿來操控自己的工具。

唉——

雷天羿不知自己發出了嘆息,只覺得整顆心像是有千斤重,已經壓得他喘不過氣。

此時冬昀並不確定被什麼吵醒,本能地動了動身子,想要翻個身再繼續睡,誰知才掀起一道眼縫,就見到杵在床前的高大黑影,立刻嚇得叫出了聲。

「哇——」她擁著錦被坐起身。

雷天羿立即開口。「……是我!」

冬昀的叫聲頓時卡在喉嚨。

直到驚魂甫定,她才出聲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的!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挑三更半夜時出現?」

听見妻子劈頭就罵人,雷天羿反而愣住了。

「這麼晚了,相公來找我有事?」冬昀口氣總算緩和下來。

雷天羿嗓音一沉。「我不能來嗎?」

「我沒有這麼說……」他們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他想來當然可以來,不期然的,一個不太妙的念頭閃過冬昀的腦海。「難道相公是想……想……想……」

雷天羿听她「想」了半天,也不甚明白。

突然面臨貞操危機,冬昀開始緊張了。「咳咳,盡避咱們是夫妻,但也已經很久沒有同房了,就算相公心血來潮,也希望相公事先知會我一聲……」

原來她是以為……

扯到這種令人臉紅心跳的話題上,雷天羿的身體很自然有了反應,任他平日再清心寡欲,也還是個正常的男人。

他嗄啞地問︰「咱們既是夫妻,何須事先知會?」

「當然需要了,因為女人對那種事很敏……我是說在意,總想先沐浴梳洗。」

何況他們之間還不熟,也沒有感情基礎,每次見面幾乎都在吵架,突然之間要做的事,還真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必于這一點,雷天羿倒沒想過。

冬昀慢吞吞地蹭下床,覺得離這張床遠一點比較安全。「相公不如改天再來,到時我一定洗得香噴噴的等你……」

「……你身上一點也不臭,不需要到那種地步。」想到兩人僅有幾次的同房,他可不記得她身上有味道。

冬昀干笑一聲,不曉得該怎麼接話。

「你……」雷天羿也有些尷尬。

「嗯?」

雷天羿差點忘了今晚的目的,連忙板起俊臉,才要開口,就見妻子作了個噤聲的手勢,似乎听到了什麼。

「……有人來了!」冬昀听到門扉傳來「喀」的一聲,用嘴形對他說。

他皺起眉心,下意識尋找躲藏的地方。

見狀,冬昀馬上意會過來,直接把他推上床,接著放下帳子,再往鏡奩前的繡墩上一坐,托著下巴等待。

只見春蘭躡手躡腳地走進內房,一看到冬昀,臉上露出幾分訝異,以及被發現的窘迫。

「夫人怎麼還沒睡?」

冬昀朝她蹙起眉心。「睡了一下又醒了,打算起來坐一會兒再繼續睡……不是已經讓你下去歇息,怎麼又回來了?」

「奴婢不放心,所以來看看。」每晚夫人都把她們趕出去,不讓她們任何一個人留在身邊伺候,所以她才想知道夫人究竟在干什麼。

冬昀從繡墩上起身。「你還真是貼心,我說過不會再尋短,所以不必再盯著我,那只會讓我心里更煩。」

春蘭笑得很僵。「是奴婢的錯。」

「你可以下去了。」冬昀冷冷地道。

「呃……是。」春蘭看了下屋內,似乎並無異狀,只好悻悻然地離開。

冬昀不大放心,還把耳朵貼在門上,傾听腳步聲是否已經離去。這段日子下來,她已經變得有些神經緊張。

餅了一會兒,雷天羿從內房走了出來,見妻子微微開了道門縫,正往外頭探,片刻之後才縮回來。

「……她已經走了。」冬昀小聲說道,然後示意他進內房,以免隔牆有耳。

「好了,現在可以放心說話了。」

雷天羿瞅著妻子半晌,思索她的舉動背後代表的意義。

「相公不想讓人知道今晚到這兒來的事對不對?」她在心中輕嘆,決定主動開啟話題。

雷天羿緊閉雙唇,不發一語。

「相公刻意與我疏遠,應該是有原因的……該不會是不想連累我?」冬昀不禁這麼猜測。

「為何這麼想?」他終于啟唇。

原本他還不敢相信她,可是方才她主動掩護自己的舉動,以及和婢女之間的對話,讓他不禁動搖了。

「相公身上有太多謎團,真的把我搞胡涂了,盡避如此,為了昭兒,我還是不得不去想……」她每天晚上都在苦惱,試圖從一團糾結纏繞的毛線中找出線頭。

「打從那天晚上听到你對昭兒說的那些話我就明白了,其實相公並不是真的討厭我,也不是真心想休了我,我絕對沒有听錯,你的確是那樣說的,那麼就是為了我好,才想把我趕回娘家……」

說到這兒冬昀頓了頓,等著他開口。

可惜雷天羿依然沒有說話,只是盯著她。

他在觀察她,確定能否信任她,冬昀突然有了這種想法,于是她又往下說。

「我回頭再去想,投水自盡之後的某天晚上,相公突然出現在房里,其實並不是來指責我丟了你的臉,而是偷偷來探望我的對不對?就好像那天半夜,相公以為我又要投水自盡,突然現身阻止,其實也是擔心我。而之所以不敢表現得太明顯,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婆母……」她突然頓住。

雷天羿目光瞬也不瞬地盯著她。「說下去!」

喂,我都已經說了這麼多了,接下來應該由你來說才對吧!冬昀在心里吐槽,不過算了,說就說吧。

「婆母掌控府里的一切,就連奴才和婢女都是站在她那一邊,隨時都有人在監視著我,當然也包括相公,所以相公只能選擇半夜時偷偷去看昭兒,對他說出心底話,因為那是在白天身邊有太多人的情況下,無法說出口的關心和無奈。」這座國公府根本是一座牢籠。

雷天羿的聲音有些干干的。「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麼?知道春蘭和桂花她們其實都在監視我的一舉一動?」她慶幸自己早一步識破,否則不知要上過幾次當才會有所警覺。「打自我從鬼門關走了一圈回來,人也變得聰明多了,不再像以前那麼好騙,只要想到我把她們當作自己人,卻不知被出賣過幾次,就忍不住心寒,而相公面對的還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卻無力反抗,日子肯定更難熬……」

說著,冬昀上前兩步,來到他面前。「相公不想讓我也跟著過這種日子,才會想休了我,還要我改嫁,可是要我拋下昭兒不管,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這是最好的辦法!」雷天羿這麼說等于是承認了。

冬昀著實松了口氣,這個男人的冷酷和自私並不是天性使然,而是逼不得已才偽裝出來的。她內心不禁頗為欣慰,錦娘的丈夫、昭兒的父親並不是混蛋,那麼自己或許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她主動表示。「我可以幫你。」

雷天羿厲聲道︰「你是斗不過她的!」

「現在的我跟以前不同了,總要試試看。」以過來人的經驗,冬昀能夠深切感受到他心里那股無力和挫敗感,所以她才願意伸出援手。

雷天羿兩手扣住她的臂膀,厲聲喝道︰「那是不可能的!你還沒有見識過她可怕的一面,你不會了解的。」

「可是……」

「你若真的有心幫我,就回娘家去,等昭兒再長大些,我會想辦法讓你們母子見面。」雷天羿的口氣不容轉畫,只因他不確定自己還能忍受多久,又會做出什麼事,他不想拖她下水。

冬昀還是不懂。「這又是為什麼?」

他口氣艱澀。「只要我有了關心的人,母親就會拿那個人來威嚇我。」

「你是說當成人質?」她這才意會過來。

「沒錯!」雷天羿咬牙承認。

冬昀還是無法理解。「為何婆母要做到這種程度?再怎麼說,你都是她的親生兒子,需要到用人質威脅你的地步嗎?」

這位長公主到底是什麼樣的媽?這已經不叫病態,而是變態才對。

雷天羿張口想說出真相,不過腦中又響起那個女人的聲音——

……若你把這個秘密告訴別人,你的生母可就活不成了……

「總而言之,如果你真要幫我,就按照我的計劃行事,等母親同意,就馬上送你回娘家。」他把身世之謎又咽了回去。

「然後改嫁?」冬昀可不會听他的。

雷天羿為之語塞。

「就算相公不喜歡我,但至少還關心我,才會希望我離開國公府,這一點我可以體諒,只不過——」

「我並沒有不喜歡!」雷天羿月兌口而出。

冬昀登時愣住,而親口坦承的男人也一樣。

兩人四目相望,都有些尷尬。

第一次有男人說喜歡自己,讓冬昀那份屬于女人的虛榮心也不禁驕傲起來,雖然她沒有談過戀愛,實在無法確定對他的感覺,但她知道他是個好人,為了保護妻兒所做的努力,讓她忍不住佩服……

這算是喜歡嗎?

前世活到了三十歲,她竟然還搞不清楚什麼叫做喜歡,真的會笑掉人家的大牙。冬昀自我解嘲地忖道。

雷天羿將雙手背在身後,才忍住朝她伸手的念頭。

「咳……那個……如果我真的照你說的意思去做,那接下來呢?」冬昀連忙把原先討論的話題拉回來,也好轉移焦點,化解尷尬。「你有辦法說服婆母不要再操控府里的一切?」

「……我會想出辦法的。」雷天羿繃緊嗓音回道。

冬昀傻眼。「相公的意思是還沒想到?」

他口氣一沉。「我會想到的。」

「我說相公……」等他想出來該不會是幾年後了吧?

「照我的話做!」雷天羿態度強硬。

冬昀只得把話吞回去。「我知道了。」

見妻子同意,他放下心之余,心情也很復雜。

「若到時我遇到一個比你更好的男人,說不定真的會改嫁……」才說到這里,冬昀就感覺到一股力量襲來,先是被一雙鐵臂猛力抱住,接著小嘴就被兩片男性嘴唇封住。

她瞠大雙眼,瞪著近在眼前的男性俊臉,下一秒便感覺到溫熱的唇舌在她的嘴上吸吮,不禁呆住。

待雷天羿放開她時,向來冷漠的俊顏竟微微泛紅,接著不發一語地離開。

听到門關上,冬昀才驚醒過來。

罷剛發生了什麼事?

她下意識用舌尖舌忝了舌忝有些發麻的嘴唇,嘗到了不屬于自己的味道,小臉當場炸紅。

原來她真的被吻了!

她以為那個男人比冰山還冷,比機器人還要無情,結果通通不是,他其實是一座隨時都有可能會爆發的火山。

冬昀跌坐在床上,腦子一片空白。只不過是一個吻,根本不算什麼,她雖然沒有談過戀愛,但也不至于像個小女生,就這麼乖乖把心奉上,那種愚蠢的事她才不會做。

「冷靜!冷靜!」

她還沒有喜歡上他不是嗎?

那麼她就忽略這個吻,當作沒發生過就好了。

于是,她彷佛逃避現實似地鑽進被窩,直到將近天亮,才有了些許困意,稍稍合眼。

早上,春蘭進房伺候,見冬昀一臉昏昏欲睡,不禁疑惑地問。

「昨晚夫人醒來之後就沒再睡了嗎?」

「有睡了一會兒。」冬昀含糊地回道。

「夫人不要想太多,身子要緊。」春蘭佯裝安慰道。

「嗯。」她拍了拍臉頰,打起精神。

「那麼夫人要去給小世子喂女乃了嗎?」

「當然要去了……啊!」想到待會兒又會見到雷天羿,冬昀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真是的!他沒事干麼吻她?把她搞得一團亂。

「夫人臉好紅,是生病了嗎?」春蘭疑惑地問。

冬昀搖頭。「我沒事,真的一點事也沒有。」

她怎麼會突然在意起他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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