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夫莫若妻 第3章(1)

來到後寢宮,徐敏俐落的翻身下馬,一手牽著韁繩,兩眼則忙著到處張望,想要快點找個人來問問,不經意地瞥見花園那一頭似乎有人走動,便找了個地方將馬綁好,快步走上前。

才走進花園她便看到女乃娘,對方似乎沒有發現自己,正匆匆忙忙地往另一頭的小路走去,徐敏才打算叫人,不過一聲女子的尖叫隨之而來,驚動了停在樹梢上的鳥兒,也讓她沒來得及出聲。

「……娘娘失足落水了!」

「快救娘娘!」

徐敏立刻循聲跑了過去,就見好幾個婢女擠在一座朱色木橋上,驚慌失措地對著池子又叫又嚷,可惜沒人識得水性,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趕緊去找人來幫忙。

難道真的是……?

她不禁望向女乃娘匆匆離去的方向,該不會自己最擔心的事真的發生了?這下該怎麼辦?當作什麼事也不知道嗎?不對!目前應該做的是趕快離開,免得讓其他人瞧見,引起不必要的誤會,這種狗血的劇情可是最常出現的。

這麼一想,徐敏連忙跑回金寶身邊,騎上馬背,奔離後寢宮。

「……那是徐夫人,我絕不會看錯人的。」就因為知道娘娘這幾天心情壞到極點,丁嬤嬤反而走得更勤,幾乎天天都來跟她請安,說些討她歡心的話,或許哪天會把自己調到身邊來伺候也不一定,才剛到這兒,就听說娘娘此刻人在花園里賞花,正打算過去,卻見到這一幕。

「她的膽子可真是愈來愈大,居然把馬騎進了後寢宮,真當自己是王妃……」丁嬤嬤哼了哼。「待會兒可得跟娘娘說,不能再縱容下去了……」

她才走進花園,就听到婢女沿路而來的叫喊。

「快來人哪!娘娘失足落水了……」

「什、什麼?娘娘落水?」丁嬤嬤嘴巴張得可以塞進一顆雞蛋,心想真是不得了了,于是跟著嚷嚷起來。

「來人!娘娘出事了!快來救人!」

就這樣,等到柳氏被趕來的護衛從池底撈上來時,已經沒氣了,大家只能手忙腳亂地將人抬回房內,並且請來良醫正,以及通知元禮。

平靜了好些天的王府,再度掀起波瀾。

當元禮聞訊趕到後寢宮,踏進屋內,就見月雲等一干婢女全跪在地上哭泣,心口一跳,立刻把目光落在良醫正身上。

「如何?」他緊聲地問。

良醫正搖了搖頭,不敢直視元禮的雙眼。「下官無能,娘娘已經……已經歿了,還請千歲節哀。」

夫妻結搞多年,盡避感情並不和睦,但從沒想過這一天會來得這麼早,元禮真的無法接受事實。

當他慢慢地走到床緣坐下,看著柳氏發髻散落,幾綹發絲還黏在呈淡紅色的面容上,鼻孔和嘴角還有一些泥水流出來,不禁感到難過。

「王妃……你要我怎麼告訴奕咸,他的母妃已經過世了呢?」他輕撫著柳氏不再溫暖的臉龐,沉痛地喃道。

彬在地上的婢女們掩面痛哭。「娘娘……」

月雲低著頭,用手巾抹著沒有淚水的眼角,心里想著,娘娘,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要是不甘心,盡避去跟閻王老爺告狀好了。

「千歲,娘娘她……」劉墉這時也趕來了。

元禮緊閉下眼皮。「她走了!」

他立刻倒抽了一口涼氣。「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世子知道了嗎?」

「現在就派人去帶他過來吧……」元禮嘆道。

劉墉應了一聲,便讓外頭的奴才馬上走一趟世子所,接著回頭斥責伺候王妃的婢女。

「你們到底是怎麼伺候娘娘的?怎麼會讓娘娘落水了呢?」

「因為娘娘心情不好,想要一個人靜一靜,便要奴婢們全都退下……」月雲擠出淚水,嗚嗚咽咽地說︰「咱們又不能不從……」

婢女們直點著頭。

「若是早知道會出這種意外,就算……會受到娘娘的責罰,奴婢也要守在娘娘的身邊……」她伏在地上,又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擠出更多的眼淚,跟著痛哭失聲。

「娘娘……娘娘……奴婢這就跟你一塊兒去……」

才這麼哭著,月雲就要往床頭撞了過去,被其他婢女給阻攔下來,頓時都哭成一團,不過恐懼的成分居多,就怕因為伺候不周害娘娘枉死,千歲在一怒之下會將她們全都賜死。

眾人也都知曉月雲是王妃從娘家帶過來的貼身侍女,跟隨多年,又有多忠誠,听她這麼說,自然沒人會起疑。

元禮只想著待會兒如何安慰嫡長子,幫他度過喪母之痛。「你們先幫王妃梳妝打扮,別讓世子看見這副模樣。」

「是。」月雲和其他婢女應道。

于是,元禮來到正房外頭,低聲囑咐著劉墉張羅後事,並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盡快將此事上奏朝廷等等。

片刻之後,奕咸小臉上布滿淚痕,在女乃娘的陪同之下趕至後寢宮。

「父王,孩兒听奴才說母妃不小心失足落水,已經過世了……」他只肯相信父王所說的話。

「他是騙孩兒的對不對?」

「他沒有騙你,你的母妃……」元禮看著驚愕惶恐的嫡長子,將掌心覆在他頭上,實在是難以啟齒。

「已經離開人世了。」

奕咸的淚水不听使喚地滾下來。「嗚……哇……父王……」

抱住嚎啕大哭的嫡長子,元禮的心都揪緊了,待月雲等幾個婢女將柳氏的遺容打扮好,便讓他進去看最後一眼。

「母妃……」奕咸跪在床邊哭道。

他稚女敕的哭聲讓婢女們也跟著低聲啜泣起來,沒有人注意到站在元禮父子後頭的女乃娘和月雲交換了一個眼色,她們終于成功地除去「仇人」了。

這一天,真的盼了好久好久。

接著,劉墉和奉祀所的人開始將後寢宮的一間前廳布置成靈堂,奕咸也換上白色喪服,準備今晚為母妃守靈。

待元禮回到前寢宮換上白色喪服,並束起頭發,戴上網巾,由于噩耗來得太過突然,一時之間,心情還是無法平靜下來。

「千歲,人死不能復生。」正幫主子更衣的馬福見元禮神情愁悶,不知該如何安慰。

他不禁逸出一聲嘆息。「我與王妃成親多年,她的脾氣和性子若能改一改,我與她也不會走到今天這步田地,如今陰陽兩隔,也無法挽救了。」

馬福說是也不是,說不是也不是,幸好外頭傳來劉墉的聲音,替自己解了圍。

「……啟稟千歲!」

元禮朝一旁的奴才使了個眼色,那名奴才便去開門,讓劉墉進來說話。

「靈堂都布置妥當了?」他以為是要稟奏此事。

劉墉拱起雙手。「靈堂還在布置當中,恐怕還要半個多時辰才會好,下官前來是有另外一件事要稟告千歲。」

「什麼事?」元禮眉心微蹙。

「下官懷疑娘娘並非失足落水,而是被人推到池子里去的,因為那座木橋兩側都有欄桿,就算失足,總可以伸手扶住,不至于會翻落。」劉墉說得言之鑿鑿,讓他俊臉一凜。

他停下整理袖口的動作。「有什麼證據?」

「就在娘娘出事當時,有一個人慌慌張張地離開後寢宮,行跡鬼祟,可以說相當可疑。」劉墉正色地說。

「可知那人是誰?」元禮繃聲地問。

劉墉心中暗自得意。「就是西三所的徐夫人。」

「胡說!」他立即駁斥。

「下官有人證,親眼看到娘娘出事當時,徐夫人正好就在後寢宮。」這可不是自己胡謅亂編的,就算千歲不相信也不行。

元禮冷哼一聲。「是誰看到了?」

「是丁嬤嬤親眼所見,人就在外頭。」劉墉篤定地說。

「叫她進來,我要親自問問她。」他絕不容許有人乘機誣陷徐敏。

「是。」劉墉馬上到門外叫人。

當丁嬤嬤縮著肩頭、緊張萬分地來到元禮面前,福身見禮,連話都說得結結巴巴的。

「……奴婢見……見過……千歲……」

「免了!」他右手一甩,便在座椅上坐下。「你說你在後寢宮看到徐夫人?」

丁嬤嬤用力吞了下口水。「是,千歲……奴婢今天下午正好到後寢宮……想說去陪娘娘聊天解悶……卻听丫鬟說娘娘人在花園……正打算過去,突然見到西三所的徐夫人騎著馬奔進後寢宮,接著下了馬,跟著跑進花園……奴婢一時好奇,就尾隨了過去,接著就見她像是……像是作賊心虛似的,急急忙忙地跑出花園……然後騎著馬逃走了……緊跟著便听到……听到婢女們大喊著娘娘失足落水的叫聲……」

「就只有這樣嗎?」元禮嗤之以鼻地問。

她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可是……徐夫人才騎馬離開……就听說娘娘出事了……一定是她把娘娘推進池子里……」

元禮大聲喝斥。「住口!」

「奴婢……只是實話……實說……」丁嬤嬤吶吶地回道。

「啟稟千歲,徐夫人平日仗著有千歲撐腰,根本不把娘娘放在眼底,竟把馬騎進後寢宮,行徑實在囂張……」劉墉大聲編派著徐敏的不是,不輕易善罷干休。

「加上時機也太過湊巧,娘娘一出事,她正好離開,可謂是嫌疑重大,希望千歲將徐夫人交給審理所查個水落石出,否則娘娘地下有知,也會死不瞑目的。」

元禮瞪著老早就看徐敏不順眼的劉墉。「馬福,去西三所把徐夫人請來,就說我有事要問她。」

馬福很快地餃命走了。

「回千歲,這事就交由審理所……」

「不必,我自己來就夠了。」元禮否決這個提議。

劉墉振振有詞地說︰「啟稟千歲,審理所主掌推按刑獄,凡是王府里頭有暴虐殺人偷竊之犯罪情事,都得經由它來審問,這也是朝廷賦予王府屬官的責任,上自千歲,下至僕役,都得依規矩行事,若娘娘的死真的不是徐夫人所為,自然也會還給她一個公道。」

看來劉墉是絕不會放過教訓那丫頭的大好機會,不過元禮相信徐敏的清白,絕對跟王妃的死無關。

「就這麼辦吧!」他勉強同意了。

「……你說娘娘歿了?」

第一個發出驚呼聲的是秀珠,因為這個消息真是太突然了。

寶珠和明珠這才反應過來,搶著問話。

「是真的嗎?」

「娘娘是怎麼死的?」

前來傳話的馬福低斥一聲。「這麼大的事誰敢亂說?只知道是失足落水,救上來時已經沒氣了。」

坐在椅上的徐敏同樣驚呆了。

王妃死了?真的是女乃娘干的嗎?或者只是意外?

打從御馬房回來之後,她就一直在等女乃娘到來,不過始終沒等到人,徐敏也無法肯定凶手到底是不是女乃娘,只是自己當時不在房里休息,而是出現在後寢宮,行色匆匆的模樣確實太可疑了。

萬一凶手真的是女乃娘,該說出來嗎?還有她又為何要置王妃于死地?世子若知道最親近、也最疼愛他的女乃娘,就是害死自己生母的凶手,要他情何以堪?

包何況還同時失去兩個娘,沒有媽媽的孩子真是太可憐了,他小小的心靈會不會從此墜入扭曲黑暗的世界,就跟自己一樣,覺得被人背叛、出賣,再也不敢相信別人了?

「徐夫人,千歲請你馬上到前寢宮一趟。」馬福轉向徐敏說道。

徐敏怔了怔,才回過神來。「靈堂設在前寢宮?」

「不!娘娘的靈堂自然是設在後寢宮,只不過……」他吞吞吐吐地說。

她有些困惑。「只不過什麼?」

「只不過娘娘的死因恐怕……不是失足落水那麼簡單,所以……千歲想請徐夫人過去問個清楚。」馬福不敢泄漏太多。

聞言,秀珠有些不解。「那干咱們夫人什麼事?」

他含糊地帶過。「總而言之,徐夫人就跟小的走一趟。」

「我知道了。」既來之、則安之,徐敏昂起下巴說道。

于是,徐敏坐上軟轎,跟著馬福來到前寢宮,不過才到那兒,馬上有奴才來報,要他們立刻轉往審理所。

審理所?她大略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可為何要去那里?

當軟轎來到位于王府西側的縱向建築群,共有坐西朝東的六座院落,各院落前廳、後廳各三間,以及廂房數間,也就是審理、典膳、奉祀、典寶、良醫和正工六所,平常處理王府禮儀和日常事務的地方。

「……徐夫人請下轎。」馬福的聲音把她的思緒拉回來。

徐敏步下軟轎,被帶進了審理所,走進其中一間前廳,就看到元禮已經坐在主位,兩旁還站著幾名穿著官服的人,其中之一便是長史劉墉,她對此人並無好印象,加上眼前這個陣仗看起來像是要審問犯人,不禁提高警覺。

「奴婢見過千歲。」在外人面前禮不可廢,不能隨便。

「嗯。」元禮用眼神安撫。「不必害怕,待會兒不管審理正問你什麼,你只要據實回答就夠了。」

她頷了下螓首。「奴婢明白。」

元禮瞥了審理正一眼。「問吧!」

「是。」審理正跟劉墉交換了一個眼色,然後捻了捻下巴的胡子。「今天未時左右,徐夫人是否到過後寢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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