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
立夏,四月天。放眼望去,到處一片欣欣向榮。
今天是葉家三姑娘出嫁的大喜之日,天還黑著,芝恩就被福嬸叫起來,用香花、石榴枝葉熬湯沐浴,然後梳妝打扮。
她一夜都未合眼,腦袋有些渾渾噩噩,直到梳好頭、抹上胭脂水粉,最後再穿上紅色嫁衣,看著鏡中的自己,都覺得比平日好看幾分,由衷希望不要讓相公見了失望就好。
埃嬸不禁眼泛淚光,真的有種送女兒出嫁的感覺。「三姑娘這身打扮多有福氣;相信姑爺一定會疼你的……」
「嗯。」芝恩羞澀地點頭。
就在這時,李氏挺著圓月復,帶著女兒芝琴進來看看準備得如何,也盡盡身為二娘的責任,說些祝福的好話。
偷模了下三姐身上的紅色嫁衣,芝琴一臉嫌棄。「娘,你看她這件嫁衣真是寒酸,將來等我出嫁,可要做一件最好的。」
李氏瞥見福嬸的表情變了,也听說了那是過世的大姐親手縫制的,這麼批評確實不妥,趕緊拉著女兒就出去了。
「你不要亂說話……」
「我才沒有亂說!」芝琴不明白娘今天怎麼怪起自己了。
「算她們識相,走得快,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老爺將來要幫四姑娘挑女婿,可真要頭疼了。」
芝恩不以為意。「隨她說去,只要我珍惜娘親手縫制的這件嫁衣就夠了,將來若有了女兒,也要讓她穿上。」
「太太一定會很高興的。」福嬸頻頻點頭。
餅了一會兒,二姐芝蘭命丫鬟過來說怕會相沖,所以就不來送她了,讓芝恩不禁有些落寞。
「什麼怕會相沖?姐妹倆又不是同一個月出嫁,而是隔上兩個月,我可沒听說過會因此相沖……」福嬸就知道二姑娘心胸狹窄,只會斤斤計較。
「她就是不高興太太把這件嫁衣留給你,還在生悶氣,幸好三姑娘沒有給她。」
「我什麼都可以給二姐……」芝恩撫著身上的嫁衣,一針一線都是娘對她的疼愛之情,「唯獨它不行。」
埃嬸拭了下眼角。「三姑娘要多多保重,如果……我是說如果姑爺真的欺負你,也不要忍耐,南屏村離咱們這兒又不遠,記得趕緊托人回來說一聲,相信老爺不至于不管。」
「我知道。」她也紅著眼眶回道。
接著,芝恩讓福嬸攙到廳堂,由李氏在她的發髻插上飾物,代表已經撫育成人,再戴上鳳冠,並與葉家的親友吃一頓酒菜,又退回內室。
直到遠方的天色露出魚肚白,迎親隊伍也來到葉家大門口,鞭炮聲立刻大作,芝恩又被攙到廳堂,向神明、祖宗牌位和父母拜別,葉老爺親手幫女兒覆蓋上紅頭巾,而由父母雙全、又有福氣的好命婦人在旁邊念著「燭火光輝照廳堂,兩姓合婚壽年長;來年必定生貴子,富貴榮華萬萬年」吉祥話,最後再用米篩遮在新娘子頭上,由李氏扶著新娘子上轎。
芝恩上轎之後,哭到差點忘了把紙扇扔出去,而葉老爺也依照習俗,將一碗清水潑向轎後,迎親隊伍再度出發,往南屏村的雲氏莊園前進。
她真的出嫁了……
這也是芝恩活到這麼大,頭一次離家,雖然宏村和南屏村都位在黟縣,對她來說,卻也算是出遠門。
「相信娘正看著我、陪著我,不會有事的……」她安撫著自己。
就這樣,芝恩滿懷著期待和忐忑的心情,途中時睡時醒,又為了解手,才得以步出花轎,到外頭透口氣。
一直到太陽快下山,花轎也在吉時來到新郎官的家門前。
震耳欲聾的鞭炮聲讓芝恩驚醒過來,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大喜之日,連忙坐正,扶好頭上鳳冠,不讓紅頭巾滑下來。
外表高大嚴厲的新郎官來到花轎前,先用折扇輕打轎頂三下,再以腳踢轎門三下,算是給新娘子一個下馬威,接著好命婦人便請新娘子下轎。
芝恩緊張到膝蓋發軟,走沒兩步路,身子便開始打斜,一只有力的大掌及時抓握住她的手腕,才沒有當場出糗。
雖然頭上被紅頭巾蓋著,看不到對方的長相,但芝恩可以感覺到這是一只屬于男人的大掌,充滿力量,以及霸氣,而膽敢踫觸新娘子的人也只有新郎官了,臉蛋不禁一片燥紅發燙。
接下來的事,芝恩腦袋一片空白,已經不太記得做了些什麼,等到進了新房,坐在喜床上,以為可以喘口氣,新郎官已經用枰桿挑起紅頭巾,夫妻倆終于正式打個照面。
她知道自己的相公今年二十有四,卻沒想到除了英俊出色、高大挺拔之外,還有著這個年紀的男子所欠缺的威嚴,令人望而生畏,芝恩絞著十指,若此刻臉上沒有抹著水粉,一定相當蒼白。
雲景琛只是覷了剛娶進門的妻子一眼,便在她身邊坐下,而他的面無表情也讓芝恩心頭陡地一沉,心想多半是不滿意,淚水不由得在眼底凝聚起來,但又強忍著,不願讓它們落下。
待夫妻倆喝下合巹酒,雲家的親友全都擠進來看新娘子,也就是所謂的「鬧洞房」,讓芝恩霎時全身緊繃,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位就是我的二堂嫂?不是听說葉家專出美人嗎?」三房嫡長子雲景行一臉似笑非笑的嘲龍,平常要看這位二堂兄的臉色,處處都得听他的,這口氣實在吞不下去,不乘機挖苦兩句不甘心。
「看來也不過如此。」
好命婦人連忙打圓場。「新娘子心地好,人自然就美了。」
「是啊!是啊……」其他親友忙著附和。
「景琛真是好福氣……呵呵……」沒有人敢得罪雲家目前的當家。
芝恩垂下眸子,好掩飾眼底的羞慚,嘴角也努力上揚,不要哭喪著臉,免得更讓人瞧不起了。
「洞房也鬧過了,可以出去了。」雲景琛下了逐客令。
這是芝恩第一次听到新婚夫婿的聲音,就跟人一樣,嗓子低沉渾厚,還有著不容許他人違抗的嚴厲,更加見識到他在這個家的地位和分量,只見前來鬧洞房的親友都不敢再吭一聲,紛紛退出新房,一下子全走光了。
而已經喝得半醉,不打算這麼輕易放過報復機會的雲景行,也被其他親友給連拖帶拉的勸離。
雲景琛瞥了身旁的新娘子一眼,見她緊捏著嫁衣的十指,指節都掐白了,畢竟年紀尚輕,難免緊張。「我出去敬酒,你就在這兒歇著。」
「是。」芝恩自然沒有異議。
就在雲景琛踏出新房之後,她不禁大大吁了口氣,好命婦人也很了解新娘子的辛苦,便倒了杯水給她,還讓她吃點花生、蜜餞好墊墊肚子。
等到喜宴結束,雲景琛帶著些許酒意回到新房,好命婦人便安排一名五、六歲的男孩坐在兩人中間,不過似乎不太情願,一直噘著嘴,接著又教他在喜床上翻滾嬉鬧,雖然照做了,但是臉蛋還是氣嘟嘟的。芝恩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總覺得男孩對她有所不滿,甚至還瞪了兩眼,直到好命婦人說完「早生貴子」等吉祥話,總算大功告成,才讓這一對新人得以安歇。
新房終于安靜下來了,不過氣氛也開始有些不自在。
芝恩坐在喜床上,想到接下來便是洞房,手腳也不听使喚,只是本能地用目光跟隨著高大挺拔的身影移動。
「先把鳳冠拿下來……」雲景琛已經取下官帽,見嬌小的身子都快被綴滿金銀珠翠的鳳冠給壓扁,卻還坐在那兒,一動也不動,于是開口。
她倏地驚醒,連忙照做。「是。」
「把它喝了。」他遞上五分滿的酒杯,希望舒緩剛進門的小妻子面對初夜的緊張和恐懼。
對方的口氣不怒自威,有著令人不敢反抗的強勢,芝恩自然只有服從的分,也沒想過要反抗。
「是……咳咳。」因為一時喝得太急,讓她嗆到臉都紅了。
雲景琛又把她手上的酒杯拿走。「你比我想像的還要小。」雖然知道這位葉家三姑娘才十五,不過見到本人,更覺得生女敕稚氣。
「我已經十五,不小了……」芝恩害怕听到嫌棄的話語。
他在喜床上坐下,讓芝恩不禁坐直身子,全身僵硬。「別緊張!」
「是、是。」她也沒辦法控制。
「其實是因為你二姐不想嫁給我,所以你爹才會讓你代她嫁過來。」雲景琛出代,小意地問,語氣相當篤定。
芝恩沒有防備,更別說是他的對手了,臉上的表情已經泄漏一切。
「你怎麼知……不,我的意思不是這樣的,是江蘇巡撫李大人的次子先請媒婆送……聘禮過來,才、才會……」她真的不善說謊,說到這里已經面紅耳赤了。
「那麼你呢?」他並不在意葉家二姑娘的想法,只想模清嫁給自己的這個女人所有的心思。「就因為父母之命,才願意嫁進雲家來?」
她搖了下頭。「是我自願要嫁過來的。」
「自願?」因為雲家能讓她過好日子,總比嫁給一般人家來得享福,雲景琛這麼想著。
「爹說相公對葉家有恩,若是嫁過來,能為相公分憂解勞,就算是報答……」芝恩老實回道。「雖然我比不上二姐,既沒姿色、也不聰明,但會盡好本分,絕對不會讓相公失望的。」
雲景琛就事論事,不在意說出來的話會不會傷人。「我若真的在意女人的長相,就不會退而求其次,答應你爹的請求,由你代嫁了。」
聞言,她的心像被針扎了一下。「是……」
他表情嚴肅。「你只要做好分內之事,謹守婦道,這一點也是最要緊的,我自然不會失望。」
芝恩用力保證。「我會的,相公。」
「好了,該歇了。」說著,雲景琛已經動手月兌去身上的大紅袍,只穿著衫、褲,讓她羞得不知該往哪里看,便把手伸向自己的嫁衣,藉以轉移注意力,避免太過尷尬,不過手指實在抖得太厲害,怎麼也無法解開霞帔。
雲景琛索性幫她一把,很快地除去霞帔和紅色嫁衣,才要隨手往衣架上扔了上去,芝恩鼓起勇氣,搶了過去。
「我、我先把它們折好……」這是娘親手為她縫制的,要好好珍惜。
他以為是芝恩的習慣,也就由了她。
把紅色嫁衣折好擺在座椅上,芝恩一臉驚怯地轉身,看著坐在喜床上的高大男子,雖然依舊面無表情,不過眼底像著了火似的,正盯著自己,讓她渾身發熱,也更加手足無措。
「過來!」雲景琛用命令的口吻說。
芝恩倒抽了口氣,慢慢地走上前,想到二娘跟她講解過「洞房」的意思,還說姑娘家第一次都會很痛,要是真的受不了,就咬著自己的手背,免得掃了相公的興,一個過她對這番話又不禁抱持存疑的態度,因為二娘最喜歡看她的笑話,甚至一再縱容四妹的作弄,是真是假,尚且不知。
但二娘的話如果屬實,她一定要忍耐,絕不會叫出聲來的。
于是,芝恩又在喜床上坐下,兩手交疊在膝上。
雲景琛伸臂攬住她,感受到羞怯的輕顫,決定多點耐心來教,這是為人丈夫該做的事,也是每個男人最期待的一刻,就是在新婚之夜,親自讓妻子由一個不解人事的少女,蛻變成為少婦。
他讓芝恩躺在鋪著大紅喜床上,強壯身軀跟著覆上,吻上淡抹胭脂的小嘴,從未體驗過的親密舉動,讓她只是傻乎乎地閉緊小嘴,任由雲景琛親著,而這個青澀的反應也大大地滿足他。
芝恩緊緊閉上眼皮和嘴巴,只要不看她的相公,就不會緊張了,可是當屬于男性的味道,在自己的唇上烙下痕跡,還有鼻端嗅到的陽剛體味,讓她不禁暈眩,身子卻又不由得繃緊。
當男性大掌月兌去她身上的內衫,以及紅色肚兜,粗糙生繭的掌心撫過芝恩的胸\ru、腰際,因為有些發癢,也因為羞窘,她下意識想要閃躲。
「我不喜歡太瘦的女人……」雲景琛很滿意她的觸感,有些圓潤、豐滿,不像以往抱過的女子,身段苗條縴瘦到只模得到骨頭,總是索然無味,只為了紆解\yu\望而匆匆了事。「這樣剛好……」
她雙頰嫣紅。「多、多謝相公……」
想到大姐和二姐老是嫌她胖,總要自己少吃一點,可是明明已經吃得很少,就是瘦不下來,想不到相公不但沒有嫌棄,反而稱贊,讓芝恩不禁產生一絲驕傲,至少自己還有令人滿意的地方。
……
「呃……」芝恩想要咬自己的手背,不過小嘴已經被男性大嘴吻住,叫聲全被他吞沒了。
幸好二娘說只有第一次會這麼痛,以後就慢慢不會了,她拚命忍耐,希望不要讓相公覺得掃興,能夠滿意她的表現……
這也是芝恩最後的記憶。
「……二女乃女乃!」
芝恩陡地驚醒過來,瞪著帳頂,原來已經天亮了,想到自己已經不再是葉家的三姑娘,此刻又身在何處,馬上坐起身,不過腿間傳來的酸疼,讓她又渾身乏力地倒回床上。
昨晚她已經和相公圓房,真正成為雲家的媳婦兒了,那麼相公呢?看著身邊的空位,早已不見躺在上頭的男人……
「二女乃女乃醒了嗎?」隔著帷帳,有道人影在晃動。
聞聲,她連忙又爬起來。「醒了!醒了!」
「奴婢堇芳,從今天開始,是伺候二女乃女乃的……」中氣十足的女子嗓音一面說著,一面拉開帷帳,是個比芝恩年紀稍長個幾歲的婢女,骨架較粗、個頭也高,就站在床畔,等著伺候她了。
「時辰也不早了,二女乃女乃還得跟著二爺去拜見太夫人,得快點起來準備。」
「我、我馬上起來……」芝恩顧不得身子還有些無力,趕緊掀被下床,讓婢女擰了條溫布巾,為她擦拭身子,再接過對方遞來的大襖和馬面裙,七手八腳地往身上套,就怕讓相公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