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寬發現自己又作夢了,她已經好久沒作這個夢。
在那個夢里,她好小好小,四周都是水,卻很暖和,她四肢蜷縮,一直安穩地睡著,只是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可以听到外面的世界了,耳邊卻老是有人在爭吵咒罵,剛開始不是很清楚,漸漸地,可以分得出是一男一女,他們每天吵著、罵著,互相指責對方的不是……
靜寬倏地掀開眼皮,一時之間忘了自己在哪里,多半是剛搬到新的地方才沒幾天,所以才會這樣,多少有些後悔答應他離開原來熟悉的住處。
她一向淺眠,睡眠品質也不好,總要躺了好久才會睡著,在昏暗的光線中盯著左邊的牆,牆的那一邊就是隔壁臥房……既然害她睡不著,有人就得負責。
下定決心,她掀被下床,赤著小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來到隔壁。
當靜寬在微弱的小燈下找到那張大床,跟著鑽進溫暖的被窩,沁冷的皮膚瞬間感受到的暖意讓她嘆息,猶豫和遲疑也在瞬間融解,下一秒,旋即被強壯的手臂擁進男性胸懷中。
一個粗啞的男嗓在昏暗中響起。「你知道隨便爬上男人的床,會有什麼樣的下場嗎?」
她喉頭發緊。「我沒有隨便爬上男人的床。」
听出靜寬話中蘊藏的涵義,瞿少堂眼底泛出寵溺的光芒,就因為是他,她才願意交出自己,這已經是很大的進步。
「你已經準備好了嗎?」
「我不知道……」
他明白她心中的困惑,低頭愛憐地親吻著她。
「別怕……」
……
許久之後……
「還好嗎?」瞿少堂嗄啞地問。
久久沒听到回答,以為靜寬睡著了。
「我能說不好嗎?」靜寬終于找到力氣說話,幽幽地嘲弄回去。
「呵呵……」他的胸膛因笑聲而震動,在夜里听來更加有磁性。「如果這句話意味著我的表現不夠好,我們可以再來一次。」
她馬上作勢要離開,可是酸疼立刻席卷而來。
「跟你說著玩的。」瞿少堂趕緊將她拖回自己的懷抱,用密密的親吻舒緩她的不悅。「今晚睡在這里就好,我保證不會亂來。」
理智要她馬上下床,回到自己的房間,可是身體的滿足和疲累,讓靜寬昏昏欲睡,無法堅持太久,而且窩在他懷中真的好溫暖……
從來沒有這麼溫暖過,這讓她舍不得走……
「早。」瞿少堂一邊系著領帶,一邊從臥室出來,瞥見似乎剛洗過澡,發絲還滴著水的靜寬,經過昨夜,她已經不再是女孩,而是女人了,男性的虛榮心忍不住冒出頭來。
靜寬擦頭發的動作停頓下來,瞪他一眼就要走,想到早上連下個床都有困難,更別說洗澡,差點沒力氣從浴白里出來,整個人虛弱到讓她火大。
「在氣什麼?」他低笑地將她拉了回來,「是不是還會痛?」如果沒有把她哄好,以後想再踫她都難。
「誰在跟你氣這個?」她耳根子不禁一紅。
瞿少堂挑眉。「那麼是什麼?」
「什麼事也沒有。」靜寬才不告訴他,讓他太驕傲。
「不痛就好。」他俯下頭想要吻她。
「如果我說會,那你以後是不是就不會再踫我?」她偏開螓首問道。
「你說呢?」瞿少堂笑得有些邪氣,就是故意要逗她臉紅。「我會多做幾次,讓你早點習慣。」
「別想!」靜寬嗔惱地瞪眼。
男性大嘴順勢封住她的,給她一個火熱的吻,直到她又惱又氣地推開他,瞿少堂大笑,心滿意足地上班去。
一個小時後,秘書來通知他有客人來訪。
「伯母!」梁美卿的到來讓瞿少堂不免有些詫異。「不知道伯母找我有什麼事?」腦中迅速地轉動,就不知道她是為了誰來?繼女?還是親生女兒?答案不禁令人玩味。
梁美卿兩手抓著放在膝蓋上的鱷魚皮手提包,劈頭就是質問。「可芸說你跟小寬在交往,是不是真的?」
「是,我們確實是在交往,目前也住在一起。」他實話實說。
她倒抽了一口涼氣。「你們同居?難怪這陣子我打電話到家里,都沒有人接,原來……你對我女兒是認真的嗎?」
瞿少堂明白每個做父母的保護子女的心態。「再認真不過了,否則伯母應該也了解她的個性,是不會這麼輕易就妥協的,要說服她搬過來跟我住,可是花了我不少心思。」
「那可芸呢?」梁美卿又問。
俊臉一凜。「那只是長輩們單方面的期待,我從來沒有對她動心過,如果這是伯母想要知道的。」
「但是可芸很喜歡你,當她知道你跟小寬在一起,簡直快瘋了……」那發飆的模樣可是嚇壞了全家,還要她來逼女兒主動離開瞿少堂,要是做不到的話,就要她爸爸跟自己離婚。
他不客氣地打斷她的話。「我只想知道伯母的想法,是不是會為了拉攏繼女的心,還有維護自己的婚姻,要求靜離開我?」
梁美卿背脊一直。「你以為我是那種只顧著自己幸福的母親?」
「所以我才希望伯母表明立場。」瞿少堂目光炯炯的迎視。「就算以後和甄家交惡,甚至成為商場上的敵人,我也不會放棄。」
看著坐在眼前的年輕人,可以明顯的感受到他護衛女兒的心情,可以為她披荊斬棘,消滅所有的阻礙,那是一個深愛著女兒的男人才會擁有的,一直擔心女兒以後沒有依靠,現在有他就放心了。
她含著欣慰的笑意,兩手握著手提包的把手,站起身來。「那麼小寬就拜托你照顧了,請你好好珍惜她。」說完,還微微彎下腰,鄭重地請求。
瞿少堂也站起來。「我會的,伯母。」
好久沒睡這麼熟了,幾乎是一覺到天亮。
當靜寬睡到自然醒來,掀開眼皮,發覺窗外的天色蒙蒙亮了,大概才早上五、六點,而她卻是睡了個好覺,精神難得這麼好,這對她來說是一大奇跡。
偏了下螓首,覷著整晚都擁住自己而眠的男人,耳畔響起他均勻的呼吸聲,從他身上傳來的體溫不知不覺熨熱了她的心。
心里的聲音開口了——
何靜寬,你開始在習慣了……
另一個自己也跟著說話了——
不,我還是我,隨時可以走,可以離開,絕不會留戀這份溫暖!
似乎察覺到靜寬的凝視,沉睡的男人悄悄睜開瞳眸,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看到她微窘地轉開眼,不由得發出輕笑。
「在偷看我嗎?」
「誰在偷看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她嬌啐。
「真的沒有?」瞿少堂用手肘撐起上身,睇睨著她困窘的小臉。「想看就光明正大地看,我不會介意的。」
「我已經說不是了。」
「既然我們都醒了……」忍了兩天,他不認為還有辦法再撐下去不踫她。
想說出口是心非的話,小嘴便被堵住了,教她咽下原要出口的拒絕,也消弭了所有抗拒的動作。
……
隔了好久,沒有入主動開口說話,都還沉浸在方才的激情余韻之中……
瞿少堂側過俊臉,親了下她滲著汗珠的額頭。「甄可芸似乎已經知道你跟我在一起的事,她去找過你了?」這不是疑問句,而是確定甄可芸絕對會這麼做,因為她是個不肯面對失敗的女人。
「找過又怎樣。」她回答得很酷。
他輕笑。「我知道你不會乖乖站在那里挨打,只是依她的個性,絕不會善罷干休,誰也不能擔保她不會做出什麼瘋狂的舉動出來。」
「難不成她會殺了我?」靜寬沒好氣地嗤哼。
「說不定。」想到這個可能性,瞿少堂俊眸眯起,要是她敢這麼做的話,他也會讓甄家付出代價。
她撇了下唇。「那麼現在跟你分手還來得及嗎?」
「當然來不及了,我們這輩子注定糾纏不清了,你等著看好了。」他朝她咧了咧利牙,發出威脅的低咆。
真的是這樣嗎?靜寬為之語塞,也無法反諷回去,除非他都不打算結婚,也不打算為瞿家傳宗接代,否則他們之間是不會有一輩子的。
「我想再睡一會兒,不要吵我。」她把自己縮回殼內,唯一想到的是該如何避孕,她可沒有笨到以為做這種事不會懷孕,孩子的介入只會讓他們的關系更緊張、更復雜。
瞿少堂摟著她的腰,也跟著合上眼,他很明白她的想法,在心中盤算著、計劃著,因為他有的是時間跟她慢慢耗下去。
「甄小姐,請等一下——」
因為甄可芸跟瞿家的關系深厚,而且經常跟著董事長夫人在公司出入,所以大家都以為她是受邀來的,因此沒有人想到要阻止她。
直到執行長辦公室外頭的秘書見到她氣急敗壞的樣子,這才後知後覺地從座位上驚跳起來。「里頭正在開會,請讓我先通報一聲——甄小姐!」
「瞿少堂!」甄可芸發了狂似地沖進辦公室內,讓在里頭討論公事的幾個主管都回過頭來,也讓瞿少堂眉頭深鎖。
秘書早就嚇白了臉,深怕會被開除。「執行長,對不起,我攔不住她……」
「你告訴我,我哪里不夠好?為什麼你非要喜歡何靜寬不可?」甄可萎根本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劈頭就大吼大叫。「我哪一點比不上她?為什麼你就是喜歡她?為什麼?你告訴我為什麼?」
她一直在等他們自動結束,以為他只是想玩一玩,不可能會對一個沒有家世背景的女孩子動了真情,絕對不可能認真的。
瞿少堂冷凜著俊臉,要其他人都先出去,然後再來處理她的問題。「感情是無法用比較的,也不是可以用財力或身家背景來衡量,我想這一點你永遠弄不懂,就算跟你說了也不會了解。」
「對,我就是不了解,就像我爸爸,他口口聲聲說我是他最愛的女兒,可是依然不肯跟那個女人離婚……呵,前幾天知道那個女人居然懷孕了,都這麼老了還生得出孩子,更有可能會是個兒子,他高興到快要飛上天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她身上,那我呢?你不能不娶我,所有的朋友都知道我愛你,我丟不起這個臉!」
「你愛我?」他從辦公桌後走了出來,口氣有些可笑。
甄可芸卻不覺得有什麼好笑的。「對,我愛你,愛了你好幾年難道你都沒有感覺到嗎?」她難以置信地問。
「我只感覺到你把我當作戰利品,一個可以跟所有的人炫耀的男人,你這不是愛,也從來沒有愛過我。」瞿少堂兩手環胸地睥睨。「你只是自以為這樣就叫愛,也認為每個人都該愛你才對,可惜這世上不是每件事都能如你所願,不是你想要什麼就可以得到。」
她滿眼妒恨地縮緊下顎。「你可以試,試著愛我……」
「如果我們之間有任何可能,早就發生了,而不會等到現在。」他毫不留情地斬斷她的自以為是。「我無法愛你,也不可能愛你,這就是眼前的事實。」
「那麼何靜寬呢?」甄可芸胸口的妒火燃燒得更旺盛。「你是想告訴我,你愛的人是她?她哪一點比我好?」
瞿少堂冷冷地看著她因嫉妒而扭曲的臉孔,偏執到完全听不進別人的話。「就算說了,你又能體會多少?她之所以吸引我,就是她原本的樣子,不是誰好誰壞的問題,只因為她讓我心動。」
「心動?呵呵……」她不甘心的笑了幾聲。「我就是不信得不到你,就算得不到,也不會便宜何靜寬那個賤女人——」
「夠了!」俊臉一沉,無法坐視她誣蔑自己心愛的人。「如果這些話你都听不進去,我也無話可說了,你回去好好想一想,也不要再想利用我母親,就算是她也無法逼我和靜分手。」
親耳听見他這麼親匿地叫著何靜寬,這口氣實在是吞不下。「如果你不娶我,我就死給你看,我說的是真的……」說著便從皮包里拿出美工刀來,擱在手腕的動脈上,做出要劃下去的舉動。
瞿少堂不為所動的睇著她,久久都沒有說話,也沒有阻止的動作,讓她心里開始忐忑不安。
她再度口出威嚇。「我是說真的,我真的會劃下去!」
「你不會的,因為你最愛的永遠是自己。」他近乎冷酷的回應。「你也絕對不會為了任何人做出傷害自己的事。」
甄可芸又惱又恨地握緊美工刀,怎麼也劃不下去,原以為這樣至少會讓瞿少堂有一層顧忌,也不會見死不救,沒想到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死活。「我不會讓你們有好結果的,我也不會讓何靜寬好過,她有臉背著我勾引你,一定會得到報應的,不信大家走著瞧!」
就跟來時一樣轟轟烈烈,她旋風似的奪門而出,讓外頭的員工紛紛閃避,免得不小心掃到台風尾。
門上被輕敲兩下,秘書把門打開一條縫。「執行長?」
「進來吧。」瞿少堂收攝心神,坐回位子上。
「是……這份文件需要簽名。」秘書偷偷吁了口氣。
快速的簽上名字,心底隱隱透著不安,馬上用手機打給正在學校的靜寬,不過因為在上課,所以是關機狀態,看了下時間,還有兩個小時才放學,只希望是自己想太多了,直到手機那一頭有人接起,才放下心中的大石。
「要回家了嗎?」
那一頭的靜寬靜默了幾秒,問︰「執行長的工作是不是都這麼閑?」
「呵。」果然是她會有的口氣。「不,只是剛好事情忙完,想听听你的聲音,所以就打了。」
「你可以不用這麼想我。」她很想翻白眼。
「是,我會很努力的克制,每天只想你一次就好了。」瞿少堂靠坐在椅背上,滿眼笑謔地說笑。「會直接回家嗎?」
「要去書局找幾本書。」靜寬很心不甘情不願地說出行蹤,能被人隨時找到自己就是這麼討厭,尤其是這個可惡的男人,要是敢不接他的電話,他會用磨人的方式在床上逼她乖乖就範,為了不想老是受制于他,只得照做。
「一個人去?」瞿少堂明知故問。
「你希望我多找幾個人去也可以。」她哼了哼,自己不怕找不到人陪,只是不想而已,去學校是為了念書,畢業之後能找個好工作,可不是為了交男朋友,何況跟瞿少堂一比,那些男同學簡直比小學生還不如……這個念頭讓她心頭一震,原來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會把其他人拿來跟他做比較。
聞言,他大聲爆笑。
「有什麼好笑的?我要掛了。」靜寬努力保持冷淡的口吻,即使心里已經波濤洶涌,慌亂失措了。
听見嘟嘟聲,瞿少堂才蓋上手機,噙著愉悅的笑意埋首在工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