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終于快熬過去了。
盼弟用過晚膳之後,就顯得坐立不安,想到相公今晚回房,若是又要做夫妻之間的事,真希望可以說不要。
「三少夫人在看什麼?」小翠注意到主子不止一次地望向房門,似乎在等待什麼人進來。
她連忙收回目光。「沒看什麼。」
小翠掩嘴笑問︰「是不是在等三少爺?」
「我、我才沒要在等他。」盼弟紅著臉駁斥,心想就算等到了又能怎樣,那個男人根本不在乎她的感受,娶她只是想用來氣婆婆,有這個利用價值罷了,要不然自己又何德何能可以嫁進這個家。
還以為盼弟只是不好意思承認,小翠也就不再逗主子了。「三少夫人不必覺得害羞,這是很正常的事,不過听說三少爺下午就出門去了,這個時辰也不曉得回府了沒有。」
盼弟松了口氣。「既然這樣,那我就先睡了。」
「我幫三少夫人寬衣……」小翠才這麼說,就被主子婉拒了。
她還是很不習慣讓人這樣伺候。「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你也快去休息吧。」
在盼弟的堅持之下,小翠只好退出房外。
看著門扉關上,她便起身走向鏡台前,眼角又不經意地瞥見貼在牆上和喜床上方的囍字。
「對我來說,何嘗不也是在利用他,因為在這座府里有得吃有得住,比在外頭挨餓受凍好,只要再捱個幾年,等永春和永冬長大,這份恩情也該還清了,到那個時候……」盼弟已經做好了最後的打算,她不想繼續留下來自取其辱,只要拿到休書,就可以毫不留戀地離開那個男人。
「我要當著他的面,狠狠地臭罵一頓才甘心。」她要讓風煜棠知道不要門縫里看人,把人看扁了,窮人並不是沒有骨氣,可以任人踐踏的。
這麼一想,盼弟的心情便舒暢多了。
于是,她將頭上的珠釵全部拔下,又月兌下長背子和襦裙,便上床就寢,可不打算等風煜棠進房再睡。
因為昨晚沒有睡好,很快地,盼弟的眼皮愈來愈重了。
喀!
陡地,門扉被人從外頭推開,讓盼弟全身一僵,就算寢房內的燭火熄了,她也能感覺到進門的人是誰。
站在昏暗的寢房里,風煜棠難以置信地瞪著躺在床榻上的女人,居然沒等他這個相公回房就自己先睡了。
風煜棠又忍不住想到白天時,兩人的那番對峙,于是氣得跑出門找朋友喝茶,一直拖到這麼晚才回來,就是想要讓盼弟乘機反省反省,結果她倒好,一個人睡得可香了。
透過窗外的淡淡月光,他伸出右手,想要把盼弟給推醒,不過還沒踫觸到人,又遲疑地停住。
為什麼不叫醒她呢?連風煜棠自己也很納悶,又伸出了手,想到今天一整天發生的事也夠她受了,就決定好心地放這個女人一馬。
「等明天再說吧……」風煜棠口中咕噥,這可不是體貼,只是來日方長,不急著教訓,他在心里多此一舉地解釋。
待風煜棠月兌上的直裰和腳上的鞋,也跟著掀被上榻,並沒有注意到枕邊人的異狀,心想天亮之後,再跟盼弟重申一次什麼叫「以夫為天」。
盼弟僵硬地躺在床榻的內側,連動都不敢亂動一下,就怕躺在身旁的男人會有進一步的行動,身子又得痛上一次,直到確定風煜棠睡著了,這才全身放松,終于可以睡個好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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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過了十來天,是個秋高氣爽的好天氣。
風煜棠這幾日的心情大好,因為娘親在三天前就跟著大娘到位在京城南麓,靠近壽安山的臥佛寺進香,雖然兩個女人始終不對盤,不過大娘都開了口,娘親自然也不便拒絕,听說為了表示誠意,還要在寺上住上十天半個月,早晚吃齋禮佛,好祈求合家平安。只要想到耳根子總算可以清淨點,不必每天听到同樣的抱怨,真的要謝天謝地。
也就因為這樣,風煜棠想到被他故意冷落的妻子,打算回房陪她用午膳,盡盡當相公的責任,這也是從娘親身上學來的,因為只要爹超過三天沒來看她,她便會急了慌了,就怕會失寵,于是想盡辦法討好爹,所以才會這麼做,看盼弟以後還敢不敢不听話。
只不過當風煜棠站在空無一人的寢房,俊眉不禁蹙攏。
「人呢?」他臉色一變地喃道。
風煜棠馬上又往外走,把小廝喚來。「阿貴,去問問看三少夫人跑哪兒去了?怎麼沒看到她在房里?」
「是。」小廝匆匆地走了。
「要她待在該待的地方,別四處亂跑,到時傳到娘的耳里,又讓娘借題發揮了,是把我的話當作耳邊風嗎?」風煜棠俊臉慍怒地喃道。
不消多久,小廝帶了負責伺候的婢女回來覆命了。
「回三少爺,三少夫人去了大少夫人那兒。」小翠低頭稟報。
他眉頭又皺攏了。「去把她叫回來!」
小翠揖了個身,提著裙擺,趕忙去找主子了。
而正在陪兩個弟弟吃飯的盼弟听到婢女前來通知,小臉上的笑靨倏地消失,卻也只能依依不舍地先和弟弟們道別。
「真是怪了,他不是白天都不回房的嗎?」就因為這些日子只有在晚上才見得到人,盼弟才放心地去探望弟弟。「沒辦法,只好先跟他道歉,免得他不讓我再去看永春和永冬。」
「以夫為天……以夫為天……」
盼弟在心里不斷默念這四個字。
直到站在寢房外頭,盼弟已經走得有些喘,額上也覆了層薄汗,但又不敢耽擱太久,趕忙跨進門檻。
「相公,我不知道你來了,真是對不起。」她一副做錯事的模樣,擺出低姿態開口道歉。
坐在桌案旁的風煜棠正等著興師問罪,不過當他看向妻子,才說了個「你」字就怔住了,好像不認識眼前的人了。
只見盼弟因為走得太急,已經圓潤許多的臉頰泛著淺淺的紅暈,也多虧了這陣子天天進補,才會這麼快就有了成效,加上一天吃上五、六頓,吃得又好,氣色也比成親之前明顯好看許多,經過修飾的兩道柳眉彎彎地嵌在秀氣的小臉上,小小的鼻頭還冒著汗珠,兩片唇瓣不需要抹上胭脂,有著自然的嫣紅色彩,她就像顆未經雕琢的璞玉,磨光之後,整個月兌胎換骨,漸漸散發出應有的美麗光澤,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因為風煜棠都是夜里才回房,根本不曾在白天里見到她,所以對于盼弟的轉變,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好半響都說不出話來。
「相公?」盼弟等不到該有的嘲弄和諷刺,困惑地抬起眼瞼,卻見風煜棠瞪著自己發呆,下意識模了模嘴角和下巴。「是不是黏了飯粒?」
風煜棠及時回過神來,輕咳一聲,用質問的口氣問道︰「上哪兒去了?」這女人是他買回來的那一個嗎?怎麼才幾日不見,突然變得不一樣了?
「我去大嫂那兒看永春和永冬。」她老實的說。
他哼了哼。「每天都去?」
「是,相公。」盼弟坦白道,因為她知道就算撒謊,也很容易被戳破。
「我跟你說過什麼話,還記得嗎?」風煜棠听她親口承認,心生不快,原來在這個女人眼中,只有兩個弟弟才是關心的對象。
她兩手交握在身前,垂下眸子,倒背如流地回道︰「從進門那一刻起,要以夫為天,不可頂撞相公,只有相公說的話才算數……」
風煜棠听她一一背誦,卻是愈听愈不順耳,不過這是為什麼呢?這不是他所要求的嗎?沒錯,他會覺得不順耳,肯定是因為听不出盼弟嗓音中的真誠,她根本只是在做表面工夫,不是打從心底的順從,別以為他會听不出來。
「相公要我做什麼都成,我絕對會照辦。」盼弟希望他不要雞蛋里挑骨頭,故意找自己麻煩。
他微眯鳳眼。「如果我要你去死呢?」
「當然可以,相公是天,所說的話自然要照做……」她回答的沒有半點遲疑。
風煜棠頓時語塞了,因為自己當然不可能真的要她這麼做,不過接著听到盼弟接下來的話,火氣就直往頭頂上冒。
「只要相公願意對天發誓,幫我好好照顧永春和永冬,就算要我馬上去死,我也沒有半句怨言。」盼弟真的是這麼想的。
「你就只在乎他們?」風煜棠的心頭突然頗不是滋味,為了兩個弟弟她連命都不要,真是偉大的情操,真是個好姊姊。
盼弟沒有回話,因為不想惹惱他。
「回答我!」他喝道。
「是,相公。」盼弟只好實話實說。
風煜棠咬緊下顎,從齒縫迸出聲。「那麼你把我這個相公置于何地?」
「相公當然是天了。」她可不敢有其他答案。
「你真的有把我當做天嗎?」風煜棠手掌拍向桌面,憤而起身,心想他這麼生氣也是應該的,因為自己要的是盼弟完全的順從,而不是陽奉陰違而已。「那麼就該把我排在第一位,而不是你那兩個弟弟。」
听相公吼完了,盼弟卻保持沉默。
「說話!」風煜棠吼道。
盼弟揚起睫毛,口氣多了幾分嘲諷。「相公確定要听?」這可是他逼的,不是自己想說。
「我倒要听听看,說!」風煜棠怒視著她低喝。
她垂下眸子,掩住眼底的嘲弄之色。「相公娶我只是想要氣氣婆婆,想要一個以夫為天的妻子,根本對我無意,也不在乎,我這麼說對不對?」
風煜棠直覺地回道︰「沒有錯!」
「那麼現在相公是希望我能比兩個弟弟還要在乎你,更希望我能把心全放在相公的身上,而不是順從听話就好,是不是這樣?」盼弟挖苦地反問他,看來這個男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那麼就好心提醒他好了。
「我沒有這麼說……」風煜棠俊臉一陣青一陣白,因為盼弟的意思活像自己在跟她索討真心似的。
盼弟夸張地嘆口氣。「那我就放心了。」
因為她被這個男人狠狠地刺傷過,是那樣的難堪,所以已經認清事實,不再冀望能夠得到他的心,還有在乎了,那麼他也別想得到自己的,她不想活得那麼下賤,眼巴巴的送上自己的真情真意,卻被一腳踩在地上,這樣一點點的骨氣她可是還有。
「你的意思是不會把那些在乎主動給我?」風煜棠俊臉鐵青地問。
眼前的女人不只是不馴,根本是在反抗他,就像是長在鄉間的野草,強韌到再大的狂風暴雨都禁得起,不是那麼容易就被摧折的。這個結果讓風煜棠氣壞了,他可不容許這種情況發生。
她狀似卑微地垂下螓首。「如果相公真的想要的話,那麼我當然會遵照你的話去做了,因為相公是天,我不能不听。」
風煜棠听她開口就是「相公是天」、閉口又是「以夫為天」,卻是听得他咬牙切齒、怒不可抑。
「就不怕我休了你?」他只能用威脅的手段。
「我當然怕。」這句是盼弟的真話。
「原來你也會怕。」他冷嗤一聲,臉色稍霽。
「我怕被休了之後,永春和永冬又要跟著我挨餓受苦,怕他們無法活到長大成人的一天,怕違背了爹臨終前的交代……」盼弟眼眶泛紅,嗓音也啞了。
「又是他們!」風煜棠听她口口聲聲都是為了弟弟,原來自己這個堂堂首鋪之子在這個女人眼里什麼都不是。
盼弟深吸了口氣。「相公到底還要我怎麼做?只要別跟永春和永冬扯上關系,相公要我做什麼,我都不敢有意見。」
「我……」他想說話,偏偏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到底想要她怎麼做才對?
難道他真的希望盼弟能夠真心喜歡他、愛他?風煜棠用力地甩了甩頭,不!他才不要有女人來愛他,因為那些愛都是虛假的,只是想要利用自己罷了,就像……他的娘親一樣。
可是見到盼弟這麼愛護疼惜兩個弟弟,凡事都為他們著想,連自己的死活都可以不在意,風煜棠真的不得不承認他有多麼嫉妒,因為他什麼都能擁有,卻沒有一個用全副心神來愛他、對他好的人。
原來這就是自己一直想要,卻從來得不到的東西。
「算了!」此刻的風煜棠就像只斗敗的公雞。
就因為他不可能開口跟盼弟索求真心,那是多麼丟臉、有失顏面的事,所以才覺得格外地挫敗。
盼弟不解地看著相公,對風煜棠突然沮喪的表情相當納悶,因為那不太像會出現在他的臉上,不過盼弟對自己的責任也相當清楚。
「當初相公用三十兩銀子讓我安葬了爹,這份恩情我一輩子都不會忘,所以一定會盡我所能達到相公的要求。」盼弟還是跟他保證。
他一臉沒好氣地說︰「那麼剛剛的態度又算什麼?」
「這又能怪我嗎?」她在嘴里咕噥,因為只要扯到弟弟,自己的反應都會比較激烈些。
「嗯……」風煜棠當然听見了。
盼弟把螓首垂得更低。「我以後絕對不會再犯了。」
「記得你也說過同樣的話。」他哼了哼。
她撇了下粉唇,這回決定忍下來,不頂嘴了。「若是我又再犯,忘了要以夫為天,那就罰我餓一頓好了。」
風煜棠橫睨她一眼。「這算什麼處罰?」
「對我來說,餓肚子可比死還要來得痛苦,這種事相公是不會了解的。」盼弟幽幽地開口。
他的確無法體會那種痛苦,因為那是自己不曾經歷過的事。「那又如何?要是你再犯一次,我就讓你那兩個弟弟餓上一頓。」
「你……」盼弟瞠大圓眸。
「怎麼樣?」總算讓風煜棠知道該怎麼治她了。
「是,相公。」我忍!
見盼弟氣得直磨牙,風煜棠忍不住笑出來,不過馬上又將笑聲咽了回去,就是不許自己的情緒受她影響。「就這麼說定了。」
「我明白了,相公。」盼弟態度收斂許多地回道。
風煜棠一反方才的頹喪,趾高氣昂地讓盼弟恨不得踢他一腳。「好了,可以用膳了,阿貴,去把飯菜端進來。」
候在房門外的小廝連忙應聲,馬上去張羅。
這一回合是她輸了,盼弟只能咬牙忍耐,因為兩個弟弟現在過得很好,能跟著大嫂的兒子玉疆讀書,而且在夫子的教導之下,也開始學寫自己的名字,爹要是地下有知,也會感到欣慰。
所有的忍耐都是值得的,她對未來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