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
眼看天色都暗了,風煜棠帶著微醺步出酒樓,也婉拒了朋友的提議,對于去青樓尋歡,他一向興趣缺缺,明知那里的姑娘要的是銀子,看上的是自己的身份,可不會笨到送上門去當火山孝子。
風煜棠坐在轎內,斜倚著修長身軀,看似懶散愛困的姿態,只有自己最清楚心情有多復雜,因為他現在滿腦子想的是怎麼對付娶進門不到一個月的妻子,原本以為娶到的是一個言听計從的女人,結果卻是表里不一,一旦卯起來,真會把人給氣死,但他偏就不信拿她沒轍。
他開始在乎她了嗎?
再怎麼不肯承認,風煜棠還是無法不去面對現實,他是真的希望盼弟能把眼光多放在自己身上,能在她心里佔一個位置,就像對待那兩個弟弟一樣,因為他們是夫妻……
風煜棠用手掌捂著自己的俊臉,不禁好笑地喃道︰「我一定是醉了,居然說跟她是夫妻,雖然在名分上的確是如此沒錯……」
楊盼弟不過是他娶進門來氣娘的,只是權宜之計,打從一開始,就沒有當她是自己的妻子,他也確實是這麼告訴自己,可是現在情況有了改變,他希望那個女人多在乎自己一點,而自己大可不必付出感情。
沒錯!他不會愛上盼弟,但是非要盼弟愛上他不可,就算說他自私也好,他都不在乎,頂多對盼弟再好一點,包括她那兩個弟弟在內,這也是他所能給予的最大極限。
當轎子送風煜棠回到了府里,雖然剛剛喝了幾杯,不過並沒有醉到連路都無法走,于是在月色中踩著期待的步伐,往寢室的方向走去。
「呀」地一聲,當風煜棠用手推開房門,瞥見房門的燭火還亮著,表示盼弟還記得自己的叮囑,要等他這個相公進房才準睡。
坐在桌旁的盼弟不知道打了今晚的第幾個呵欠,看見房門開了,趕緊當個好妻子,起身迎接。
「相公回來了。」
風煜棠發出「嗯」的一聲,兩眼不禁瞅著她青絲垂放、半掩的眸光,假裝謙卑馴服的模樣,目光往下移,只見盼弟穿著單薄的內衫,將長背子披在肩頭上,整個人看來更為嬌小荏弱,讓男人想要一把摟進懷中,不過他可是很清楚她的本性可以有多強悍。
「我還以為你已經睡了。」他低哼地說。
她兩眼盯著地面。「相公特別吩咐過得等你回房才能睡,我自然要遵從。」真是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
「虧你還記得。」風煜棠語帶淡諷。
「相公說過要以夫為天,我自然記得。」盼弟可不想被他激怒了。
「哼!」風煜棠往她身前一站,昂起下巴。「幫我寬衣。」
聞言,盼弟臉上的溫度忍不住上升,不過還是佯裝鎮定的舉起小手,動手月兌去他身上的直裰。
這個男人再怎麼傲慢惡劣,她的心里又有多氣他、怨他,可是最初第一眼的悸動已經在心底生了根,她無法制止當兩人過于親近時會感到不自在、會忍不住害羞。
只要把他當做爹或弟弟就好了!盼弟心里這麼想。
風煜棠垂眼睥睨著她,依然可以覷見盼弟面頰上的紅潮,雖然很淡,可是卻代表著她還是在意自己,不由得產生男人的優越感。
當他的手掌情不自禁地撫向盼弟的腰肢,馬上發覺她渾身一僵,眉頭馬上皺起,問道︰「怎麼了?」
盼弟吶吶地說︰「沒、沒什麼。」
自從洞房花燭夜那個晚上,這個男人就沒有再踫過她,即便夜夜同床共枕,也只是睡覺而已,這讓盼弟委實松了口氣,可是現在被他這麼觸模之後,再無知也能敏感地察覺到風煜棠接下來要做的事,自然又緊張了起來。
風煜棠沉下俊臉,不悅地問︰「你不願意?」
她沒說話。
「回答!」這個女人要是敢點頭,他絕不會放過她。
盼弟有些為難地說︰「不是不願意……」
「那麼是什麼?」他質問。
「因為……很痛。」盼弟羞惱地說。
風煜棠一怔,想到成親那天晚上,他確實是粗魯的、毫不溫柔的,只想快點結束,完全沒有去考慮盼弟的心情和感受,不過那又如何,又有哪個姑娘家不會疼。
「這次……不會再痛了。」他可不會內疚,更不認為自己有那種情緒。
她抬眼瞟了一下,壓根兒不相信。
「你不信?」風煜棠有些面子掛不住。
「相公既然這麼說,我當然不敢不信了。」盼弟識相地改口。
風煜棠下顎一咬,才不管她願不願意,手掌再次撫向盼弟的細腰,雖然還是很瘦,但是卻讓自己有了反應,有了想去抱她的沖動,不再只是應付了事。
他俯下俊美得讓人迷戀的男性臉孔,去親吻盼弟的小嘴。
原本緊閉著眼皮的盼弟愣了愣,接著訝異地張開大眼,瞪著近在眼前的俊臉,這樣的親熱有別于洞房花燭夜的草率馬虎,因為這是風煜棠第一次親她。
他的動作很輕,像在品嘗什麼似的,讓盼弟臉頰霎時更紅了。
不行……她不能心動……不想再被潑一次冷水……
盼弟拼命地這麼跟自己說,可是當吻愈來愈深,攪得她的心更亂的時候,隨之而來的便是恐慌,她就怕真的淪陷,連心都丟了。
待身上的衣物和鞋襪都被月兌去之後,盼弟將眼皮閉得更緊,任由風煜棠將她放倒在床榻上,只要不去看他的臉,不去感受他的吻,就不會動搖了。
盼弟實在做不到無動于衷,身子漸漸隨著他的踫觸而顫抖,她討厭這樣的自己,也討厭在身上的男人故意用這種方式敦倫,盼弟寧可跟洞房花燭夜那天一樣魯莽,這樣就可以繼續排斥這樣的親密行為、繼續討厭他了。
……
在這對各懷心思的男女身上,從身體的角力到感情上,彼此拉扯著……
直到許久之後,盼弟將自己蜷縮在床榻內側,想要遠離風煜棠一點,才能保持一點理智,以免把心丟了。
風煜棠嘎啞地問︰「還會痛嗎?」
雖然听見了,不過盼弟就是不想回答,有一半也是氣自己,居然好喜歡風煜棠剛剛那樣溫柔地抱她。
以為盼弟睡了,風煜棠沒再問下去,調整了下姿勢,一下子便進入夢鄉。
背對著他的盼弟卻是睜著大眼,因為她明白了一件事,只要風煜棠稍微對自己好一點、疼惜一點,就會漸漸忘了這個男人之前說的那些難听的話,忘了他娶她的目的,忘了他有多高高在上。
「不可以愛上他……」盼弟無聲地喃道。
因為這個男人根本看不起她,更不會愛上她。
外面正在下雪……
「娘,好冷……我好冷……」
五歲的他站在院子里,身上只穿著單薄的衣物,冷到猛打哆嗦,連嘴唇都凍白了,只能用小小的手臂抱緊自己,回頭向站在廊下的娘親哀求。
「娘……好冷……讓我進屋里去……」
「再忍耐一下,只要你跟煜深一樣都染上風寒,你爹也會趕來看你……」
「可是我真的好冷……」他的雙腳已經凍僵了,抬不起來,連長長的睫毛都沾了白色雪花。
「繼續站在那里,不準進來!」
看著模樣美麗嬌艷的娘親,小小年紀的他突然明白了,娘心里只在意爹會不會來看她……
「娘不愛我嗎?」
「只要你爹肯多花點時間在咱們母子身上,娘就會愛你。」
「原來是這樣……」
「好冷……我好冷……」風煜棠在睡夢中發出囈語。
盼弟被這窸窸窣窣的低喃給吵醒了,花了一點時間才意識到是睡在身旁的男人在說夢話。
「相公?」她用手肘撐起身子,雖然窗外已經蒙蒙亮了,不過房內光線還是很暗,只大略看得出輪廓。「相公……」盼弟又喚道。
「我好冷……」在夢中,雪不斷地從天上飄下來,個子小小的他不敢亂動,怕娘會不高興,只是重復說著同樣的話。
「好冷?現在才不過處暑,白天的天氣還很熱,這樣就受不了了,果然是天生的少爺命……」盼弟雖然這麼說,還是把身上的棉被分一些給他。「這樣有沒有好一點?還冷不冷?」
風煜棠在夢中感受到身旁的人帶來的體溫,本能地靠過去取暖,也本能地伸臂將那溫暖緊緊摟住。
「你……不要過來……」盼弟想要掙開他,不想跟風煜棠過于親近,可是反倒被他箍得更緊,就是不許懷中的溫暖離開。
她用盡力氣,還是推不開,只好放棄了。「你不是瞧不起我的出身嗎?那就別這樣對我摟摟抱抱的……會讓我以為你並不那麼討厭我……」
不過盼弟更氣自己沒用,被他這麼摟抱著,還是會臉紅心跳,還是會希望風煜棠多少能喜歡她一點點。
而陷在夢中的風煜棠也因為懷中的溫暖,讓他不再覺得寒冷,也不再說夢話,又沉沉地睡著了。
傾听著耳畔傳來的呼吸聲,還有噴在耳後的男性氣息,讓盼弟耳根子一紅,好想把身旁的男人給踹到床下,就不會這麼擾亂她的心,在內心交戰之中,漸漸地也在不知不覺中跟著睡著了。
當盼弟再度睜開雙眼,床榻上只有自己,外頭的天色也已經大亮了。
「三少夫人醒了。」听見寢房內有了動靜,小翠端著剛沏好的茶水進來伺候主子梳洗打扮。
「嗯……三少爺呢?」盼弟一臉羞赧地套上內衫,掩住昨晚風煜棠在她身上親吻過的痕跡。
「老爺方才派人來請他過去。」回答完主子的話,小翠便去捧了衣物過來。
坐在銅鏡前,盼弟心不在焉地由著婢女幫她梳頭,想到昨晚的事,臉頰又冒出熱氣,于是用手想把它扇涼。
「三少夫人會熱嗎?」小翠困惑地問。
「不熱、不熱。」她連忙把手放下,面紅耳赤地搖頭。
小翠端詳著鏡中的主子,忍不住開口贊美。「三少夫人真的是愈來愈漂亮了,現在不僅氣色紅潤,皮膚也都變好了,跟第一天見到的樣子完全不同,這會兒三少夫人總該相信奴婢說的話了吧。」
聞言,盼弟一臉羞窘。「你就不要取笑我了。」
「奴婢是說真的。」小翠又接著說。「不然三少爺也不會每天晚上都回房,過去可不曾這樣過。」
這番話讓盼弟仰起頭來追問︰「他……很少待在府里?」
小翠往房門口看了一眼,就怕風煜棠正好回來,于是壓低嗓音說。「三少爺似乎不是很喜歡待在府里,十天里大概有六天都住在其他朋友家中,多半是不想听二夫人那些嘮叨抱怨,所以寧可睡在外頭。」
「原來是這樣。」她輕喃。
「所以奴婢以為三少爺一定是很喜歡三少夫人,才會天天睡在府里。」主子一旦受寵,小翠自然也會開心,因為可以在其他婢女面前神氣一番。
盼弟笑意微微一僵。「他……才不會喜歡我……」不想有太多的期待,免得到時失望更大了。
「奴婢不會看錯的。」小翠希望給她多一點信心。「三少爺雖然生得好看,不過對姑娘家向來愛理不理,就連府里的婢女也連正眼都沒給過,不過這會兒卻願意陪三少夫人用膳,晚上也都回房睡,這就已經證明他很在意三少夫人。」
她不想把婢女的話當真了,但听了還是會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