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爺的假嫡妻 第8章(1)

江映城緩緩走過游廊。這路徑,每天他回府的時候都要走一回,可今天,卻感覺如此漫長,步履沉重而「滯。

「映城,你回來了」蘇品墨站在花廳處,莞爾地喚他道,「縴櫻方才泡了好茶,共品兩杯如何?」

他淡淡一笑,跟了過去。

清茶美酒,本是他心之所好,但此刻飲在嘴里,卻索然無味。

「怎麼,不對味?」蘇品墨打量他的神色,「許是這茶葉你喝不慣,我叫縴櫻換一壺吧。」

「不必不必,」他連忙阻檔,「茶是好茶,只不過我今日累了。」

「縴櫻泡茶的手藝自是比不過夫人,若是夫人還在,你也不會喝不慣了。」

「你又何必取笑我……」江映城嘴角流露一抹苦澀。

「難道我說錯了?」蘇品墨看著他,「這些日子,你茶飯不思的模樣,誰都明白。」

「畢竟,我也不是鐵石心腸的人……」面對如兄長的好發,他再也掩藏不住心事,「她與我在這屋檐下同住了這麼久,一起經歷了季漣族之亂……如今她走了,我怎會無動于衷?」

「只是如此嗎?從前,你只有在品煙每年的祭日才會撫琴到天明,可自從夫人走後,你一連撫琴三晚,夜夜至卯時。」

是嗎?他真有這樣痛苦的習慣?可他並沒察覺或許,根本就不想承認。

「映城,你這又是何必?品煙已經去世多年,她若天上有靈,看你這般自苦,你以為她會心安?」

「很多事可以忘記,但自己立過的誓言不能忘」他微微閉上雙眸,「否則,連我自己也不認識自己了……」

「什麼誓言?一生一世愛著品煙的誓言?可是映城,俗話說‘兩情相悅’,你和品煙之間,何時有過兩情時?如此,又何來誓言?」

江映城一怔,心里似乎有一道不敢觸踫的傷口被再度割裂。

「你一直對外人說,品煙是你至愛的女子,可你倆一直以姊弟相稱,或許,她愛著別人也未必可知……」

「夠了」他再也听不下去,嘶吼道︰「品煙對我的感情,我會不知曉?就算我倆從未表白過,她也是我今生認定的妻子則

「品煙是我最疼愛的妹妹,我也希望她能與你成就大好姻緣,畢竟,你是我在這世上最好的朋友,」蘇品墨嘆一口氣,「可我覺得你有時候太過執著,連我都希望你能放下前塵往事,為何你就是想不開?」

「我可以放下……」他忽然覺得自己要落淚了,「但不能是這次……」

「為什麼?」蘇品墨越發不解,「你明明就很喜愛夫人。」

喜愛?他該承認嗎?沒錯,如果他還有一點誠實,他就該面對自己的真心。

「我並沒有說過終生不娶……」江映城呢喃道,「要是遇到合意的女子,我或許會忘記品煙,珍惜眼前的緣分……可不能是她,不能……」

他不過一介凡人,做不到為了某個不可得的人孤獨終老,可惜,上蒼戲弄他,給了他另一段孽緣。

「為何不能是她?」蘇品墨凝眸,「夫人哪里不好?」

「她--當年就是她,撞倒了品煙。」他說了,終于,全都說了。

剎那間,原本壓抑在心間多年的復雜情緒和感觸洶涌而出,包覆著他的全身,讓他一陣眩暈,好似天旋地轉。

其實,他早該對品墨言明的,不知為何,他就是想隱瞞,或許下意識他想保護她吧……

這世上,就算恨她,也只有他才能恨,他怕別人知道真相後,會傷害了她。

「你說夫人就是當年那個騎馬的女子?」蘇品墨大為驚訝,「那你為何還要娶她?」

他娶她,不過是為了禁錮她、折磨她如今想來,他還真是卑劣,堂堂君子何需用此下作的手段?

然而,上蒼卻讓他喜歡上她,呵,這是對他的懲罰吧?

喜歡?對,他終于承認,是喜歡,不只有一點點,而是仿佛一個他不敢臨視的深湖,望不見底。

「不,你弄錯了--」蘇品墨卻搖頭道,「當年之事,另有其人。」

「什麼?」江映城僵住,猛地抬眸,難以置信。

是玩笑嗎?在他最最痛苦的時候,命運給出另一個答案,也不知是放他一條生路,還是繼續折磨他至死……

十里長亭,自古送別處。

江映城勒馬而立,望看古道蕭蕭,塵煙飛揚處,可是伊人車輪遠去的背影。

本想送她最後一程,可是,終究還是晚了。

然而,就算趕上了,又如何呢?他還能挽回嗎?

命運的捉弄,並非萬千的解釋可以抵檔,而上蒼如此安排,難道是他倆終究情深緣淺……

他也不知呆怔了多久,只覺得日光漸漸西斜,而他就像石像一般,不能動彈,沒了溫度。

「丞相,風越發大了,」侍衛道,「不如咱們暫且回府吧。」

「從京城到昭平,究竟要幾日?」他卻忽然低問。

「短則十天,多則半個月吧。」侍衛答。

「府中那些現成的銀票,攜帶甚是方便。」江映城盤算看,「這一來一回,大概也夠了。」

「丞相要去昭平?」侍衛明白過來,不由得大愕。

「去看一眼就回來了。」他忽然做出了這個決定,並非一時沖動,而是心里由衷的希望,不錯,無論如何,他都要再看她一眼,哪怕不做任何解釋,哪怕她終生恨他,他也要再看看她。

不為什麼,只為給自己這段被仇恨蒙蔽的感情有個清楚的交代,能有始有終。

「丞相,」侍衛卻支吾道︰「听聞皇上不喜重臣私自出京,丞相如此一去,無礙嗎?」

江映城一怔,神志清醒過來,回到現實。

睦帝生性多疑,何況,自己有著那樣的身分皇上看似重用他,其實,早對他起疑了吧?

待在京里,受四下監視,或許還不會生出什麼風波,若執意前往昭平,還不知會惹出怎樣的事端。

但即使如此,他還是想去。

哪怕禍及自身,他也甩不掉這個執著的念頭,就像前路有什麼強大的東西誘引著他,使他一步一步掉進深淵也在所不惜。

昨天晚上,他夢到了那個淡雅如水的妻,他記得她站在很遠的地方,而他穿林扶葉向她走去,她的笑容矯情,就像一輪月光……

夢醒之後,他淚流滿面,這是他此生第二次為了一個女子流淚,但這一次,不僅有遺憾,更有愧疚。

他自問為何不懂珍惜?所以,無論如何他要再看她一眼,表達自己的悔意。

他再也見不到品煙是因為天人永隔,可是她,就算遠在天涯海角,仍與他存活在同一個世上,若是永生不得相見,怨不了天與地,只能怨他自己。

所以,他要去昭平見她。

不過,眼下他要先把京中事務處理好,至少,要找到一個去見她的借口……

昭平果然是山明水秀的魚米之鄉,睦帝看來真愛極了大姊,才會把他們全家人安置在這里,與其說是流放,不如說是讓人安然度日。

周秋霽站在庭院中,看著一架子流瀑般的紫藤,憶起去年紫藤花開的時節,她遇到的那個人。

現在,她的心情已經完全平靜下來,時間如冰冽清泉,灌淨傷口,愈合疤痕。

她發現那一段傷痛怪不得別人,只怪她自作多情。

若她從無了任何人和事都傷不了她,她會記住「淡定自若,清淨無為」八個字,把它們當成愷甲,更好的保護自己。

「霽兒,」周夫人拿著一封書信月復步而來,「京中來信了。」

「是大姊嗎?」周秋霽回眸而笑,「她什麼時候再回來?」

每隔十日,皇上都會派人從京中快馬加鞭,傳遞大姊的家書,而大姊也會隔月來昭平一次,與她一起承歡膝下,共享天倫。

其實,這樣也不錯,雖不能與大姊日日團聚,但心能相系,天涯若比鄰。

「瀲瀲怕是短期之內也回不了,」周夫人笑頗燦然,「她已有了身孕,不日便要生產了,之前一直瞞著這個消息,只因龍胎嬌貴,好不容易胎象穩固,等到現在才公諸于世。」

「有孕了?」周秋霽瞪大眼楮,「那皇上會恢復大姊的貴妃之位嗎?」

「這個……就不知道了,」周夫人嘆一口氣,「畢竟,你姊姊是冷宮廢妃,朝野會議論的。」

「說來也是,不過,娘,你也別太擔心了,皇上這樣寵愛大姊,小外甥就算出生在冷宮,皇上也會疼他至極的。」

「我不擔心,」周夫人現在頗想得開,「倒是痕兒,又不知到哪里游俠去了,信也不寫一封。」

冬痕還跟蘇品墨在一起嗎?他知道冬痕是當年撞倒他妹妹的罪魁禍首了嗎?這個行蹤不定的妹妹,還真讓她掛心……

「對了,霽兒,」周夫人又遭︰「瀲瀲在信上提了句,說江映城未再娶--」

忽然听聞他的消息,宛如當頭一棒,讓她整個人楞住。

她以為,心里不會再掀起什麼波瀾,看來還真是修為不夠,一顆凡心末了……

「瀲瀲這話好奇怪,」周夫人皺了皺眉,「她說,你若對江映城還有留戀,她可去求皇上網開一面,否則,就此了結。」

大姊越發高深莫測了,她憶起當初大姊勸她離開江映城時的話語,仿佛另有合意……只不過,她至今仍舊想不明白。

「無論如何,我不會再回頭了。」周秋霽答道,「否則,心是白傷了。」

周夫人一怔,看著女兒,終究贊同地點了點頭。「娘親本來還想勸勸你,畢竟再嫁不易,可現在你這樣豁然,娘親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

周秋霽澀澀一笑,側過身去,盡力不流露自己的哀傷。

「娘,下午我要到私塾去找穆先生,經他教,我畫功已經大有長進了。」她輕聲道。

「去吧去吧,」周夫人連聲說,「畫畫倒在其次,散心最重要。」

沒錯,來到昭平這半年,她每日都想著如何排遣那些無法言喻的郁結。

穆時逸是她剛認識的一位先生,在附近開了個私塾,專教人畫畫,昭平民風甚是開放,女子也能到私塾讀書習文,這樣的自由,是京城所沒有的。

周秋霽用了午膳,便帶著丫環小梅一同前往。

路途不遠,沒必要乘車坐轎,她也一直喜歡步行,再不似從前的相府干金,此刻的她,就是一個尋常女子,荊釵布裙。

途中,要穿過一片樹林,初夏的樹葉濃綠至極,給人霎時的涼爽,步在其中,心下極意了許多,可以暫且忘卻方才那封書信、忘卻那個人……

「小姐--」小梅忽然支支吾吾地問︰「小狐狸,是吃什麼的?」

「怎麼忽然問起這個?」周秋霽不由得潔異。

「奴婢昨日在那樹樁下看到一窩小狐狸,可愛極了,不過母狐似乎不在家,它們很餓的樣子。」

「母狐出去獵食了吧,」她笑道,「用不著替它們擔心。」

「可奴婢今早又去看了看,母狐還是沒有回來,」小梅皺看臉蛋兒,「它們都餓得直叫。」

「是嗎?」周秋霽一怔,「在哪見?帶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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