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兒,最近可好?」敬安王爺撫著長須,一派的和藹貴氣。
戚瑜微微頷首,算是回答。
小時候,他一直以為敬安王爺是他的父親,因為敬安王爺常到戚府來探望他們母子,照顧衣食住行。從母親與敬安王爺對視的眼神中,他隱約可以看見一絲深藏的感情,可惜兩人都竭力克制,最終風過無痕。
他一直不明白這是一種怎樣的感情,直到長大後,才有所體會……
「瑜兒,還在為沈家小姐的事難過嗎?」敬安王爺又問。
「我心里很內疚。」戚瑜嘆了口氣。
比起傷心難過,他對沈萍兒更多的是內疚。
「這次的事,又是他做的?」敬安王爺似乎早已猜到一切。
戚瑜蹙眉沉默,沒有回答。
「你打算一直容忍他?昌平郡主遭了他的毒手,沈家小姐也難逃厄運,還有你喜歡過的那些侍妾……」敬安王爺心疼他的遭遇,「難道他一輩子陰魂不散,你也心甘情願?」
英挺的身軀一僵,似乎觸動了傷心事。
「是我欠他的……」許久,他才答。
「可那些女子是無辜的啊!」敬安王爺氣憤地表示。
「就算我害死她們的好了。」他唇一抿,低沉地回了句。
「將來你打算怎麼辦呢?」敬安王爺急道︰「無論你親近哪個女子,他都會殺了她!」
「只有一輩子不近了。」戚瑜澀笑答。
「別說傻話,你正當年輕,怎麼可以抱持這種想法?難道你要孤家寡人一輩子嗎?」
「但我不想再連累別人了……」眼睜睜看著愛人在面前死去,他一顆心早已被摧毀得干瘡百孔,還能妄想幸福嗎?
「瑜兒,最近西域進貢了些禮物,皇上賜了我一些,我打算轉贈于你。」敬安王爺忽然轉了話題。
「不,實不相瞞,王爺上次送我的花瓶,被下人失手砸了……」他歉意道。
「你這孩子就是過于正經,你以為我會為了區區一只花瓶責怪你嗎?再說,這次我打算送的,可不是花瓶。」敬安王爺賣個關子。
戚瑜一怔,不解其意。
只見敬安王爺輕輕擊掌,門簾便被掀開,一陣叮當作響過後,邁進一名胡姬。
她一襲紅霞似的薄紗覆體,面上同樣蒙著紅紗,腰間、腕間、足間皆墜有燦爛金飾,手臂上以印度墨為染料繪有鳳尾圖案,炫目綺麗。
「參見戚爺。」她跪下,用異域的口音道。
面紗輕掀,露出一張白皙的臉,靈活的大眼楮嫵媚轉動,盈盈笑意使得艷麗的五官熠熠生輝。
「這是?」戚瑜疑問。
「送你的禮物。」敬安王爺淡笑。
「不……」他臉上閃過一絲驚恐,「王爺,你明知道……」
「你先下去吧。」並且對那胡姬吩咐,「下去之前,告訴戚爺你的名字。」
「小女子薩蘭。」胡姬羞怯地抬頭又望了戚瑜一眼,流露一見鍾情的欣喜,足間鈴聲再次微動,她像風一樣輕盈而去。
「王爺,你明知道我不能再娶妻了。」戚瑜急道。
「不是叫你娶她,只是留她在身邊作伴罷了。」
「這樣對她更不公平——」
「瑜兒,你要知道,她是西域送來的禮物。皇上不喜歡她。沒把她留下,轉贈大臣,說白了,她根本就沒選擇的權利,若是落入君子手中還好,要是不幸的,是個視女人為玩物的禽獸,可是會生不如死呢。你接她回去,好好地待她、保護她,別讓那個人再有機會得手,不就沒事了?」
「可是……」戚瑜的擔心絲毫沒有減輕,「我府里的一舉一動,那個人都盯著呢,他若知道她的存在,會放過她?」
「你似裝不喜歡她不就行了?」敬安王爺勸道︰「那個人,只殺你喜歡的女子。」
「王爺,您還是自己留下吧……」他最後衷懇。
「想讓我跟王妃不和?」敬安王爺笑著搖頭,「你不要她,我只好把她還給皇上了。礙于我的面子,你認為皇上還會把她賜給別人嗎?她這一生,只能在皇宮里孤老到白頭了。」
身陷冷宮,是世間女子最可怕的命運吧?戚瑜心中忽然泛起一絲同情。
的確,若是他收留了她,提供她一個安身立命之所,將來再替她找個好歸宿,總比被當作小貓小狽在王公貴族之間送來送去的強。
只要不親近她,那個人就不會施以毒手,一切仍是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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苞著阿四東轉西繞好一會,沈小意按捺不住好奇地問︰「阿四哥,你要帶我去哪兒?」
這條路她沒有來過,只見四周黑漆漆的,遠遠只有一座孤樓點著隱約豆黃的燈光,有種通往地獄的感覺。
「小意,你不是嫌爺兒不派差事給你,很無聊嗎?」阿四笑道。
「對啊。」她點點頭。
「眼下爺兒就有個重大的任務要交給你。」
「重大的任務?」她瞪大雙眼,「是什麼?」
「請你代為照顧一樣東西。」
「哦?」
「敬安王爺送的禮物。」
「又是王爺送的?」她登時停步,「我笨手笨腳,怕打碎了……」
「放心,這件禮物沒那麼容易碎。」阿四神秘地挑挑眉。
沈小意迷惑,偏偏阿四像被下了禁口令,保密到家,她只得乖乖跟著他走。
來到戚府兩個月了,原想盡快查出姊姊的死因,可惜至今仍一無所獲。戚瑜貴人事忙,她一天難得見上他一面,府里下人也不敢跟她說話,郁悶死了。
「小意,到了。」
繞過假山,穿過通幽曲徑,忽然聞到一陣強烈的檀香,自那孤樓中散逸出來。
阿四輕輕推開門,只見搖曳燭光中,寂寞地坐著一名異域女子。
沈小意怔愣半晌,忽然恍然大悟。
原來,這件禮物不是別的,而是一個人。
「薩蘭小姐,爺兒叫我帶個丫鬟來服侍你。」阿四有禮地報告。
薩蘭微笑,起身對沈小意友好地點點頭。
「小意,從今以後,你就負責打理薩蘭小姐的生活起居,有什麼需要的盡避去庫房拿。不過,」湊近她,阿四壓低聲音道︰「別讓府里其他人知道薩蘭小姐的存在。」
「為什麼?」沈小意愕然。
「爺兒的新婚妻子才死沒多久,這時便納了妾,傳出去不好听。」
「喔。」她表面上恭順的應道,心里十分的為姊姊抱不平。
可憐的姊姊尸骨未寒,他就忙著尋花問柳,就算姊姊不是他害死的,他也是個負心人!
「天色不早了,快替薩蘭小姐鋪床吧,」阿四又道︰「小的不打擾,告退。」
沈小意撇撇嘴,移步床前,為新來的美人整理床鋪。
「小意……姑涼?」薩蘭似乎剛學會漢語不久,怪腔怪調的。
「叫我小意好了。」她被逗笑了。
「喔,小意。」薩蘭再次粲笑若花,「請問……爺爺什麼時候來?」
炳哈,爺爺?是指戚瑜嗎?這麼慈祥的稱呼,他配嗎?
「要叫爺兒。」沈小意糾正她,「天知道他什麼時候來?高興就來,不高興就不來。」
「他是個怎樣的人啊?」她對未來的夫君滿懷好奇。
「你見過他沒有?」
「見過一次,在敬安王爺府里……」薩蘭說著開始臉紅,「他是我見過最美麗的男人了。」
男人可以用美麗來形容嗎?不過,拋開成見下談,他的確算得上美麗。
「他今天沒去王府接你?」
「沒有,是阿四哥哥接我過來的。」薩蘭沒見著心上人,有些失落。
看,就知道這男人沒良心,納個小妾下僅沒給人家三媒六聘,就連親自迎娶都省了!
她替死去的姊姊不值,也很同情眼前這個無辜的女孩子。
「我听說爺兒以前娶過很多女子,她們會討厭我嗎?」擔憂地問。
「放心……」沈小意不禁嘆一口氣,「不會的。」
「怎麼可能?我听說中原的女人都愛……吃酸?」薩蘭不知從哪兒學來的詞。
「是吃醋吧?」她怔了怔,才會意。
「對,吃醋。」
呵,世上哪個女人不愛吃醋?可惜,死掉的女人不會。
「薩蘭小姐,」當即她心中涌起一股正義感,不能讓自己袖手旁觀,「我勸你還是不要接近爺兒比較好。」
「為什麼?你擔心爺兒的女人會打我?」薩蘭瞪大雙眸。
「她們都死了。」她索性道出實情。
沒錯,她是為報仇而來,理應什麼都埋在心里,可是眼前的女孩子恐怕有性命之憂,她不能為了死去的人,就不顧活著的人。
「死了?」薩蘭大駭,「怎麼死的?」
「听說……」她咬咬唇,決定全盤托出,「是被爺兒害死的!」
話剛落下,忽然感到一陣冷風灌進屋子,沈小意不禁打了個寒顫。
有鬼?
不,定晴一看,她才發現是戚瑜,他此刻正站在門檻處,狼一般的凶惡目光緊盯著她。
「爺兒?」薩蘭失聲叫道。
這壞蛋來就來了,干麼偷偷模模站在背後嚇人?沈小意撫著胸口,沒好氣的想著。
「你剛才說什麼?」戚瑜臉色像紙一樣蒼白,怒氣難以自抑,一步一步逼近沈小意。
「我……」她被嚇到了,腳步不由自主的往後退去,「我听說的……」
「你听誰說的?」
「府里的人都這麼說……」
「無憑無據,你怎麼可以亂嚼舌根?」戚瑜一聲大吼,震得沈小意捂住耳朵。
「死了一個又一個,你要別人怎麼想?」她不甘示弱,反駁道︰「就算不是你害死的,身為丈夫,不能保護好自己的妻子,也是罪責難逃。」
「你再說一遍!」他聲音更加咆哮。
「你不是一個好丈夫!」要頂撞,就索性頂撞到底。
戚瑜被激怒到極點,忍不住一記巴掌甩在她臉上。或許是用力過猛,沈小意腳下一個踉蹌,退到窗邊。
這屋子年代已久,窗欄失修,只听「啪」的一聲,過猛的力道沖破屏障,木欄與泥石嘩啦落地,沈小意的身子也隨之跌飛出去。
說時遲,那時快,戚瑜眉一凝,箭步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
「別松開!」他叫道。
這是在救她嗎?呵,她罵了他,難得危機時刻他還肯出手相助。
她的柔荑被他灼熱的大掌覆蓋著,像朵就要融化的花,她覺得身子搖搖欲墜,施展不了一絲力氣。
她禁不住往下看,只見身下一片漆黑,離地面總有兩樓層高的距離。
「別看!」怕她受驚身體下受控制,他疾呼。
「來,把另一手伸給我。」他嘗試著將她往上拖,臉上的狂怒已經換上焦急,似乎真的很擔心她。
沈小意忽然對他的恨意淡了些,略微感動。
她的另一手听話地伸出來,與他相握。
然而,就在相握的一刻。她怔住了。
他的手腕,從前被長袖遮著,此時袖子在夜風里飛揚,腕上的每一寸肌膚都被她看得仔細。
月牙兒!
他的手腕上,居然也有一道月牙形疤痕,與她的一模一樣,猶似孿生。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小意,把這個喝了吧。」
阿四將熱騰騰的安神湯端到她面前。
沈小意怔怔地接過湯碗,緩飲一口,卻難以下咽。
救了她之後,戚瑜便把她交付給阿四,獨自回房去了。看著他落寞的身影,她心中泛起一絲內疚。
今夜本該是他的洞房花燭夜吧?可惜,全被她擾亂了。
難得他不怪罪,還叫阿四送來安神湯……難道他並不像傳說中的那般可怕?所有妻妾的死都另有隱情?
「小意,你誤會爺兒了。」阿四立在一旁,猶豫良久,終于開口。
「我也是听別人說的。」她吶吶地回答。
「爺兒其實不像外界傳說的那樣可怕,比如你打碎他的東西,他嘴上罵罵你,可照樣收留你在府里,難道還不能說明他的為人嗎?」
沈小意抿緊嘴唇,不知該如何回答。
的確,戚瑜為人寬大有風度,她屢次激怒他,他從來也不曾真的傷害過她。
「阿四哥,爺兒手腕上那個疤痕是怎麼來的?」
為什麼會湊巧跟她的一模一樣?真是個詭異的謎。
「是他小時候留下的……」阿四嘆一口氣。
小時候?他的童年難道也過得不快活?否則養尊處優的貴公子,怎麼會留下那樣深的疤痕?,
「小意,我實話跟你說了吧,那日爺兒看到你手腕上有一道跟他類似的疤痕,又听說了你跟你娘的坎坷遭遇,所以對你十分同情。」阿四幽幽道出,「你打破花瓶,他還願意留你在府里,就是念在你身世可憐的份上。」
真的嗎?他會是這麼一個有同情心的人?
「爺兒說,天底下的事情他大都管不了,可救肋一個孤女,他還是辦得到的。
所以他讓你當他的貼身丫鬟,不用做太多粗活,希望你從此以後在戚府安定下來,就算你不把這兒當家,至少也是一處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啊……」
鼻頭一酸,沈小意內心忽然涌起萬千感動。
從小到大,疼愛她的人沒幾個,萬萬想不到,那個傳說中的惡魔,倒比世上大多數人待她要好。
「你砸碎王爺送的花瓶,弄髒過世夫人的畫,未經同意就私自出府,換了別人的丫鬟,早被打死了!可爺兒只罵了你兩句。小意,跟了這樣的主子,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她沉默,被教訓得抬不起頭來。
為什麼會這樣?她來報仇的,可是現在卻像是自己來找碴似的
「阿四哥,」她鼓起勇氣打听,「爺兒的那些妻妾到底是怎麼死的?」
「我說是病死的,你信嗎?」
她搖頭。
其他人她不清楚,但姊姊分明是淹死的,差別只在于是他殺、自殺,抑或者真的是意外。
「好吧……」阿四似乎豁出去了,「實話告訴你,是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