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倒要問問,你說那晚刺傷了我,為何第二日我安然無恙?」
「你……」沈小意不禁語塞,「誰知道你施了什麼妖術!」
「既然我會妖術,現在為何還要躺著?」他繼續追問。
「好了好了!」自知斗不過他,只得認輸,「也許是我認錯了……」
這些日子,她把那晚的情形想了又想,雖然迷惑,可終究還是相信了戚瑜的清白。
不只因為他背上離奇愈合的傷,他在關鍵時刻,沒有聲張,反而要放她逃走的行徑也讓她不得不重新看待這件事。
最重要的一點,則恐怕是——對他,她已有了私心,打從心底希望不是他。
真不該昕了那道長的話,說什麼有相同印記的人就是一生的緣份,還有他,干麼對她那麼溫柔,搞得她芳心蕩漾,與敵為友,本該有的堅持都灰飛煙滅了……
「這湯真好喝!」他端起碗,幾乎是一飲而盡,「明兒個再炖吧?」
好喝?他不嫌苦嗎?
沈小意默默接過空碗,忽然道︰「明日……換別人來伺候你吧。」
「怎麼?」他一愣,「你不舒服?」
「明日我要離開了。」沈小意的答案石破天驚。
「離開?」戚瑜似乎始料未及,「好端端的,為何要走?」
「我留下來,只是為了看你幾時死!現在你一時之間應該死不了了,我還待下去干麼?」她嘟嘴表示,「真把我當成你的丫鬟了?」
他笑了,仿佛洞悉她說的反話。
不是看他幾時死,而是擔心他會死,所以留下細心照顧,直到如今轉危為安。
「你打算去哪里?回家嗎?」他輕柔地問。
回家?不,她已經不想再回那個家了。
這些日子在戚府做事,也掙了些銀子,夠她浪跡天涯一陣子。她打算去看看那些名山大川,吃遍各地美食,逍遙逍遙。
但她不會老實的跟他說,因為她心中已經有了別的主意。
「我……我要嫁人了!」
縱然他不是凶手,他們之間也是不可能的,不如讓自己絕念,也讓他絕念。
「嫁給誰?」戚瑜俊顏猛地一沉。
「還有誰?你見過的。」她信口胡謅。
「那個姓常的捕快?」
她不答,讓他以為自己猜對了。
「你要嫁給他?」戚瑜的語調急切起來,「他一個小捕快,有什麼好的?能給你什麼?」
「我相信他會是一個好丈夫,而且我不需要什麼,只要平安快樂就行。」她沒多想的回答。
「我明白了。」他怔住,似被刺痛一般,半晌才道︰「你說得對……這世上再多的榮華富貴,也比不過平安快樂。」
沈小意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無疑是在影射諷喻。但話已說出口,既然也都決定要走,那就這樣吧……
兩人一陣沉默。無數曲折徘徊的心事,在這寂靜之中跌宕。
「我們主僕一場,你要出嫁,我也不會虧待了你。」只听戚瑜終于道︰「明日到帳房支些銀子,就當是你的嫁妝……再讓廚房準備晚宴,就當是為你餞行吧。」
她咬住唇,良久才點了點頭。
眼中忽然蓄滿淚花,背轉身去,假意收拾碗盤,不讓他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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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口早已愈合,為何還要裝病?」
敬安王爺拆開他的繃帶,仔細查看之後,不禁笑問。
「最近太累,找個藉口歇歇。」戚瑜敷衍地回答。
「你倒好,躺在床上享福,我這個王爺卻是日夜為你的傷勢擔心。」他故作微慍地薄斥。
戚瑜臉上旋即泛起歉意,「說起來,那日真是多虧王爺幫忙……」
「舊事別提了,」敬安王爺揮手道︰「那日阿四帶著公差到我那兒,我就料到發生了什麼事,又听說是薩蘭出事,當下便找了個胡姬冒充她,幸好我府里西域的伶人眾多。」
「那支金簪的事,王爺是怎麼知道的?」
「也是阿四說的。他當著那公差的面,把你府上這些日子發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說了。那公差不疑有他,我卻听得明白他話中的含意。」
戚瑜感激一笑。
他該慶幸在那關鍵時刻,還有暗中助他一臂之力的人,在這世上,敬安王爺就像他唯一的親人,知道他所有的秘密。
「瑜兒,那個告發你的丫鬟,要如何處置?」敬安王爺卻忽然問他。
「處置?」他愣住,連忙擺手,「算了,一個不知情的小丫頭,饒過她吧!」
「不知情的小丫頭?」敬安王爺眉一挑,「據我所知,不僅如此吧?」
「王爺听說了什麼?」戚瑜不由得緊張。
「不是听說,而是猜到。刺傷你的人,也是她吧?」
他靜默,一時間找不到應對的話語。
曾幾何時,遇事從容的他,居然會變得如此慌亂?為了掩護~個恨他的人……
「瑜兒,你是不是喜歡上她了?」
敬安王爺突如其來的問話,仿佛一記重錘敲在他的心尖,讓他久久不能反應。
「京城大夫那麼多,你這傷勢雖然不輕,可也不至于非要我來不可,」他繼續推測,「之所以如此,就是因為你不想受傷的事張揚出去,給她帶來麻煩。」
戚瑜不語,良久,終于承認,「是,我不想給她招來官非。」
「你看,我猜得對吧!」敬安王爺得意地笑,「瑜兒啊,昌乎郡主死後多少年來你不曾再對人動過情,當然,我也明白原因是什麼,但怎麼就栽在她手里了?」
他能說是因為那個月牙形的印記嗎?
就因為牛鼻子老道的一個預言,是否太可笑?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預言只是一個開始,與愛情無關。
不過他真得感謝那枚印記,如果不是它,也不會引起他對這個丫頭的注意,不給他們朝夕相處的時光,愛情也不會有了土壤生根發芽。
只能說,命中注定的,是兩人相遇的契機,而非相愛的情愫。
「瑜兒,你到底喜歡那丫頭什麼?」敬安王爺萬分不解,「漂亮是挺漂亮,可也就是一個鄉下丫頭,無才無藝,還不如薩蘭呢!」
「我不知道……」他搖頭,連自己都迷惑,「大概是因為……她簡單吧。」
「簡單?」
「對,她無才無藝,沒有傲人的家世背景,也不夠高雅,嫵媚妖嬈更是與她八竿子打不著,她甚至有些粗魯,整日莽莽撞撞的。可我就是喜歡她……」他吐露傷心的肺腑之言,「跟她在一起,我的心很平靜。」
就像近來,她每日為他炖湯煎藥,守在床邊伺候他,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偶爾斗斗嘴,讓他覺得生活中瑣碎的小事,變得如此有趣。
童年的遭遇讓他討厭大風大浪,他就想跟這樣一個簡單的女孩子在一起,廝守一生。
她接近他,雖然心藏殺機,可是所有的愛恨情仇都寫在臉上,讓他可以一眼看穿。
世間的女子,比她優秀的或許大有人在,可是,對于討厭復雜的他來說,單純的她,是最合適的人。
「可惜……」他听見自己語音有些哽咽,「她要嫁人了。」
「嫁人?」敬安王爺一驚,「怎麼,你舍得?」
不舍得,又能如何?他不能再連累一個無辜的女子了……
遇上心儀的花朵,只能遠觀,不可親近。
「瑜兒,難得你這樣喜歡一個人,」敬安王爺勸道︰「機不可失啊!」
輕輕拍著他的肩,似在警示。
的確,機不可失,與有緣人在生命中錯過,可能會一輩子後悔。
「難道你真的願意就此孤獨終老?」敬安王爺苦口婆心,「你知道孤獨終老,意味著什麼嗎?」
戚瑜不禁打了個寒顫,仿佛看到了未來的日子一片黑暗,永遠也走不到盡頭。
他知道那意味著什麼。孤獨,從小就品嘗,這二十多年來,他已經受夠了。
真要這樣下去嗎?
第一次,他對自己的決定產生了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