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離,你放心,我會救你出去。」他與她十指交扣,鄭重承諾。
「你不恨我?」抬起盈盈大眼,道出深深不解。
「恨?因為你騙過我嗎?」他再次笑了,「無論你騙我是出于什麼原因,我都可以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是你是否愛我。」
真的嗎?他可以盡釋前嫌,只為捉模不定的情感就陪她跳入火坑?
若離忽然覺得,比起眼前的他,自己是多麼卑鄙……這世間,還有誰能像他這樣,剛正透明,堅定執著到讓人心折。
她沒有愛錯,他就是那個值得她赴湯蹈火的男子……
如何救?何時救?恐怕連他自己也暫時理不清頭緒。
若離在天牢中等待,一天,兩天,三天……度日如年。
想見他,卻又怕他受到牽連。
有時她真恨不得自盡算了,免得害他為自己四處奔波,身涉險境……
一連四日,他都沒有來,第五日的時候,卻來了一個她意想不到的人物。
霽皇?
沒錯,當魏明揚步入牢門時,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失望嗎?」他微微一笑,「在等燕羽吧?」
他知道了?原來他們在他面前是這麼不堪一擊,消息這麼快就傳到了皇帝的耳中,她,還能重見天日嗎?
「這幾日可真是折騰燕羽了,听說他找了好些高手準備劫獄。」魏明揚語帶嘲諷,「他以為自己的一舉一動真能逃過朕的耳目?」
「不關他的事!」若離月兌口道︰「是我讓他做的,礙于從前的情分,他不得不答應——皇上要懲治,就治我一個人好了!」
「果然夫妻情深,看來燕羽沒愛錯人。」他似笑非笑地說︰「你以為朕會治他的罪嗎?」
難道不是?
若離愣住,猜不透對方的來意。
「若離姑娘,你本姓簡,對吧?」魏明揚忽然道。
怎麼……他……連這個都知道了?果然不愧是霽皇。
「昔日禮部侍郎簡毓柱的女兒?」不只是姓,就連她的根底也在數日之內打听得清清楚楚。
她,不得不服。
「沒錯,」這麼多年,她第一次承認自己的身份,「當年枉死的簡毓柱正是家父。」
「因為父親之死,心中不服,才投靠十二宮的吧?」
「投靠二字不妥,」若離反駁,「十二宮宮主對我有救命大恩,我為他效力,無怨無悔。」
「有情有義的好姑娘!」魏明揚點頭,似在贊嘆,「既然如此,你就更不能與燕羽在一起了。」
「為何?」她心中一緊。
「你應該知道,當年簡毓柱之所以慘遭橫禍,是因為茹妃之事吧?」
「知道。」
「那你又知道,茹妃之事,是誰揭發的?」
「誰?」
「你的愛郎——燕羽。」
一字一句,如箭穿心。她腳下一個踉蹌,猛然扶住牆壁。
「不……」她搖頭,「那時,他只是一個少年……」
「多嘴的少年。」魏明揚一笑。
她該相信嗎?害死父親的罪魁禍首竟是如今的心上人……
「恨他嗎?」他似在看好戲。
這個問題如當頭棒喝,逼得若離不得不面對現實,仔細思考。
恨他嗎?
好矛盾的一個問題。按理說,她應該恨之入骨,甚至手刃仇人,替父親報仇。
但她心里一片空茫,所有的恨意仿佛都投入萬丈深淵,激不起一點漣漪。
想起和他之間發生的種種往事,她忽然覺得,就算是他害死了父親,也是少年時的無心之失,難道要一輩子背負愧疚的枷鎖?
就算他願意,她也不忍心。
「不,」她听見自己的回答,「我不恨他……」
「真是心胸開闊的女子,」魏明揚忽然正色道︰「朕沒看錯,若離姑娘你知情識理,有一件事,朕是否可以求你呢?」
「求我?」這話倒讓她錯愕。
「或許在你眼中,朕是冷酷無情之人,可朕與燕羽從小一塊長大,他就像我的左膀右臂……」說話之間第一次明顯流露感情,「朕不想也不能失去他……」
「皇上……」這番情景倒讓若離一時間無所適從。
「倘若他與你在一起,勢必得離朕而去,可我霽朝江山決不能缺少他這樣的大將,否則定會有一番浩劫。若離姑娘,你能理解嗎?」
不,她不懂,她只想兩人廝守而已,與江山有什麼關系?
「皇上言重了!」若離道︰「我與燕羽,不過尋常男女,江山社稷非我等能掌控。」
「他手握兵權,這些年征戰邊關,早獲不少將士愛戴,若我因你將他治罪,軍中不服,定會騷亂,敵國便有可乘之機——如此你懂了吧?」魏明揚竟願意花費唇舌與她解釋。
她怔住,沒料到情勢竟是如此復雜……
「自從茹妃之事後,他大概覺得伴君如伴虎,便自請遠離朝廷,寧可長居在邊關,朕將皇妹嫁他為妻,亦是有召他回朝之意。」
可惜這如意算盤卻被她打亂了。
「朕也曾想過,恕了你的罪過,讓你們夫妻團聚,可是你冒充的並非別人,而是朕的皇妹——如今嫣兒下落不明,朕若饒了你,如何向宮里交代?」魏明揚似乎與她推心置月復,言辭懇切。
若離咬唇,沉默不答。
「皇上可以殺了我。」終于,她給出最好的解決方法。
一了百了,這是兩人最好的歸宿。
「不,那樣燕羽會恨朕,更不會再替朝廷效力了。說不定還會一時想不開,隨你而去,你希望那樣嗎?」
隨她而去?他會嗎?
就算再痴情的男子,到了性命交關的時候,也不會義無反顧吧?
可話雖如此,她卻害怕——怕他萬一真的想不開……她不能拿他的命去冒險。
「若離姑娘,朕真的需要燕羽留在朝中,」魏明揚此刻眼中滿是誠摯,不像撒謊,「算朕求你,幫幫朕也幫幫天下黎民蒼生。」
好大的帽子,把天下百姓都抬出來了,她還能說什麼?
就算有一千萬個不願意,此刻也不能再任性了吧?
「皇上到底想讓我怎麼做?」她淡淡開口。
「離開。」
「離開?」
「朕會給你足夠的銀兩,夠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你出京去找一處山明水秀的地方隱居,不要再讓燕羽找到你。」
這就是她的歸宿嗎?听上去似乎不錯,有錢有閑……可一想到將與他永世不相見,她的心中就絞痛不已……
「好。」她听見自己聲音空洞地說道︰「不過臨行前,我有一個要求。」
「再見他一面?」
「不。」再見,更是不舍吧?
「那是什麼?」魏明揚詫異。
「民女曾經給燕將軍繡過一條汗巾,希望皇上把它取來……」
「定情信物?想留做紀念?」
「不,民女只是想把那只燕的眼楮繡完。」她的回答讓不明所以的魏明揚一頭霧水。
曾經說過,燕繡完了,她與他的緣分就盡了。
如今,她要把這緣分親手斬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