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這時,他卻忽然微動,發出申吟。
「羽!」若離不由得大喜,「羽,你能听見我說話嗎?」
燕羽緊閉的雙眼艱難地睜開一條縫,顫抖的指尖輕輕握住她的手。
「你怎麼樣?」她急忙道。
「櫃子里……有藥。」他低聲答。
他的聲音很輕,要貼近他的唇才能听見。
「我馬上去拿!」她正想抽身而去,卻被他一把抓住。
重傷的他,拼盡全力把她抓住,傷口頓時又滲出許多血來。
「不要……如果你不原諒我……我寧可這樣死掉。」他說。
「我從來沒有怪過你……」她哭著,情急之中道出實話,「真的……」
「我知道。」他虛弱地笑了,撫模她的臉龐,「早知道。」
「你怎麼知道?」她氣他此刻還有心情說這些有的沒有。
「因為這個——」他從胸襟中掏出一方汗巾,勉強抬手。
汗巾?她繡給他的汗巾?
原來,他一直帶在身邊。此刻鮮血染紅了燕子的翅膀,看上去像一只受傷的燕。
傷了心,傷了身。
「這個,是你叫皇上轉交給我的。」燕羽道︰「那對眼楮,完工了。」
「這意味著我們的緣分斷了。」她說。
出宮前,繡完這只燕,只為了對他暗示這句話。
「不,意味著你從未怪過我。」他卻執著道。
「何以見得?」
「因為……」他道出秘密,「這只燕的眼楮,是用你的頭發繡的。」
他……居然發現了?
的確,那並非普通絲線,而是她的發,一針一線刺入燕的眸中,化為黑瞳。
這是訣別的禮物,亦是她的真情,深藏其中。
「若離,答應我——留下。」他握住她的手,語氣懇求。
她還能說什麼呢?
方才已經暴露了自己的真心,現在還能抵賴嗎?
其實在以為他死去的那刻,她已把一切都想通了,再多的艱難險阻也不過陰陽兩隔的遺憾,何必再彼此折磨,珍惜眼前的時光最重要。
輕輕點頭,把臉埋入他掌心,就像從前習慣的那樣。
黃金面具的主人一步步邁上台階,在莊嚴寬闊的寶座處坐下,摘掉面具,露出一張疲憊的臉。
「宮主,」慧益從燭光隱藏處走出來,低聲問︰「事情辦得如何了?」
他點頭,不說話。
「燕將軍……死了?」她一驚。
「沒有。」
「那……」
「女乃娘,你想說我失敗了,是嗎?」面具的主人忽然笑了,「我是故意的。」
「故意沒殺了他?」慧益又是一陣詫異。
「對。」
「老身更不明白了……」
「如此他才能跟若離長相廝守,而與若離長相廝守,就不能再為霽皇效力。砍掉霽皇的左膀右臂,才是我的真正目的。」
「老身懂了。」慧益恍然大悟,「當初讓若離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去行刺,亦是為了離間霽皇與燕羽,讓他們君臣失和?」
「對。」面具的主人笑道。
「但若一刀殺了燕羽,豈不更省事?」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可我還欠若離一個人情。」
「什麼?」慧益再度吃驚。
「我收養她,是因為曾經害了她的父親,如今替她覓個如意郎君,也是我該還她的。」面具的主人徐徐道。
原來這樁姻緣,一切皆在他的掌控算計之中。
「宮主說來說去,還是為了當年茹妃之事?」慧益嘆氣。
「沒錯。」
恐怕連燕羽也不知道,當年與茹妃私通的正是他,黃金面具的主人,十二宮的宮主。
如今他所做的一切,無非是為了替當年的摯愛報仇而已。
「宮主可曾想過,萬一霽皇震怒之下將若離處死,這豈不是害了她?」她言語之間有些于心不忍。
「我就是確定霽皇不會殺她。」面具的主人微微一笑。
「為何?」慧益再度不解。
「女乃娘,我問你,朝野上下,霽皇最器重的是誰?」
「燕羽將軍。」
「所以他斷不會殺了燕羽心愛之人,否則兄弟之間就真的反目成仇了。」
「可是……他怎知燕羽已經深深愛上了若離?」
「霽皇是何等人物,這等小事,稍微向穎州那里打听一下便一清二楚了,我猜他或許還親口問過燕羽。」
「所以宮主才會如此胸有成竹。」慧益釋然地點點頭。
沒錯,這個計劃雖然是他看到和親詔書之後才臨時想到的,卻天衣無縫,各方面的細節都想透了。
然而在復仇計劃中,他亦安排了一些善舉,比如,幫一個純真的女孩找到今生的幸福。
一年後
正值杏花盛開的時節,整個村莊置身于落英繽紛的美麗中,堪稱人間難得一見的美景。
若離戴上紗制的斗笠,緩步來到院中。
她的花粉癥已經好久沒發作了,哪怕是如此繁花竟艷的時節。
燕羽正在院中栽植一株杏樹,一向帶笑的容顏中忽然多了一絲郁色。
「听說京城來信了,」若離靠近他,笑道︰「皇上的信?」
她知道,他瞞著她,無非不想讓她擔憂而已。但如今兩人之間還有什麼話不能說呢?
燕羽點頭,同樣微笑。「召我回宮。」
「想回去嗎?」若離問。
「如今這樣很好。」他答。
雖然失去了將軍之位,失去名利權勢,可與她每日在這幽谷深處種花養魚,何其逍遙。
誰稀罕在京城的明爭暗斗中受罪呢?
不過有件事他得告訴她,「皇上說可以免去咱們的罪,只要我們願意回去,我官復原職,你為誥命夫人。」
「嫣公主找著了?」
「仍舊音訊全無。」
「如此我依然有罪,怎能回去接受誥命夫人的封賞?」若離不為所動,「不過你若舍不得兄弟之情,我可以陪你。」
他一怔,沒料到她能看得如此透徹。
的確,他與皇上從小一塊長大,無論對方現在地位如何,心思是否變得復雜可怕,是否對他存了利用之心……他們終究有著親如手足的情誼。
人非草木,他終究是有些不舍的。
「羽……」她自身後摟住她,面頰貼在他的背脊,「無論你到天涯海角,我都隨你。」
天涯海角,亦包括京城吧?
他听懂了她的意思,心中一陣感動,輕輕握住她的手。
「皇上心思不定,我不能拿你去冒險。」
「皇上若要殺我,十二宮定會救我的。」若離卻道。
「哦?」他不解。
「那天晚上,宮主親自動手,本來可以置你于死地,卻臨了放棄,羽,你可知為何?」
「為何?」
「他就是為了讓我們和好,讓我一輩子纏著你,這樣,你就不能再替皇上賣命了。」聰明如她,早已讀懂宮主心思,「所以,十二宮不會讓我死的。」
「原來如此。」燕羽笑了,「這豈不是很好?不用去管他們你爭我奪,我們好好過日子就得了。
對啊,他們倆都是身不由己的棋子,卻能存活至今,可謂奇跡。
同病相憐的情感,讓這份愛更回根深蒂固,變成生死相依的默契,讓他們可以廝守永久,直到滄海桑田……
忽然隨風落下一片花瓣,她與他在陽光下抬眸,靜佇欣賞。
那些煩心的紅塵俗事,暫時拋卻一旁吧,兩相依偎,共賞人間美色,才是此刻最重要的事情。
若離輕拂面紗,她看見自己的身影映在燕羽眼里,而她的眸中,亦有同樣幸福的他。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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