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他還沒怎麼著呢,」陳文敏莞爾,「你就吃醋了?」
「設怎麼著?昨兒個新婚之夜,你們明明……」
「說來也怪,我飲下那合巹酒,霎時覺得頭昏,沒一會就睡去了,根本沒跟萬俟侯怎麼著。」陳文敏狐疑地瞧著情郎,「當時你在門外伺候,不會是你下了藥吧?」
「我會做這些偷雞模狗之事嗎?」他聞言不禁有氣。
「你現在不是在偷嗎?」陳文敏暖昧地嬌笑,一把勾住他的肩,將他帶倒在床榻間。
「時候不早了,萬俟侯該下朝了……」長歡有些猶豫。
「他才不會這麼快來呢,咱們抓緊……」櫻唇堵住情郎的嘴,貪婪吮吸。
帳間頓時濃清再染,靜寂無聲。
世上真的沒有藍色薔薇嗎?
喬溪澈拿著花灑,看水珠白花辦間滴滴而落,腦子里又想到這個問題。
還在惦記這個無聊的問題,是杏代表她對他仍舊沒有死心?
呵,喬溪澈啊喬溪澈,為什麼你總是喜歡幻想?都已經走到山窮水盡的一步,還指望能柳暗花明?
你,還是乖乖當一個宮人,孤獨終老吧。數十載後,白發蒼蒼,坐在東陽殿的台階前,給後輩宮女閑話當年萬俟侯的風采,慰藉平生……風從樹梢上吹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真能慰藉平生嗎?這樣的未來,還能有什麼美好期待?
「溪澈姐姐,花兒采好了嗎?聖上命你快去呢!」迎面走來一個小爆女催促道。
從凝思中回過神來,澀澀一笑,她趕緊捧了盛花的籃子,前往東陽殿。
萬俟侯今兒個下朝下得早,正在房中閑閑飲茶。陳文敏不見蹤影,听說,每逢下午此刻,她都要到花園里散步,以保持勻稱體態。他兩人雖已成夫婦,卻不住一處,一個在東陽殿,一個在鳳熙宮。
「聖上,花兒采來了。」喬溪澈將籃子擱在桌上,支起一只碩大的水晶瓶,注了清水,將花旁枝葉修剪,逐一插入瓶中。
「這花是你親手種的?」他眉一挑,淡淡問道。
「是,奴婢親手所種。」
這些日子,她寄情于種花,倒也頗有成就。園中小小一塊空地,忽然變得奼紫嫣紅,繁華綺麗。
花種有些是來自南涵的特產,文敏公主的陪嫁之物,她以為能從中找到藍色薔薇的影子,可惜終究是失望了。
這個世上,也許根本沒有那樣的種子……「怎麼忽然想學種花了?」萬俟侯凝視她的背影,又問道。
「花種是國後陪嫁之物,奴婢只希望國後看到這些鮮花如歸故里,聊解思鄉之情。」她鎮定地回答。
「哦?你對國後可真是忠心啊。」他的言語中似有諷刺,「那這花兒得送到鳳熙宮去啊,擺在我這兒何用?」
「鳳熙宮有長歡姐姐伺候,不必奴婢躁心,」她卻道︰「花兒擺在這兒,國後晚上到此,看到一定開懷。國後開懷了,聖上也一定會開懷。」
「這麼說,原來你是為了朕?」萬俟侯輕笑,挑逗地道。
「或者說,是為了咱們東楚。」她利用冠冕堂皇的答案化解這片刻的尷尬。
「不錯,為了咱們東楚!」他撢了撢衣袖。「如此該幫朕辦一件事。」
「聖上只管吩咐。」
「到那架上,把那紅綾畫冊取來。」他輕輕往書架一指。
喬溪澈一怔,不解其意,然而只得乖乖照辦,取了畫冊,呈到他面前。
「打開看看!」他命令。
懷著好奇的心情,她將扉頁輕掀,但只瞄了一眼,便花容驟變,手一抖,畫冊落在地上。
「聖上,這……」她听見自己沙啞的聲音。
「這怎麼了?」他惡作劇般好笑地看著她。
「這……奴婢不能看。」
天啊,這畫冊上描繪的,都是設穿衣服的赤男果女,相互交纏著做纏綿之事,她一個姑娘家,哪里敢看這種圖?
雙頰瞬間羞紅,她听見自己一顆心坪然直跳,都快蹦出嗓子眼了。低下頭,不敢與萬俟侯日光相觸,因為某種暖昧的情愫原已經在這方空間里彌漫。
「朕要你仔細看看!不僅看,還要照著臨摹一冊。」萬俟侯依舊盯著她,故意刁難。
「為何?」她一個姑娘家的,讓她做這個……「此乃絕密圖卷,朕只有一冊,卻想與國後分享。所以你臨摹一冊,送到鳳熙宮給國後觀賞,這也是為我東楚皇室開枝散葉的偉績吧?「他說得一本正經。可她卻越听越臉紅。
「宮里有著名畫師,我一個小小奴婢哪敢班門弄斧?」她推托道。
「畫師?此等閨房中事,你想鬧得全天下都知道嗎?」他厲聲反問。
「奴婢……」忽然有種酸楚的感覺涌至雙眸,她視線霎時模糊,似有淚光。然而,就算再不情願,也得吞下肚去,佯裝平靜,否則,會被他看出破綻。
她一直努力死撐著,不就是為了兩人不再有牽扯嗎?如今,他娶了新婦,沉溺在新婚歡愛中,不是很好嗎?
如果,這卷畫冊能讓他們水遠疏遠,她情願依照他的吩咐看著她睫毛微動,喉間硬咽的模樣,萬俟侯知道,他的奸計就快得逞了。
一如新婚之夜,他命她端合巹酒前來伺候,與陳文敏做出親昵的模樣,一切,不過是對她的激將法而已。
沒有人知道,那合巹酒中,他偷偷施了迷藥,所謂的新婚之夜,清白如水。
他從沒踫過陳文敏,哪怕是成親一個月後的今天,他總能找到各式各樣的借口逃避親昵。而陳文敏也很奇怪,似乎亦是刻意回避著他。一對夫妻,在貌合神高中卻做著十分有默契的事。
「奴婢遵命。」沉默良久之後,他听到她如此回答。
回答雖輕,他卻仿佛能感到其中的酸楚滋味。呵,他要的,就是這樣醋意。
不過,還不夠,這只是一個試探的開始,更多的猛藥還在後面。他相信,總有一天,她會抵擋不住,對他流露真情……「嗯,把畫冊拿下去吧,好好臨摹,別弄丟了。」萬俟侯竊笑道。
「奴婢不敢。」她咬著唇,唇上都快滲出血來,可憐的模樣讓他心疼,卻也不好多說什麼。
「等等,你這花兒算是修剪好了?」
喬溪澈正想轉身退去,卻听他忽然喚住她。
「聖上以為不妥?」她瞧著水晶瓶,沒瞧出哪里不好看。
「枝葉太長。」他卻道。
「不長了。」
「戴在頭上,不長嗎?」他側睨著她。
「戴在……頭上?」她愕然。
「對啊,朕命你采花,是為給國後配戴,不是摘在瓶中觀賞的。」他笑了,邪佞的。
「聖上的意思是……」她完全怔住,沒料到他有這一招。
「現在把這些花都剪短,盛在盤子里,等國後晚上過來,朕再替她親手戴在發間。」萬俟侯有感而發,「所謂畫眉調琴,閨房之樂啊!」
他的抒嘆,在喬溪澈听來卻如此刺耳,像刺一般扎了她的心。
步至案前,再度拿起花剪,將那枝葉除去,卻像是將花兒斬首一般,「 嚓」一聲,似有鮮血噴射而出。
她定楮,發現原來是自己的手指,不經意間被劃了一道鮮紅口子。
她不覺得疼,因為,心里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