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妥?呵,他從小敬重的皇叔,一向俠肝義膽、睿智嚴明、大敵當前都不會皺一下眉頭的皇叔,卻說「不妥」?
人啊,不觸及自己利益的時候或許無私,一旦發生變故,終將露出自私的尾巴。
他寄子厚望的皇叔,到頭來還是令他失望了……「哪里不妥?皇叔但說無妨。」萬俟侯沉住氣,淺笑地問。
「變法應該順應民意,可如今聖上才提出變法兩字,這朝中就無人贊成,可見時機未到。」寶親王敷衍地回答。
「這朝中諸人就代表民意?」萬俟侯只覺得這說法可笑至極。
「朝臣也是國中的一分子,難道聖上認為我等不算東楚百姓?」寶親王反問道。
「這麼說,假如朝中有人贊成,就是民意所向?」萬俟侯挑眉道。
「沒錯。」寶親王點頭。
「要多少人贊成,才叫民意所向?」萬俟侯按部就班,將話語引向埋伏。
「不管多少,哪怕有一人贊成,就不算違逆人心。」寶親王亦微微一笑,「可是聖上睜眼看看,朝堂之中,哪有支持者呢?」
「皇叔,假如有一人贊成,你可會支持朕變法?」萬俟侯接著他的話意追問。
「果真如此,為臣率先支持聖上!」寶親王以為大局已定,信口答道。
「好!」萬俟侯起身道︰「朕等的就是皇叔這句話!堂下可有支持朕變法提議之人,站出來!」
諸臣垂眉,心中竊笑,笑他在做垂死之斗,然而,這笑容很快就僵住了,因為他們看到了一個人……不,確切地說,是五個人邁出了步子。
「兵部尚書簡元朗附議聖上!」為首之人道。
「臣附議!」其余四人亦道。
話剛落音,只見平日與訪下位重臣稱師道友的一眾微臣,站在了右側,齊聲答︰「臣等亦附議一一萬俟侯看好戲似的看向寶親王那張頓時煞白的臉,「皇叔,這不只一人了吧?似乎有十多個了。你怎麼說?」
寶親王呆住,呈現前所未見的尷尬狀態,許久之後,才用極不情願的聲音回答,「如此,臣無異議……」
寶親攝政王,是朝中諸臣的表率,多少人仰其鼻息生存,此刻見他態度扭轉,眾臣連忙見風轉舵,紛紛俯首道「臣等亦無異議……」
萬俟侯一顆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不敢想象方才假如無人站出來支持,他會慘敗至什麼模樣。
「朕還有一件事要與諸位愛卿相商。」
「聖上,你還想如何?」寶親王又是一驚。同意變法已是他的極限,他實在猜不透眼前的輕狂少年還要干嗎。
「廢後!」萬俟侯果決地道。
「聖上……」此言一出,不僅諸臣,就連簡元朗五人亦是愕然不已。
「文敏公主驕縱善妒、窮奢極欲,與我東楚樸素之邦實在不相匹配。朕與她雖然拜了天地,至今仍沒圓房,所以,朕打算將她送還南涵。听聞她在南涵另有意中人,嫁至東楚實非所願,如此也算助她圓滿人生。諸位以為如何?「這個決定,是剛剛那一瞬間,他腦中靈光乍現,當機立斷的。
既然朝中有下位重臣力挺,他相信,這個決定他們也會一並支持。正愁立溪澈為後頗有阻梗,何不利用此次絕佳良機一箭雙雕,將久埋的心願也一並了了?
「聖上,不可啊,南涵……」
「別再跟朕說什麼南涵帝一怒之下,會發兵侵犯之類的屁話!」萬俟侯立刻打斷想開口阻止的老臣,「朕不怕打仗,國庫中的銀兩也足夠咱們打好幾年的仗了。你們只需助朕施行新法,幾年之後民強國富,還怕他南涵?」
當初,他娶陳文敏就不是因為害怕南涵,那只是他的激將之法,刺激自己心愛的女子現出真心。如今,就更無所畏懼了。
此刻,他的心早已飛回了東陽殿,迫不及待地要把這一個好消息告訴等待他的人兒,他喜歡看她臉上喜月兌的笑容。
胡御醫的手搭在喬溪澈的脈搏之上,神色隨著那腕間的微微震動變得詫異,沉默良久,思索不語。
「胡大人,怎麼了,我這病加重了嗎?」她擔憂地問。
「奇怪,真奇怪……」胡御醫抬眸,觀察她的氣色,「喬姑娘,除了我開給你的方子,還服過別的藥嗎?」
「除了每日一劑的補藥,沒吃過其它的。」她肯定地回答。
「近日還會迎風咳嗽,經期月復疼嗎?」
「似乎好多了。」憶起這段時間的情形,她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從前站在風口處就咳得死去活來,經期更是痛不欲生,最近卻全無感覺。
她好了嗎?奇跡般痊愈了嗎?為什麼?難道一個人的心情舒暢了,身子也會變好?
正愣怔著,忽然听到萬俟侯的腳步聲,匆促輕快地由遠而近。
「參見聖上一一胡御醫連忙俯身行禮。
「胡太醫,溪澈的身子如何了?」萬俟侯問道。
「還是請喬姑娘親自告訴聖上吧,老臣告退。」胡御醫十分識趣,知道這兩人如膠似漆,半日不見如隔三秋,遂低頭退去。
「這麼神秘,到底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萬俟侯不覺莞爾,坐至喬溪澈床邊,打量她緋紅的雙頰。
「今日朝中,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她卻反問道。
「你猜。」他賣著關子。
「那你也猜猜,我這病是好是壞。」她學他故作神秘。
「以我看,好多了。」他笑道。
「何以見得?」
「因為你的眼楮,」他撫模她的鬢角,「每一次遇到舒心之事,你的眼中就會綻放一種特別柔和的光芒,讓人看了賞心悅目。」
「我猜你那邊也是好消息。」她答道。
「為何?」
「因為你的腳步聲。每次有了喜事,你的腳步聲就會特別輕快,一听就讓人有好心情。」
兩人相視而笑,他伸出左臂,將如輕輕攬入懷中,笑聲像一縷青煙從簾帳中散溢開來,一直彌漫至窗外藍天。
喬溪澈依在他懷中,輕輕閉上雙眸,享受這溫暖如春的一刻。她最喜歡的,就是這樣的默契,不必言明便將對方心思一猜即中,這是兩人自幼培養起來的心有靈犀。
人們都說她是他的影子,她覺得這個說法實在無比貼切,不僅因為她的如影隨形,更因為……有時候,她覺得自己跟他就像一個人同喜同樂,同樣的心思在無需言明的空間里流淌。
不敢相信上蒼會給她這樣的幸福,這樣的幸福,會一直延續到老嗎?
「有一件事,我得告訴你。」萬俟侯忽然低沉地道。
「什麼?」她緩緩睜眸,抬頭與他四目交會。
「今天,除了在朝堂宣布變法維新之外,我還說了一一要廢後。」
「廢後?」她不禁一驚。
「對,廢了陳文敏,立你。」
「不……」她彈坐起來,本來平靜的心忽然有種不祥的驛動。
「怕什麼?簡元朗他們既然能支持我變法,也同樣會支持立你為後。」
「我不會讓他們這樣做的……」威脅重臣,只是為了國、為了他,絕非為了自己。她不希望夾雜一絲私心,因為,這會讓她覺得自己的愛情不再高貴純潔。
「到底他們有什麼把柄在你手里,這樣吃定他們?」萬俟侯問。
「我不能說我答應了,要保密。」她搖頭。
「好,我不問了。」他安慰地重新摟住她,「不過,在海邊的時候,你答應了做我的妻子,忘了?」
「沒忘……」只是忽然有種不祥預感,而且,廢後立後,絕非易事。她只想維持眼下的平靜。
「一旦展開變法,國將不寧,不如讓這風雨更加激烈,把廢後之事一並辦了。」他似乎深知她的心事笑道。
「文敏公主怎麼辦呢?有時候,我覺得其實她很可憐」同樣是為了國家,寧可與心上人咫尺天涯,她和陳文敏,從某種角度來說,是同病相憐。
「我會為她妥善安排,若她害怕回南涵,我會送她豐饒土地,讓她跟情郎安度余生。」
真的可以嗎?一切真能如此順利解決?呵,仿佛美夢。
她不敢期望結局真能如此圓滿,總覺得上蒼喜歡虐待生靈,不會讓人間願望輕易實現。
「剛才太醫到底說了什麼?仔細告訴我。」萬俟侯轉移話題,不想讓她再沉溺在焦慮之中。
「他說我莫名地好了。」她順著他的意說些高興的事。
「莫名?」他笑著搖頭,「你忘了,不是有件法寶嗎?」
「對啊!」喬溪流猛然領悟,「玉盤……」
那千年古玉,果然遇熾則熱,每夜她將它放在被中,待捂熱之後,覆在小骯上,一夜安睡,感覺溫暖能直襲腳趾。
她被冰凍傷害的病體,會不會就是因為這樣,奇跡般好轉了?
「誰跟你說什麼玉盤了?」他點點她的鼻子,「你忘了,還有一件更大的寶貝?」
「什麼?」她傻乎乎地不明所以。
「我。」他故作生氣地瞪她。
呵,沒錯,他。
每晚,除了玉盤,還有他的千遍,一直柔得她通體暖遍,在纏綿與心跳中,如沐氤氳……她怎麼能把他忘了?
「沒良心的小東西,」他忽然往下一壓,強大的體魄將她覆蓋在床上,「誰讓你忘了我一一」
說話間,唇吻便如雨而下,滲入她的喉中,激起甜蜜的顫栗。
「溪澈,咱們生個孩子吧……」他忽然道︰「我要立他為太子,把天底下最好的東西都給他……」
這樣的話他已經說過千萬遍,可每听一次,都會讓她萬分感動。
她仿佛已經可以看得到未來,在陽光明媚的下午,在繁花似錦的御花園中,有著與他長相酷似的小孩童,在蹣姍學步,嬉戲玩耍。
她想要一個那樣的孩子……伸手環繞住他的脖子,加深與他之間的吻,思緒在銷魂之間放縱,綿軟的身子如顫雲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