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良福晉 第7章(1)

「過幾天就要去熱河了,怎麼這會身體倒不舒服起來?」忻貴妃擔心地看著東瑩,「趁早叫太醫替你瞧瞧,出了門倒不便了。」

「最近只覺得全身燥熱,沒什麼胃口,」東瑩自己也迷惑,「月信也遲了好些天。」

「是嗎?」忻貴妃眼前乍然一亮,「最近……你跟額駙可好?」

「挺好。」她沒料到母親會問起這個,不覺臉紅。

「呵,我就說嘛,耐心相處,總能雲開霧散。」忻貴妃不由得笑了,「想必……你是有喜了。」

「喜?」東瑩一怔,整個人頓時僵住。

「害什麼臊啊!」忻貴妃寵溺地捏捏女兒的臉,「這可是求之不得的天大喜事,你妹妹與你同時成親,至今沒個信兒,你倒搶先一步。」

她真的懷孕了嗎?假如果然如此,玄鐸該高興得發瘋吧……一想到他欣喜若狂的情景,她就按捺不住盈盈笑意。

「娘娘,太醫來了——」宮婢在外間傳話。

「快請進來。」忻貴妃亦喜不自勝的模樣,「讓他好好給東瑩公主瞧瞧,不可錯斷了。」

來者為御醫房之首佟太醫,據說治後宮婦科疾病最為拿手,只見婢女將他引進來,垂下紗簾,擱了腕枕,東瑩只探出一只素手供他把脈。

四周沉默無語,分明只是一盞茶的工夫,東瑩卻感覺像過了半輩子那麼久,一顆心怦然直跳。

「佟太醫,如何?」忻貴妃著急地問,「可是有喜了?」

對方清咳兩聲,尷尬地答,「公主是有些上火了,臣開幾帖清脾順腸的方子,過幾日便能好。」

「不是喜脈嗎?」忻貴妃大為失望,「您可診斷確切了?」

「額娘,我想也沒這麼快……」東瑩心里同樣一沉,但依舊微笑地勸慰母親。

她明白,這種事是急不來的,只盼上蒼恩賜,讓她兩年之內添得子嗣,她便滿足。

「娘娘,可否借一步說話?」佟太醫卻道。

「怎麼……」忻貴妃臉色微變,「東瑩這身子……可是不好?」

「呵,公主無大礙,老臣只是有話想對娘娘說說。」佟太醫陪笑。

不知為何,越是這樣的欲語還休,越讓東瑩害怕。

「有什麼話,就在這里說吧。」東瑩忍不住開口,挑開紗簾,兀自走出來,「若是關于我這身子,我倒想听個明白。」

「公主……」佟太醫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老臣也暫時無法確定,只怕驚嚇了公主。」

「但說無妨。」她凝住呼吸,極力鎮定,「若我身子不好,你瞞也是瞞不住的,不如早些告知,我也好盡早醫治。」

「如此,公主請恕老臣直言。」佟太醫施禮,「恐怕,公主這一生……難有子嗣。」

「什麼?!」忻貴妃驚駭,「太醫,你可當真?」

「老臣還要再度確診,只是方才把脈之時,覺得公主脈象微弱,氣血兩虛,手指冰寒,卻又說全身燥熱,胃口難調,月信且早且遲……這一切,都是不孕之兆啊。」

她這一生,注定孤苦嗎?好不容易有了如意郎君,這不爭氣的身子卻要讓未來憑添陰影?

東瑩只覺得整個人都僵了,半晌不能動彈,周身軟綿綿的,靈魂出殼一般。

「難道就不能醫治了?」忻貴妃比女兒還急,「想當初,本宮懷東瑩以前,也曾有大夫說我不宜受孕,可事實證明,本宮一連生了兩個女兒。」

「這等婦科疑難雜癥,最是說不清楚的,」佟太醫道,「或許公主日後多加調理休養,又無大礙了也未必。老臣先開幾副方子讓公主吃著,邊走邊看吧。」

「好……」忻貴妃六神無主地點頭,「就按你說的,先吃些藥吧。不過,這事暫時保密,別對外宣揚。」

「老臣明白。」

佟太醫躬身退去,自然有宮婢隨他開方拿藥。他走後許久,東瑩都未曾從愣怔中回過神來。

「女兒,別怕,」忻貴妃深深摟住她,「咱們一步步來,總有法子的。咱們又不是平民小戶,天底下有什麼藥吃不起?有什麼病不能治?」

東瑩垂眸,有什麼濕漉漉的東西順頰流淌下來。本以為這個秋天格外溫暖,沒料到,雨水卻特別多。

「暫時不要對額駙說,就連你皇阿瑪,額娘也會替你瞞著。」忻貴妃在她耳邊叮囑。

瞞?為何要瞞?是害怕她夫家知道她身體有恙,會生別慮嗎?可惜紙里包不住火,這樣的謊言,又能維持多久?

「額娘、姊姊——」失神中,忽然有笑聲自身後傳來,嚇人一跳。

東瑩回頭,卻見和婉不知何時闖了進來,滿目生輝、笑意盈盈,那模樣,看了真教人羨慕。

沒錯,這一次,恐怕她又要敗給妹妹了……從來在她最最傷心的時候,和婉卻意氣風發,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

就算玄鐸給予和婉的一點點挫敗,比起她的大喜大悲來,又算得了什麼呢?

「你怎麼也進宮來了?」生平第一次,忻貴妃見了小女兒如此冷淡,沉浸于大女兒的悲傷中,她的憐愛總算分去了一點點。

「過幾日就要起程去熱河了,听說額娘不與皇阿瑪同行,要待在宮里?」和婉對四周冷凝氣氛渾然不覺,直笑道︰「女兒是來給額娘辭行的。不想,卻被姊姊搶先了一步。」

「是啊,他們男人去狩獵,你們做媳婦的去給丈夫助威,我去做什麼?」忻貴妃嘆道,「皇上難得出去逍遙幾天,听說早就擇了幾個新進宮的同行服侍,我們這些老臉去了會被嫌棄的。」

皇阿瑪有新寵了嗎?東瑩心中悸動——原來,男人的愛情如此短暫,曾幾何時,三千寵愛集于一身,紅顏消褪時,君王意氣盡,幸好,還有膝下兒女能替自己保住名份。

現在,她終于明白,為什麼女人要生孩子,這是為自己晚年做的最好準備。

「女兒會替額娘看住皇阿瑪的,」和婉拉過東瑩的手,「姊姊,走,咱們得回去打點行裝了,若缺什麼,也好一塊兒去置辦。」

和婉很少跟她如此親近,再說近日來發生了那樁不快,更不該如此……東瑩不禁迷惑。

「你們去吧,」忻貴妃對大女兒使一個眼色,「那藥抓好後,我會派人送往王府,你要記得按時喝,到了熱河也不許偷懶。」

「什麼藥?姊姊你病了嗎?」和婉好奇。

「沒什麼,最近脾胃有些不好,太醫開了個方子。」東瑩敷衍地答。

和婉一笑,並不再問,兩人辭別了忻貴妃,屋外早已備好車馬,便一同乘坐往宮門而去。

「听說第二場比試的題目已經定了。」車身搖搖晃晃,和婉笑容忽然收斂起來,肅然道。

「是獵雪鹿吧?」東瑩就知道妹妹不會平白無故到宮里來,故意與她親昵同車,定有話要對她講吧?

她的心思,早已不再與和婉糾纏了,佟太醫的話一直在耳邊旋繞,此刻所思所想,比原先更加遙遠。

「姊姊,咱們做一次交易如何?」和婉凝視她。

「什麼交易?」她淡淡問。

「第二場,你勸玄鐸貝勒輸了吧。」

「什麼?」東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以為我會答應?」

「你若不答應,我就把董思成的事告訴皇阿瑪。」和婉陰冷地笑。

「你瘋了嗎?」她本以為,這個妹妹還有藥可救,不料卻這樣喪心病狂,「這會連累額娘的!」

「我會替額娘求情。」和婉篤定地答,「再怎麼說,我也是皇阿瑪的親生女兒,可你就不同了,皇阿瑪若知道你的生父是董思成,他會怎麼想?他還會允許自己妻子的前夫再待在京城、出入宮闈?他若把董思成驅逐出京,你這一輩子也休想再與生父見面了。」

呵,這是威脅嗎?她這輩子,還是第一次听到,如此惡毒的威脅。

「董思成未必是我生父,」咬了咬唇,她低聲答,「就算是,他與我亦無養育之恩,我又何必在乎與他是否還能見面?」

「你會在乎的,」這個妹妹,竟比想像中的了解她,「你從小為什麼一直嫉妒我?不就是因為沒有父親嗎?你朝思暮想的,不就是一個能疼你助你的父親嗎?」

沒錯,她得承認,在隱藏的意識里,「父親」這兩個字何其重要……

「所以,你就斷定我會為了父親出賣自己的丈夫?」但對她而言,玄鐸——同樣重要。

「只一場,我只希望玄鐸貝勒輸這一場,」和婉忽然換了懇切神色,「不是還有第三場嗎?我保證,到時候絕不作假,就讓他兄弟公平較量。」

「那你這是何必?」東瑩微微疑惑。

「納也自幼習武,什麼都可以輸,唯獨這武試,他不能輸,輸了,就等于丟了所有的面子。」和婉輕聲嘆息,「姊姊,就當我求你這一回,你就幫妹妹這一回吧!」

「你該對納也有信心,既然他自幼習武,玄鐸自然比不上。」她不禁和緩道。

「你也知道,玄鐸這個人有多狡猾,什麼事都深藏不露的。他說自己不會武功,天知道是真是假!萬一他從小就背起人來勤學苦練,那可怎麼辦?」

這一點,和婉倒是說對了,玄鐸如同深潭,水深不可測,成親至今,就算兩人已經交心掏肺,她亦不敢說完全了解他。

「方才你與額娘說的話,我都听到了,」見她沉默不語,和婉終于使出殺手,「姊姊,你就不怕我把你不孕之事告知查哈郡王府上下?到時候,就算玄鐸再愛你,也不會再如從前那般待你。」

呵,她早該料到,狠心的妹妹會有這一招,利用她的父親和她的丈夫同時威脅,彷佛束住了她的左膀右臂,讓她還如何掙扎?

思緒在渾沌中一片迷茫,東瑩彷佛置身濃霧中央,找不到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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