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愛你 第6章(2)

新的一年,公司正式開工,裝潢新屋的工作如火如荼繼續進行。

上工第一天,袁雪桐就帶紅包去發,晚間,還特別請阿明師傅帶他的工人吃春酒,在中式餐廳包了三席,開春大伙熱鬧共聚。

這次春酒,楊振青來了,何睿恆也到了。

席間,袁雪桐介紹兩位男子認識,他們禮貌地互相交換名片。

何睿恆仔細研究名片上楊振青公司的職稱,和對方熱絡寒暄。後來,他不動聲色,以利眸靜靜觀察楊振青和袁雪桐的互動。

袁雪桐笑容清麗甜美,對待楊振青的態度很自然,舉止像一般朋友,如果是交往中男女朋友,她漆黑雙瞳靜靜盯著對方,瞳底文火微燃,閃現羞怯神秘的光芒。

偶爾一抹微笑停留唇邊,很意味深長的。

何睿恆太了解她,一個眼神,她就會泄露所有心思。

男生這邊,何睿恆猜測楊振青對她存有好感,席間,會替她夾菜、逗她笑,也會不時踫觸她手臂或輕摟香肩。

但對于他實際的為人,何睿恆終究不太放心。

春酒結束,曾經好幾天,楊振青開車到新屋裝潢這棟大廈接袁雪桐下班,何睿恆如果在,兩個男人會頷首寒暄,聊一聊彼此的工作。然後,何睿恆會看著他們相偕離開,有時楊振青牽她手,有時摟著她的肩。

由于楊振青也在建築公司任職,找到機會,何睿恆向璩季穎打听一下認不認識這人。聊過之後,發現原來楊振青算是璩家在美國的遠親,大璩季穎兩歲,國、高中兩人同校。

听說為人正派,個性直率爽朗,談感情很專一,他如果和袁雪桐進一步交往,璩季穎認為有何不可?郎才女貌,相當匹配。

對此,何睿恆其實並不舒坦,荒涼、異樣的感覺在心中翻覆攪動。然而,深思後,他比誰都希望袁雪桐找到幸福,只是不希望她倉卒決定對象,既然璩季穎認為楊振青這人可靠,他對兩人交往也就不再存有任何偏見。

春日,夜晚時分,袁雪桐已到家,吃過晚餐,也洗了澡。

臨睡前,正準備明天公司新案的提案計劃,忽然怎樣都找不到筆記本,里面記了許多數據,還夾了幾頁設計圖。

猜想筆記本應該放在那間裝潢的新屋,由于明天一早要進公司開會,袁雪桐不想在上班尖峰時間來回兩地奔波,決定現在就去拿。

她跳下床,很快換上一件淡色牛仔褲,套上淺色風衣外套,拿了車鑰匙立刻出門。

沒多久,開車到那棟大廈,袁雪桐停妥後搭電梯上去頂樓。拿鑰匙開門,果然在二樓主臥室找到筆記本。一樓大致裝潢完畢,施工後那些殘余廢棄的建材早已清空,廚房和餐廳的家具也陸續送達,二樓則還在裝潢,建材堆放雜亂無章,一切顯得相當凌亂。

袁雪桐拿了筆記本,關燈正要下樓,在幽暗回旋的樓梯忽撞見兩條人影鬼祟模黑上來。她嚇得心髒快跳出胸口,仔細定楮,赫然發現是兩名施工工人,他們撞見她也愣住,完全沒料到屋里還有人,時間很晚了,近午夜十二點。

「袁小姐!」

「你們怎麼還在這里?」袁雪桐雙眼圓瞠,害怕愣住。

「我們……」他們沒解釋,下一秒動作迅速,忽然落荒而逃,拚命往一樓逃竄。正要火速離開,卻撞見剛進門的何睿恆,這下他們慘了,沒地方可逃,只好又往二樓猛沖。

直覺他們干了壞事,袁雪桐驚魂未定,沒想到他們會突地折返,在二樓樓梯間對撞,其中一個男人猛沖上前後,霍然一把捉住袁雪桐手臂,嚇得她驚聲尖叫,手上的筆記本硬是摔落地板。

「你想干嘛?啊……」袁雪桐不禁痛得哀號。

忽然听見她的慘叫聲,何睿恆很擔心,立刻先打電話請樓下警衛上來。

然後,他快步走上二樓,由于二樓沒開燈,幾乎一片闐黑,好不容易適應光線,在稀少黯淡光源下,他看見袁雪桐被一個工人拿刀架住脖子,另一個人則拿著一個類似木棍長條形的東西,朝他威脅揮舞。

「不要過來,你再過來,我們就對她不客氣!」其中一個工人叫道。

「好、好,你們不要沖動。」冷聲安撫,何睿恆不再上前,姿態故作輕松,五官卻分外緊繃冷硬,眉宇深沉,俊朗雙眸深如寒潭。

「你們放開她,直接走吧,我會裝作從沒見過你們。」聲調緩和,安撫勸說之後,何睿恆主動退到一旁,讓開樓梯空間,希望他們直接離開,避免傷害到袁雪桐。

兩名工人先面面相覷,其中一名很快放下木棍,心慌意亂,快速沖下樓梯,逃之夭夭。

另外一個仍舊用小刀架住袁雪桐的頸項,半推半拉將她逼向樓梯,沒走幾階,發現何睿恆真的沒有追索他們的意圖,就猛然推開袁雪桐,她不禁踉蹌跌倒,撞向樓梯扶手欄桿,而那人在放開她之後,迅速往一樓大門方向逃逸。

袁雪桐真的很倒霉,猛然被推向樓梯欄桿,整個人側身撞上去,還跌落好幾台階梯,後來,幾乎是直接摔在一樓地板,痛得她哀號出聲。

何睿恆很著急,立刻沖下去。「你還好吧?」濃眉收斂,關心之情溢于言表,小心翼翼扶她起身。

袁雪桐攙著他的手試著站起來,左腳還正常,右腳卻不行,完全沒力,一踩感到腳踝,一陣難忍刺疼襲來。

「怎麼樣?可以嗎?」何睿恆黑眸漆黑深沉,濃眉收斂,將她手臂徐緩橫過肩膀,低俯身軀撐起她。

「我右腳扭到了。」她猛搖頭,臉色慘白,眼眸噙著疼痛的淚光。

何睿恆只好輕扶著她,先坐在樓梯台階上,低嗓安撫︰「先別動,我看一下。」隨即下樓,先將樓梯間的電燈開啟。

室內頓時透淨明亮,袁雪桐雙眼無法適應,黑睫眨了眨,好一會兒才適應過來,垂眼檢查傷勢。她真的很倒霉,手臂剛被反扭的地方痛得很,膝蓋踫傷了,瘀青一大塊,右腳摔倒的時候大概扭傷了,疼得厲害。

何睿恆蹲在她面前,靠得很近,她抬睫凝視他,對上他深沉憂郁的目光;他抬起手輕觸她下頷,安慰她。她刻意忽略他靠近惹來的心輕顫,假裝沒事,對他微笑,隨即別開目光。

他小心翼翼將右腳褲管拉起,腫起來的地方剛好就在海豚刺青下方,稍微輕按,她黑睫輕眨,整個人閃躲一下,感覺一陣疼,忍不住輕聲哀號。

「有點腫,應該是扭到了。」手指踫觸她腳踝,清澈黑眸微揚凝視著

她,墨色眸底透著憐惜。「怎麼這麼晚還一個人出門?太危險了。」

「只是過來拿筆記本——」她悶悶不樂,略感委屈。「哪知道會發生這種事。那兩個人……」

「大樓管理員通知我最近深夜經常看到有工人搬進搬出,但沒證據能證明他們干了什麼壞事,要我有空過來查看一下,誰知會剛好撞上他們。」

「偷東西?」平常上工,袁雪桐只見過這兩人一、兩次,印象不深刻。

唉,其實這種事防不勝防,一旦裝潢需要趕工,就會添加比較多的人手,工地出入的分子也會變得比較復雜。

「應該是吧。」鋼條、建材等都可以變賣換錢,兩名工人剛才渾身酒氣,恐怕是想偷點東西賣掉換酒。

何睿恆目光溫煦,輕拍她肩際,低聲安撫︰「明天一早,我會過來叫包工師傅注意,你這兩天就休息養傷。」

「那怎麼行!明天要裝潢樓上的更衣間,我——」

他面色冷峻,硬聲截斷她︰「小雪,听我的。」

正要解釋非來不可的原因,卻見他五官緊繃,黑眸深冷,不容置疑地說︰「別連這個都要跟我爭。」

袁雪桐無奈輕嘆氣,沒吭聲。

後來,管理員上來了,何睿恆和他討論一下剛才的狀況,請他調監視錄像帶,順便公布那兩個工人的臉部畫面,最好請大樓的住戶要留心注意,以防再有類似事情發生。

等管理員離開,何睿恆過來對她伸出手。「走吧,我送你去醫院看腳傷。」

袁雪桐握住他手臂,勉強從階梯站起來,好不容易撐著攔桿站直,何睿恆忽轉過身,背對她說︰「上來吧,我背你。」

「呃?」動作明顯遲疑,尷尬別開臉。「這不太好……沒關系,我可以自己走。」

「你如果不好意思,可以打電話給你男友。」見她兩手空空,何睿恆說︰「你沒帶手機,我的借你。」

深夜時間把人從被窩叫起來也不對,何況她和楊振青還不到男女朋友那種熟悉的程度。

袁雪桐縮肩尷尬,靠在攔桿上一臉窘迫,忽想起什麼,一陣慌張。「對了,我的筆記本,我的筆記本還在樓上。」

何睿恆只好上二樓去找,拿到之後,隨意翻閱,發現里面都是一些和工作有關的注意事項。這女人頗有工作狂傾向,認識她的那些年,雖然她也很注意課業,心卻是愛玩的,老要他一起去旅行,到處游覽觀光。

何睿恆忽喟嘆,經過這麼多年,袁雪桐真的也變了很多呢。

她討厭這樣。

她寧願忍受他的疏冷高傲,也不想接受他的溫柔好意。

男女朋友一旦分手、解除婚約,關系變得比普通朋友還不如,他的溫柔體貼只會更突顯他們之間處境尷尬,令人難受。

時間已經是午夜一點半,何睿恆要開車送袁雪桐去醫院掛急診,兩人為了該不該讓他背這問題爭執不下。

後來,袁雪桐堅持自己走,即使一跛一跛,走得很慢,也不想讓何睿恆背。然而,連大門都還沒走到,何睿恆在一旁已顯露不耐煩,濃眉冷挑,一、兩個跨步過來,攔腰將她橫抱起。

嚇得袁雪桐驚慌失措,想掙扎卻怕摔下去,猛對上他森冷嚴肅的目光,冷不防噤聲。

「比這更親密的事都做過了,不要這樣扭扭捏捏的。」見她整張臉羞紅,他冷淡嘲諷起來。

袁雪桐橫瞪他一眼,不安地說︰「你沒考慮到你未婚妻會怎麼想?」

完全沒響應,徑自將她抱出大門,走向長廊中央的電梯,在電梯前站住不動。由于何睿恆一手托住她雙腿合攏的膝蓋處,另一手橫托住她肩背,沒有辦法按下電梯開關,遂以眼神示意她。

她沒好氣按下按鈕,忽說︰「可以放下我了吧,這樣真的不太妥當。」

「又不是故意吃你豆腐,你腳受傷走路慢,沒辦法才這樣,你不用大驚小敝。」薄唇緊抿,疏冷目光低瞅向她,怎樣都不肯放她下來。

但她可是不只臉頰,連耳廓都是羞紅的。等電梯上來,忍不住嗔說︰「現在應該可以放我下來了吧?」

「可以,但等一下去停車場,你不讓我背你,我還是會這樣抱你。」徐緩放下她,態度略為強硬,兩只手臂扶著她腰際,怎樣都不肯松開。

兩人靠得很近很近,近到只要她一抬眼就能清晰看到他下顎新冒出來點點黑黑胡髭,近到可以聞到他頸項肌膚的氣味。

總覺得他手掌踫觸的地方一陣熱燙,完全是她多想的錯覺。心一慌亂,想退後,右腳用力,刺痛感立刻襲來,她皺了皺鼻子,他立刻將她拉近,讓她身體重心靠在他身上,幾乎是半摟著她。

「雪桐,不要那麼好強好不好?如果覺得不適宜,我幫你打電話給楊先生。」他敢說就算在被窩里溫暖熟睡,對方接到電話也會從床上跳起來,過來幫她。

「我跟他沒那麼熟。」垂眼低喃,近乎自語。

「多約幾次,不就熟了?」電梯來了,何睿恆要扶她進去,她卻忽感惱怒,沉下臉說︰

「別管我好不好?我已經習慣這樣了。」難道他不明白,要她對別的男人輕易心動很困難。

進入電梯,她瞟掠他深沉的黑眸,倔強說︰「現在,女人獨立自主也算是優點。」

他利眸掃掠回看她,冷哼一聲,不置可否。

後來,何睿恆開車送袁雪桐去醫院就醫,醫生看診前,先去骨科照X光,後來醫生和護士小姐過來替她包扎,叮嚀細節。

從頭到尾,何睿恆都陪在一旁,細心照顧,體貼關心。

袁雪桐有點心酸,擺出來的臉色不是很好看,他就一直追問她︰「是不是腳很痛?」

她半天不吭聲。腳很痛,心里卻氣惱他,對她這麼溫柔,可是,這樣到底算什麼嘛!

結束看診,拿了藥之後,他們離開醫院,何睿恆去借輪椅給袁雪桐,推著輪椅來到醫院大廳,低頭溫柔對她說︰

「你在這里等一下,我去把車開過來。」輕模她頭發,安撫她。

「不用了,我跟你過去就可以了。」忽然伸手拉住他手臂,揚眼凝視他,語氣近乎賭氣之後,態度放軟的撒嬌。

以前,他們相處發生口角或冷戰,袁雪桐會擺臭臉不說話,何睿恆態度一貫冷靜溫和,難以激怒,不慍不火。最後總是她先忍不住,開口撒嬌求和。

何睿恆回首瞄她,以眼神梭巡,無聲詢問,只見她微嘟嘴,黑睫下的雙眸水漾無辜,靜靜望著他。

他手指輕捏她的下頷,嗓音低沉溫柔︰「上來吧,我背你。」背對她,彎下腰。

她向上傾,雙手主動搭上他的背,輕攀住他脖子,身軀緊靠他溫暖的背部,下頷枕在他寬肩上,不管他們現在是什麼關系,情景多尷尬。畢竟,她所能擁有他的,也只有這麼短暫一刻。

他站起身,手臂向後摟緊她的身軀。

他步伐輕松背著她走路,走向深夜的停車場,空氣清新干淨,不像前幾日那樣潮濕的春雨季,兩人安靜了好一會兒都沒開口說話,他先輕緩嘆口氣,幽然說︰

「雪桐,今天的事別放在心上。明天一早,我們都忘了今晚的事吧。」

他那口吻彷佛她剛才鬧別扭、矜持完全沒必要,他不會在意,她更不該掛在心上。

「明天跟公司請假休息一天,回去要冰敷,過兩天記得改成熱敷。記得吃藥,知道嗎?」

袁雪桐輕輕應了一聲。想起的卻是,在紐約畢業典禮前,有一次她忽然重感冒,他也是細心照顧,體貼得要命,被他呵護、愛上的女人,待遇有別于他人,總之被他愛上,一句話,就是很幸福。

難免,她現在的心情會嫉妒許亞蔓。原本,在他心中那個獨一無二的位置是屬于她的。

「不要再把頭發剪短了。」去停車場的路上,何睿恆忽然說。

「為什麼?發型師說我很適合短發。」醫院前庭種了兩排整齊的榕樹,鵝黃柔煦的街燈映照下,樹葉翦影因微風婆娑,她臉頰靠在他背上,雙眸漸染薄薄水霧,是淚。她想哭,于是,語氣轉為強硬。

「他說我剪短發看起來很有精神,更年輕、更漂亮。」

她其實不適合短發,耳廓形狀完美性感,短發讓她兩只漂亮的耳朵都露在外面,又是特別容易羞紅的人,總是耳根附近的肌膚先紅起來,白皙透著一抹酡紅,男人見著,會想佔她便宜。

何睿恆什麼都沒說,一徑嘲弄︰「再剪短,你就沒頭發,變光頭了,可以改行去唱搖賓樂。」

「哼,我的歌聲比你好听。」忽然想到他之前將披頭四「Letitbe」唱成淚一滴的搞笑事件。

看見他的車在前方,袁雪桐忽然緊摟住他頸項,將半邊臉埋進他頸窩里。春天了,他只穿襯衫,沒穿外套,她臉頰柔膩的肌膚故意在他襯衫上摩挲著。

她很喜歡他的味道。他知不知道她有多愛他?

很久沒有好好和他單獨相處,時間是那麼少,她能擁有的,僅剩下這麼幾秒鐘。越過明天,當他再度出現,又是那個冷淡高傲的客戶何先生,她則只是替即將步入禮堂的他裝潢新房的設計師袁小姐。

她以前從不覺得流行歌好听,可是最近忽想起學生時期,同學間很迷的一首,就是這樣唱的︰

心碎離開轉身回到最初荒涼里等待

為了寂寞是否找個人填心中空白

我們變成了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今後各自曲折各自悲哀

那時,她還不懂什麼是愛情。不懂,怎麼可能對一個曾經熟悉的人變得陌生?現在,她全懂了。

其實,袁雪桐好不甘心,好恨哪。

如果他們個性不合不得不分手,一方品行太差,另一方受不了;或是他們之中有人愛得不夠深、選擇劈腿,隨便哪一個理由分開,她都心服口服。

偏偏他們不是。偏他們不是這樣。

早知是這種結局,當初就不該讓他們相遇,不該相愛。寧願從頭到尾,一路與他陌生,也好過現在獨自一人傷心的下場。

那一瞬間,何睿恆感覺袁雪桐哭了。很細碎的啜泣,小心翼翼吸著鼻子,生怕被他發現。後來,他把她放下來,開車門扶她坐進去,眼角瞄見她別開臉,垂眼以手背偷偷擦拭眼淚。

他不吭聲,不戳破,也不詢問她傷心的理由。兩人坐進車內,靜等她系好安全帶。他忽然開啟車內音響,ICRT在春季深夜播放熱鬧舞曲,把所有流行歌都拿來混音播快,讓音樂變得很滑稽好笑。

這音樂太搞笑了。袁雪桐眼眶紅紅的,唇角卻漸漸笑開了。

「回去吧,好好休息,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最後,她打起精神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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