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你怎麼會在這里?」
就在何舒晴好不容易攔到車,打算和池城一起上車時,張天健的呼喊聲突然從後方響起,那聲「表妹」又響又亮,八成連馬路對面都听得見,讓何舒晴簡直想立刻殺人滅口。
表哥這個大白痴,難道他沒看見站在她身邊的池城嗎?就算池城背對他,他好歹也該記得自家老板的背影吧?
池城彎腰替何舒晴開車門的身影驟然一頓,接著不可思議地轉身看向張天健。「你們……是表兄妹?」
「老、老、老……老板?!」張天健臉色大變,呆若木雞,簡直想直接暈過去。媽呀!誰來告訴他他家老板大人怎麼會在這兒?重點是他剛剛是不是直接幫自己挖了一座墳墓?
他、完、了!
何舒晴站在車門邊搗臉低吟,實在沒有勇氣看池城的臉色,但她能明顯感覺到四周的溫度起碼降了四度——
討厭,她真的被表哥害死了,好不容易池城才對她印象改觀了說……
「原來你們是表兄妹。」池城一字一字地說著,雖然表情依舊平靜,卻莫名給人一種風雨欲來的肅穆感。
「所以,包括你在翻譯社所做和所說的一切,甚至是為張天健辯解的一切,其實也都是在演戲?」可笑的是,他卻入了戲、當了真,記住了她,甚至為了她……擔憂心疼了那麼久。
「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我只是……只是……」何舒晴急著想辯解,卻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說自己有苦衷?還是說自己是逼不得已?
但欺騙就是欺騙,無論她的苦衷是什麼,她確實都騙了他……
看著眼前眉頭微皺、眼神冷漠,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模樣的男人,何舒晴覺得她和他仿佛又回到初次見面的時候,明明彼此間的距離是那麼近,卻是咫尺天涯的陌生人——
心,竟莫名揪疼了下……
「老板我可以解釋!這其實不關表妹的——」眼看苗頭不對,如夢初醒的張天健連忙上前解釋,誰知卻被池城打斷。
「不用解釋,我大概猜得出來你當初為什麼說謊。」
「不是的,我想說的是表妹她其實……」
「既然陶副理已經自行請辭,你就繼續安心工作,至于其他……」池城再次出聲斷話,終于轉頭看向身邊那幾番張口欲言的小女人,接著又迅速移開目光,仿佛是在反感著什麼,卻又像是……在逃避著什麼。「就不用再費心了。」
完了,老板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指他不用再費心升遷的事嗎?
張天健一臉絕望地垮下肩膀,只能眼睜睜看著池城坐上計程車。
「池城!」就在池城關上車門前,何舒晴忍不住開口,可惜面對她充滿哀求的叫喚,池城卻是置若罔聞,直接關上車門。
她的心再次揪痛,痛得讓她悔不當初,卻不知道坐車離去的池城其實也跟她同樣痛苦懊悔。
若是可以,他也不想對她這麼冷漠無情,但如果不這麼做,他又該怎麼面對心中那乍然涌現的欣喜和慶幸——
這明明是不對的!
生平他最痛恨別人的欺騙和背叛,可就在剛剛,比起她的欺瞞,他卻更慶幸她不是張天健的女友,縱然最初因為她的欺騙,他的確有些氣憤,但那抹憤怒就像是曇花一現,很快就被乍然涌起的慶幸和欣喜取代,只是……他不確定自己是否應該接受這一切?
在歷經一段慘痛的失敗婚姻後,對他來說,愛情就像是一條毒蛇,仿佛只要他再次靠近或是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傷得體無完膚。
他在愛情上是個失敗者,在婚姻上也是,甚至前妻在離婚後給他的唯一評語也是失敗。
那個小女人是那樣青春美好,總是能輕易獲得他人的傾慕和喜愛,就算他對她心動又怎樣?
他不過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更何況,他也早已失去追求愛情的勇氣……
叩叩叩!
清脆的敲門聲忽然在辦公室門外響起,池城目不轉楮盯著電腦螢幕,手里敲著鍵盤,開口。「請進。」
「老板,可以談談嗎?」門板推開,張天健的聲音很快傳到池城耳里。
池城打字的動作一頓,接著若無其事地加快速度。「是對接任口譯部副理一事有問題?」
「是……也不是。」張天健必上門板,心情復雜的走到老板的辦公桌前。「其實那天被您發現舒晴是我表妹後,我還以為副理的位置我是無望了。」
「你的能力不錯,資歷也夠,我從不會公私不分。」池城頭也不抬,手上繼續打著翻譯稿件,一心二用的功力堪稱爐火純青。
「是的,我非常感謝您的賞識,但我還是想鄭重向您道歉。」張天健邊說邊彎腰深深一鞠躬。「我真的很抱歉當初欺騙了您和所有人,甚至在得知舒晴救了你之後,還企圖故伎重施,利用您對舒晴的好印象爭取升遷的機會,但其實整件事舒晴完全是無辜的,一切都是我一意孤行,舒晴她只是礙于親情不得不勉強配合我,您要怪就怪我好了。」
池城握緊大掌,但對于愛情的猶豫和恐懼,卻又讓他松開拳頭。
就算事實真相是如此又如何,一切已經過去,他也早已決定和那小女人保持距離,當斷不斷,必受其害,他從來就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
念頭一定,他斂下眼睫,遮掩所有心思,淡道︰「沒有早點發現陶娜娜仗勢欺人,是我這個老板督導不周,你當初那麼做也是情有可原,這件事就算了,我接受你的道歉,你也不必在意,下去工作吧。」
「您確定?」張天健一臉不可置信,萬萬沒料到池城會這麼輕易就原諒他。
「當——」
鈴鈴鈴——
池城話還沒說完,就被一串鈴聲打斷,張天健表情一僵,連忙捂著褲子口袋尷尬道︰「抱歉老閬,我忘了關手機。」
「可能是客戶,先接吧。」池城倒是胸襟開闊,臉上並沒有不悅。
「呃……其實是我表妹……」看著來電顯示,張天健不由得更尷尬了,但因為何舒晴從未在他上班時間打擾過他,這不尋常的來電還是讓他下意識的接起電話。
「喂,表……」
「表哥救命!」不等張天健開口,電話那頭的何舒晴嗓音沙啞顫抖,向張天健求救。「我、我……我在你公司附近的地下公共停車場,我被襲擊了,身上的衣服被撕裂……你……你可不可以幫我帶件衣服……」
張天健嚇得心髒都快停了。「你說什麼?!你被誰襲擊了?!你衣服怎麼會被撕裂?」該死,千萬別是他想的那樣!「你報警了嗎?你現在安不安全?我馬上就過去找你!」
張天健倏然拔高的聲音頓時惹來池城的注意,整個人從辦公桌後沖到他身邊。
「我沒事,我把那個人打暈了,也報警了,可是我的衣服……」
池城心急如焚,搶走張天健手中的手機,心中濃濃的擔憂讓他下巴繃緊,但聲嗓卻一貫地平緩沉穩,讓人感到安心。「舒晴,我是池城,你現在人在哪里?」
電話那頭的何舒晴一愣,明明只是一個禮拜沒听到池城的聲音,卻像是過了好幾個月,她有些恍惚,總覺得一切太不真切。「仁愛……地下停車場……」
「好,我現在馬上就過去,你別害怕,要是附近有人就求救,若沒人你就躲在車里把車子鎖上,還有別忘了報警。」他一字一句冷靜地安撫著她,但說話語速卻舉顯比平常快了許多,顯然內心並不如表面上那樣從容。
「我已經報警了……」何舒晴還是有些回不了神。
「很好,我會繼續和你保持通話,你有什麼事都可以隨時跟我說,我保證十分鐘內到。」話還沒說完,池城已經像旋風般飆出辦公室,完全無視一旁因為手機突然被搶走而呆若木雞的張天健。
「誰的摩托車借我一下,急用!」捂著手機通話孔,池城對整個辦公室人員沉聲詢問,決定利用摩托車的機動性,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何舒晴。
「蛤……喔……好……」一名離池城最近的筆譯男職員立刻把自己剛入手的YAMAHAYZF,R7車鑰匙交給自家老板。
「謝謝,這個月獎金加五千!」抄起鑰匙,池城立刻轉身離開公司,張天健則在此時追了上來。
「老板等一下,我也要去!」看著前方那搶了自己手機,比自己還要心急如焚的男人,張天健總覺得哪里怪怪的,但因為情況緊急,他實在無法細思,只能趕在池城奔出公司大門前追上他的腳步——
因為摩托車的超高機動性,池城和張天健幾乎是和警方同時抵達地下停車場。當一行人藉由手機對話找到何舒晴時,就見她整個人躲在自己的「小藍」——VolkswagenBeetle里,汽車車窗關得嚴實,只留下一道細縫。
一見到張天健,何舒晴緊張地道。
「表哥,我的衣服呢?」
「啊!」張天健腳步猛然一頓,臉上浮現歉疚的表情。「我忘了……」
一旁的池城聞言,立刻月兌上的西裝外套塞進車窗內,且眼神銳利地發現她紅腫的眼角,連額頭上也有明顯的挫傷,驚得他恨不得馬上打開車門察看她的狀況,但又想到她的衣服被撕破,他只能握緊拳頭,站在車門外強自按捺。
「謝謝!」看到池城遞來的外套,何舒晴連忙將車窗玻璃降下一些,迅速將外套拉進車內。
在這短短的幾秒內,也足以讓張天健發現她臉上那大大小小、或紫或紅的巴掌印和擦傷,不禁狠狠倒抽了一口氣,氣得當場破口大罵,簡直恨不得馬上揪出凶手把他大卸八塊,而到場的警方早已找到昏倒在附近的凶手,並將人銬上手銬。
扁是表妹臉上的傷就這麼多,那表妹身上豈不是……豈不是……
「請問報案人沒事吧?」就在張天健忿忿不平、池城心急如焚之際,一名女警也疾步來到車門外,關心何舒晴的狀況。
「我沒事。」何舒晴聲音沙啞,總算打開車門走了出來,只是她的慘狀卻讓現場所有人紛紛倒抽了口氣。
原本精致的美麗小臉已不復在,取而代之的是撞破的嘴唇、腫脹的臉頰、挫傷的眼角及擦傷的額頭,甚至連脖子上都有兩道勒痕。
即使有池城過大的男性西裝幫她遮掩狼狽的衣著,但裙擺下布滿擦傷的膝蓋,讓人清楚知道她身上的傷勢絕對不只這樣——
女警捂著嘴唇,簡直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何舒晴,她這副模樣加上西裝外套遮掩不住的破碎上衣,讓人一看就能猜到她差點遭遇了什麼。
「要做筆錄嗎?我準備好了。」相比女警的震驚,何舒晴的反應卻是出人意料的鎮定,但池城卻敏銳地注意到她的聲音多了分沙啞破碎,就連膝蓋和指尖也無法遏止地顫抖。
心驀然一痛,他大步向前,想將她緊緊擁入懷中,但顧及她才剛遭受男性的暴力對待,伸出去的大手只得猶豫而緩慢地伸向她的小手。
「別怕……」他試探性的輕觸她冰涼的指尖,直到確定她沒有表現出任何反感,才用更輕柔的動作緩緩包裹住整個小手。「沒事了,都過去了。」
何舒晴一愣,不禁抬頭看向他,原本還呼吸順暢的喉頭,不知為何竟微微梗塞,讓她莫名有些鼻酸,心中原本驚惶不定的紛亂心緒,在觸及他溫實的大掌後,慢慢沉澱了下來。
「嗯……」她勾出一抹微笑,接著深深吸了一口氣,開始講訴事情的始末。
原來這次的凶手就是她前陣子婚前征信的調查對象,因為追求她不成,加上事後得知她竟是女方父母派來、讓他無法順利騙婚的征信社人員,因而心生報復,故意跟蹤她來到這個停車場,並趁著四下無人之際對她施暴,所幸在危急時刻,她檢起從包包掉落的防狼噴霧劑噴向對方,並趁對方視線不明時將其打暈才逃過一劫。
因為何舒晴言之鑿鑿,加上身上傷勢明顯,對凶手的身分進行比對後,也發現他是個前科累累的暴力分子,因此即使犯案過程位于監視器死角,警方也決定采信何舒晴的說詞。
警方將犯人送上救護車,並打算讓何舒晴和犯人同坐一輛救護車前往醫院,但池城為了避免造成她的二次傷害,直接回絕警方,並將她攔腰抱起,決定開著她的「小藍」帶她去驗傷。
「池……池城?二何舒晴看著近在咫尺的男性臉龐,睜大水眸,隨即想到自己鼻青臉腫的臉蛋,連忙羞窘地捂住臉。「你……我可以自己走,你快放我下來……」
「別動,小心別踫到傷口。」他將她摟得更緊,手上謹慎地拿捏力道,就怕不小心壓痛了她藏在西裝外套下的傷處。
「可……可是我現在一定很丑……」他已經夠討厭她了,她實在不想在他心中再留下任何不美好的印象。
池城腳步一頓,看著她脖子上明顯的勒痕,語調溫柔淡定。「不丑,看完醫生後很快就會好的。」說完,他打開車門,將她放進車子後座,再伸手幫她系上安全帶,完全沒注意到身後的張天健早已被他一連串的溫柔舉動嚇得目瞪口呆。
眼前這個眼神溫柔、言語充滿呵護的男人真是他家總是不苟言笑、冷酷難親的大老板?
老板到底是在什麼時候和他表妹感情這麼好,甚至好到他這個「親表哥」就算想出手幫忙也來不及,完全是英雄無用武之地……重點是……剛剛有那麼一瞬間,他竟然會覺得他的老板大人和自家表妹周圍,充滿了一顆顆讓人忍不住臉紅心跳的粉紅色愛心泡泡——
這一定只是他的幻覺……對吧?對吧?對吧?!
「張天健,上車。」坐在駕駛座,池城皺眉看著那還傻傻杵在原地發呆的張天健。
「蛤?」張天健總算如夢初醒。「喔……好!」
說著,他立刻甩開心中怪異的念頭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