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蘇柔柔便和元守收拾好行囊,快步走出客棧。
雖然昨夜她嘴巴上說得輕松,但她也明白她招惹的那個人可不好惹,再笨的人也曉得昨日那場風雪必定阻礙了他們逃命,只要在外頭搜尋不著他們,那人必定會率人返回常州,一間客棧接著一間客棧的找人,所以在那個人找上門來之前,他們得快點離去。
雖然外頭的風雪還是吹得人難受,但比起昨夜已經緩和許多,蘇柔柔牽著元守加快腳步,正打算到大街上踫踫運氣,看能不能雇輛馬車逃離常州,誰知前方卻走來一群彪形大漢。
她心頭一驚,連忙扭低帽兜拉著元守轉身,打算自另一個方向離去,那群人卻眼尖得很,馬上發現她可疑的形跡。
「站住!」其中一人對著她喊道。
開玩笑,笨蛋才會乖乖听話呢。
她佯裝沒听見那聲喝令,拉著元守,愈走愈快。
「哼,那個女的絕對有鬼,追上去看看。」後方,另一個人出聲,接看一群人便朝她奔來。
元守緊張的握緊她的手,她的心坐也沒輕松到哪里。可惡,這群人難道都不用歇息的?竟然找到了這兒!
在所有人追上之前,她抱起元守,施展輕功往前奔逃,然而腳下的積雪卻嚴重拖累她的步伐,甚至還有幾次險些讓她跌跤。
縱然她輕功了得,也應付不來這種雪地,更別說身後的那群人。武功比她高出許多,很快的那些人便追上她,並伸手拉開她的帽兜,讓她瞬間原形畢露。
「是她,就是這該死的娘兒們!」遭她欺騙的男子,瞬間就認出她。
「好啊,可終于讓我們逮著你了。」所有人露出陰狠的笑容,迅速圍成一圈,將她和元守團團包圍。「你騙了我兄弟的錢,還將我們騙得團團轉,這筆帳,看我們怎麼跟你算!」
元守倒抽一日氣,不知所措的看著蘇柔柔。
而後者,心中雖然也是緊張,但她卻冷靜的放下元守,彎出一抹笑。
「各位大爺,說話可要憑良心哪,找何時何地騙了你兄弟的錢?」
「都到這個關頭,你這臭娘兒們還敢耍嘴皮子?難道就不怕死?」一名大漢擰著狠笑,將手中的大刀舞得虎虎生風。
「我當然怕死,可你們誤會我,我當然得把事情解釋清楚啊。」即使衣裳內早已是冷汗,她卻始終沒在臉上泄漏絲毫心緒。
「事到如今,你還想狡賴?分明就是為騙了我的錢。」被騙的男子氣!呼呼的大叫,看著她的眼神就像是恨不得將她大卸八塊。
「你胡說,當初明明是你見我無依無靠,說是要幫助我,于是便給我一些銀兩讓我在城里租間小房。」蘇柔柔無辜回嘴。
「沒錯,不過那是因為--」
「後來你見我衣裳單薄,于是又給我一些銀兩,讓我添購新衣。」她打斷他。
「沒錯,不過那是因為--」
「接著你又見我身子骨柔弱,于是又給我一些銀兩,讓我去買些魚肉,補補身子。」她再次打斷他。
「不錯,不過那也是因為--」
「從頭到尾,都是你主動開口說妥幫我,如今你卻說我是個騙子,還找了人來欺負我?」她第三次打斷他,眼里的熱淚幾乎就要落下,我見猶憐的模樣,看得其他人于心不忍,心腸瞬間軟了一半。
「是這樣嗎?」為首的壯漢,不禁困惑的撓了撓腮幫子,手中的大刀瞬間低下了幾寸。
「不錯,那些銀子確實是我主動給她的,但是--」那男子急著解釋。
「那你還說她騙你!」其他人可不滿了,原來他們不眠不休的追了一日一夜,竟然全是這小子滿嘴胡說八道!
「我才沒胡說,她真的是--」
「就因為一點小錢,你就冤杠這樣無辜美麗的姑娘,你還是不是男人!」為首的壯漢不悅的斥喝,手中的大刀轉而指他。
「是啊,你實在太可惡了。」
「既然是你心甘情願的,就不該責怪這位姑娘,這麼楚楚動人的姑娘,怎麼看就不像是個騙子。
「沒錯沒錯。」
「你啊,實在太不應該了。」
一群人護花心切,當場就七嘴八舌的開始指責男子,壓根兒沒發覺自己是中了美人計,更沒發現蘇柔柔正牽著元守,趁看他們不注意時蹬手蹬腳的往後退去。
受不了大伙兒的指責。挨罵的男子終于仰天大叫,對看所有人吼了出來。
「住口,通通都給我住口,你們給我搞清楚,我給她銀兩,是因為她答應要嫁給我為妻,可她卻帶著所有銀兩偷偷跑走了!」
「呃!」所有人當場一愣。
「她殺千刀的就是個騙子,你們只是被她騙了!」男人又喊,接著才注意到蘇柔柔逃月兌的身影。「可惡,她又逃跑了,快追啊!」
「喔……嗯!」所有人這才猛然驚醒,立刻舉步追上。
前方,辦柔柔暗叫一聲糟,不禁跑得更快了,然而即使她使出了全力,卻仍然不敵那些人的功夫,依舊輕易的被人追上,而且只差兒幾寸,後頭那鋒利的大刀就要砍上她--
完了,這次真的要完蛋了!
就在她認真考慮該不該放下元守,以自己作為目標,好制造機會讓元守逃跑的時候,另一把大刀無預警的出現在她背後,替她穩穩擋下那殺氣騰騰的刀鋒。
鏗。
刺目的火花激烈進射,一股強勁內力穿越刀刃,瞬間震斷那握刀的大掌,甚至將持刀的壯漢給震飛。
咻的一聲,就見壯漢撞上身後的跟班,兩人後背貼前胸的一塊兒跌在好兒步遠的雪地上,著地時,上頭的壯漢還噴出一大口鮮血。
「老大!」
所有人全被這一幕給嚇壞了。
而蘇柔柔也被那兵器踫擊的聲響給弄得一驚,本能旋身察看,誰知道卻撞見她以為這輩子再也遇不到的男人。
「你?」她睜大眼,以為是自己看錯。
「啊,是京城那奇怪的男人!」元守也認出灰明了,不禁訝異的伸手指著他。
透過元守的話,蘇柔柔確定自己沒看錯。
眼前的人真的是灰明,他、他……他也來常州了!
縱然危機還沒解除,縱然她為了逃跑而累得氣喘噓噓,雙腳發軟,她卻強撐借不讓自己跪坐在雪地上,更不允許自己眨眼。
她幾乎是貪婪的、激動的、忘情的仰望著他,她望著他不變的高大身影,望著他不變的剛正臉龐,望著他不變的深邃黑眸,然後感覺到內心深處某道日積月累的空虛悄悄的被撫平了了。
「滾。」灰明持著大刀,對看其他沒有倒下的人下令。
「你!」那些人連忙舉起手中的兵器,腳下卻是戒慎恐懼的快步後退。「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傷害我大哥,你知不知道他是什麼人,你傷了他,你死定了!」
灰明眯起黑眸,不願多費唇舌,索性將大刀往路邊的大石一揮,就見大石上的積雪輕輕的、輕輕的撤落,接著大石微的一動,更多的積雪朝地上落下。
就在眾人以為,他只不過是個花拳繡腿,大石卻陡地出現一道細縫,接著一半的大石便沿看那條細縫,附的一聲一分為二,俐落的墜到雪地上。
剎那,所有人睜大眼,手中兵器險些滾出掌心。
那塊大石巨大沉重,堅硬無比,當初就是無法搬移,才讓大石留在路邊,如此巨大堅硬的大石,他竟然輕而易舉的就將它一刀削斷?
他、他、他……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見識到他的厲害。所有人再也不敢撒野,連忙轉身架起雪地上的兩人,飛也似的逃離現場。
直到所有人離去,灰明收起大刀,迅速轉身。
雪花在彼此間飄落,蘇柔柔依舊瞬也不瞬的凝望看他,而他沉默無聲的自她身邊走過,一雙黑眸始終沒有對上她,玄色披風自她的眼角迅速飄逝,只留下一道殘影。
她不知所措的迅速轉身,看著那快步離去的高大身影。
「你……你難道連聲招呼都不打嗎?」她激動的大喊。
灰明置若閣聞,依舊快步往前,腳步沒有理毫停頓。
「喂……你。」她咬牙,不禁快步追了上去。「等等,你……你給我停下來!」她奔到他身前,張開雙臂擋住他。
他這才停下腳步。無言的低頭看向她。
「為什麼對我視而不見?」她氣喘噓噓的仰起頭,晶亮的瞳眸直望進他的眼底。「為什麼連一句話都不說?」好不容易,他們才又見面的啊。
「在下與姑娘素昧平生,無話可說。」他面無表情的說道,看著她的眼神,就如同飄落的雪花,冰冷而刺骨。
素昧平生?無話可說?
瞳眸驟縮,她不敢置信的望向他。「你……你忘了我?」
「不是遺忘,而是在下從來就不認得姑娘。」他冷漠地將話說完,接看又舉步繞過她,繼續前行。
她睜大眼,格個人呆愣的樸在原地,簡直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他從來就不認得她?他從來就不認得她?
這怎麼可能。
握緊拳頭,她不死心的再次轉過身,快步沖到他的面前,擋住他的去路。
「你騙人,如果你不認得我,為何還要出手幫我?」她氣呼呼的逼問,試著在他臉一上眼底尋找任何蛛絲馬跡。
「路見不平,拔刀相幼。」他任由她打量,凝視她的眼神始終冷漠而疏離。
「騙人!」她慌了。
「在下沒有必要說謊。」
「你。」
「這兒是大街,還請姑娘自重。」他微微皺眉,看著她的眼參電更冰冷了。
她狠狠抽氣,從來沒受過這樣的羞辱,更沒受過這樣……這樣的委屈,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情緒驀地沖上心頭,讓她沒了怒火,反倒多了抹刺疼。
她是經驗老到的女騙子,最擅長騙人,卻也擅長識破謊言,一眼就能看出一個人到底有沒有說謊,即使他掩飾得很好,也逃不過她的眼。
他分明就記得,卻偏裝作不認得她,還暗諷她不知恥的纏著他不放。
是了,她想起來了,半年前,他送她和元守走出京城時,也是用同樣的眼神看著她,還命令她別再回京城,擺明是不想再看到她。
也對,他是朝廷大官,她只是個低賤、到處惹事作財的女騙子,他沒將她捉到大牢就不錯了,怎麼可能還想要接近她?他已經表示得夠清楚了,她若是再纏著他不放。那就真的如他所說的,太不自重!
半年過去了,很多事都不一樣了,因為相遇而喜悅的,沒有他。
只有她。
眼中的光芒熄滅了,她終于松開拳頭,宛若即將枯萎的花兒,逐漸失去美艷的花色。
「算了,你忘了就算了。」她低下頭,不再凝望他冷漠的眸。「反正我和你之間從來就沒好事,我只想謝謝你又救了我和元守,謝謝。」連續道了兩聲謝後,她主動跨開步伐越過他,回到元守身邊。
牽著元守,她撿起因逃跑而落在雪地氏的包袱,往相反的方向離去。
一路上,元守始終沉默的偷瞧著蘇柔柔,直到轉出大街之前,才回頭狠狠瞪了灰明一眼。
這奇怪的男人,開始讓人討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