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娘接招 第10章(1)

喀!

男子利落地將捆在牢門的鎖鏈解開,卻沒有注意到拎在手邊的「貨品」,也無聲無息的睜開了雙眼。

那雙水眸先是直直看著鐵籠里的縴縴,緊接著下一瞬間,竟旋身給了男子一記手刀。手刀乍落,男子壓根兒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便兩眼翻白,軟軟倒地。

縴縴和所有人都抽了口氣,簡直不敢相信這突如其來的一幕。

「噓,別出聲!」出手劈暈壯漢的不是別人,正是男扮女裝的範軍籌,只見他迅速的轉身,朝所有人比出噤聲的手勢。「河港已經被人左右包抄,馬上就有人來救你們了。」

「真的嗎?」木籠里,所有少女配合的壓低嗓音,臉上盡是不敢置信。

「當然,是河南府尹大人親自領的兵,大人一定會救你們出來的,所以千萬別出聲,也別慌亂。」語畢,他立刻拿起男子手中的鑰匙,將木籠上的鎖鏈給打開。

得到了自由,所有少女連忙抱著孩子走出牢籠,卻沒有多余的力量繼續前進,因為長時間的擁擠饑餓,所有人走了幾步便倒坐在地上,靠著木箱虛弱喘息。

孩子們似乎也懂了局勢,縱然臉上有淚,卻一個個拼命的咬緊牙關,強忍住不發出哭聲,看得縴縴既憐惜又難過。

「範公子。」她自行從鐵籠子內爬出。

「雲姑娘。」範軍籌迅速轉過身,上上下下的謹慎打量她。「你沒事吧?」

「我沒事。」

「真的沒事?」他不放心的問。

「真的沒事。」縴縴再次搖搖頭,從範軍籌的表情可以輕易看出他是多麼的擔心她。

「沒事就好,你要是有事,阿衛他--」話還沒來得及說完,船艙竟驀地一陣劇烈晃動。

雜沓腳步聲、驚慌嘶吼聲和兵器相擊的廝殺聲在一瞬間如海水似的涌入船艙,所有人迅速抬頭,看著頂頭艙板被人踩得一震又一震,仿佛有千軍萬馬在上頭打了起來。

「別怕,馬上就會結束的。」範軍籌連忙放下鐵鍬,蹲對著緊張發抖的孩童們露出笑臉。「叔叔我一定會保護你們,救你們出去的。」

孩童們個個睜大眼,不是很確定的看著他。

「從此以後,再也不會有壞人抓你們了。」他繼續保證。

「你……」一名少女不禁也睜大了雙眼,臉上的表情同樣是不確定。「你不是個姑娘嗎?」她疑惑的問。

大大的笑臉在瞬間抽搐了下。

「不是,我是個男的。」

「咦……真的嗎?」不管哪一張臉,表情都變得更不確定了。

僵硬的俊臉又狠狠地抽了下。

「我真的是個男的,如假包換的男人。」他說得斬釘截鐵,非要堅持到底。「你們哪只眼楮看到我是個女人?左眼?還是右眼?都沒有,對吧?對吧!」

沒有人敢出聲,倒是艙門外,好幾個人影忽然一躍而下。

咬牙切齒的範軍籌神情瞬間一整,連忙抄起腳邊的鐵鍬護到所有人身前,打斗聲響立即在木箱、貨物的另一側響起,同時,有幾個人影無聲無息的靠了過來--

「軍籌,沒事吧?」

出乎範軍籌意料到,來人竟是領兵作戰的上官衛。

「阿衛,你怎麼來了?」他睜大眼。「你不是受了重--」

上官衛沒讓他把話說完,大掌一舉,立刻命令身後並肩作戰的官兵。「保護所有人離開船艙,安全送到岸上去!」

「是!」接獲命令,所有官兵立刻將虛弱的少女、小孩一一抱起,飛奔離去。

縴縴卻沒有跟著走,而是含著淚水迅速撲向上官衛。

「衛哥哥!」

乍听呼喚,健壯身軀重重一震,上官衛立刻張開雙臂將她緊緊擁入懷里。

「你好久沒有這樣叫我了,你沒事吧?」他失而復得的緊緊抱著她,三日三夜沒睡的疲憊沉重,以及連日來的折磨痛苦,終于在親眼看見她安然無恙的這一瞬間,通通獲得了撫平。

「我沒事。」她在他懷里迅速搖頭,淚眼汪汪的抬起頭看他。「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輕易相信他人,還傻傻的被人迷昏,讓你和所有人擔心了,對不起、對不起……」

「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上官衛溫柔地揩去她眼角的淚水,連聲安慰。好不容易找回她,他又怎麼舍得責怪她?他只想盡速將她帶離這個地方,可一旁的範軍籌卻緊緊皺起眉頭,不認同的發出嘀咕。

「我看她沒事,你的事倒不小。」

縴縴不禁困惑的轉過頭,正想發問,誰知上官衛卻更快投去一記狠瞪,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範軍籌從善如流的沒再說話,眉頭卻不禁皺得更緊,直直看著他強撐出來的從容淡定。

其實任誰都看得出他的臉色有多蒼白,只是他表現得太過泰然自若,船艙里又太昏暗,所以縴縴才被瞞了過去,可他親眼瞧見過他的傷口,知道他藏在衣裳底下的傷口有多深,壓根兒不該下床來到這兒。

為了暗中追查汝州別駕--羅榮耀的罪證,這半個月來,阿衛壓根兒連休息的時候也沒有,好不容易終于查到能將羅別駕定罪的鐵證,縴縴卻在這時失蹤,所有人又急又慌,阿衛身為監察御史不能因公徇私,非得依法先將羅別駕緝捕到案,因此才會心有旁鶩,一時疏忽被人砍了一刀。

羅榮耀眼看大勢已去,不須用刑什麼都招了,連帶也招出囚禁縴縴的貨船,以及開船時間。

得知縴縴下落,深怕開船時間會提舊,阿衛連傷勢都不顧,竟連夜快馬加鞭自汝州趕回河南府,不料卻因為過度操勞、失血過多而不支倒地,大夫耳提面命他要好生休養,就連上官大人也嚴肅命令他暫時養傷,不許再亂來。

因此在上官大人的調派之下,由他繼續扮成女人想辦法混入貨船,以確保雲縴縴和其他少女、孩童的性命為優先;若是不能混入貨船,也須設法靠近貨船,確保雲縴縴等人的安危,幸虧那些人口販子盯了他好幾天,終于將他擄上貨船。

而上官大人也暗中帶兵包抄河港,一切就等他們里應外合,便能將所有人一舉逮捕,不料阿衛為了親自讓實縴縴的安危,竟不顧大夫的叮囑和上官大人的命令,硬是負傷偷偷參與這次的救援,真是……真是蠢斃了!

「我幫忙開路,你先帶雲姑娘上岸,這些個混賬王八蛋,一個都不能讓他們跑了。」他強忍罵人的沖動,一馬當先地拿著鐵鍬沖到前頭,決定先讓好友帶著雲縴縴安全上岸。

上官衛沒有拒絕好友的好意,提刀握緊縴縴的手跟上他的腳步,心知肚明此地確實不宜久待。

「軍籌,謝謝。」前進的同時,他由衷感激道謝。

「哼,我這只是將功贖罪,欠你的我都還了,往後不準再逼我扮女人了。」

「當然,‘我’絕對不會再這麼做了。」上官衛信誓旦旦的保證。

「這還差不多。」範軍籌沒听出他藏在話間的陷阱,開心的露出笑容。

然而一旁的縴縴卻不禁睜大眼,一下就听出上官衛的弦外之音。

因為衛哥哥的出現,她再也不害怕,縱然未月兌離險境,但只要待在他身邊,她相信再大的危機都能化險為夷,所以她才能冷靜地听出他的陰謀。

衛哥哥不逼他,但不代表其他人不會啊,範公子壓根兒就是被騙了!

只是話說回來,扮成女人不是範公子的嗜好嗎?衛哥哥為什麼還要逼他呢?

縱然滿心疑惑,縴縴明白此刻不是發問的時候,船艙外的打斗聲是那麼的激烈,或高或低的哀鳴聲此起彼落,其中還間雜重物落水的聲音,可見那幫人口販子是多麼頑強,即使面對官兵包圍仍然頑強抵抗。

在範軍籌和上官衛的雙重保護下,她迅速步上木梯來到了甲板上,放眼望去,就見紅霞滿天,艷紅的太陽半沉在大河的另一頭,將大地暈染得遍地艷紅。

然而甲板上的人口販子仿佛覺得這樣的艷紅還不夠,竟然不斷揮舞刀劍與數十名官兵激烈抵抗,甲板上、船舷上、桅桿上,到處可見斑斑血跡,那鮮艷的猩紅映入眼簾,就讓人打從心底發寒。

「阿衛,這邊!」範軍籌拿著鐵鍬殺出了一條血路。

上官衛聞言,立刻橫抱起縴縴往前沖,不料說時遲、那時快,一把大刀從眼前射了過來,當範軍籌發現時已經來不及,幸虧上官衛反應敏捷,抱著縴縴瞬間側頭一偏,在千鈞一發間避開了危險。

接著更多刀光劍影揮來,上官衛都利落的避了開來,一路將縴縴安全的送到了岸上,只是雙腳才落了地,縴縴卻忽然發現身上的衣裳也染了血跡。

血?

為什麼會有血?

她明明就沒受傷,也沒有沾到……玲瓏的心思驀地一轉,瞬間有了答案,只見她臉色大變,迅速轉身,朝那即使上了岸也始終自己身體滴水不漏地保護她的男人大叫。

「衛哥哥,你受傷了是不是?是不是?」她臉色蒼白如紙,遠比發現自己被關在鐵牢籠里時還要驚慌,不顧岸邊還有幾十雙眼楮在看,一雙小手幾乎是顫抖的模身他身上的黑衫。

「我沒事。」他連忙握住她的手。

她才不信,一雙雪白小手掙開他的執握,非要弄清楚他到底有沒有受傷。

範軍籌還在船尾斷後,統領數十官兵的上官召也站在船頭發號施令,縴縴卻在眾目睽睽之下,對他不客氣的上下其手,果不期然的在他左袖上模到了溫熱濕濡的鮮血。

看著小臉瞬間又後幾分,上官衛就知道自己受傷的事瞞不住了。

「你都流血了,還說沒事!」一顆顆豆大的淚水,已擠在眼眶邊等著墜落。

「我真的沒事。」他暗中徐徐吐氣,強忍著傷口裂開的劇痛。「只是傷口有些裂開了,我還挺得住。」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他絕不會貿然闖入戰區,害得自己再次受傷事小,若是因此牽連戰友就不好了。

「騙人!」她哽咽叫著,連忙捉著他沒受傷的右手,對著在岸邊守備並治療傷員的官兵們大喊求救。「他受傷了,誰來幫幫忙,誰來幫幫忙?」

美人落淚原就惹人憐惜,更遑論是個天仙美人哭喊著求救,任誰都無法漠視不理,縱然據說受傷的上官衛只是有些蒼白虛弱,還能硬挺挺的站著,仍有兩名官兵殷勤的跑了過來,想要扶著上官衛去醫治。

「縴縴,我真的沒事。」上官衛拒絕讓人攙扶,並非礙于無聊的男性自尊,而是無法忍受那兩名官兵大獻殷勤的模樣。

「你流了那麼多血怎麼可能沒事?」一顆顆豆大的淚珠終于嘩啦嘩啦的落了下來。「你要是有個萬一我怎麼辦?是你親口承諾要娶我為妻的,不準你食言而肥,我不許你出事……嗚嗚……」

縴縴哭得梨花帶雨,害怕失去他的恐懼是那樣的深,饒是鐵石心腸的人也挨不住她的眼淚,上官衛愛她入骨,又豈能忍受她擔心難過,只好嘆了口氣,讓兩名官兵攙扶著他轉身。

眼看他終于肯接受治療,縴縴這才寬了心,立刻邁開腳步跟上,不料就在所有人將注意力調回手邊事務上時,一名受傷落水的人口販子卻在暗中游上了岸,趁著所有人不備之際,竟瞬間撲向了縴縴。

當上官衛察覺有殺氣接近時,已是慢了一步!

「啊!」縴縴發出叫聲,雪白的頸子瞬間被人抵上了一把刀。

「放開她!」上官衛瞳眸驟縮,立刻掙開身旁的兩名官兵,縱然擔心縴縴的安危卻不敢貿然靠近。

「不可能!」那人口販子陰狠拒絕,赫然是當初扛著圓木桶進入船艙,被人稱作老大的男人。「既然事跡敗露,那麼拉個人陪葬也快活!」

男人瘋狂大笑,話沒說完,手中大刀已高高舉起,所有人心急如焚卻偏偏束手無策,上官衛瞬間邁開了腳步沖向縴縴,只求自己腳步夠快,能讓刀鋒落在自己的身上。

不料縴縴的動作比他更快,只見她猝不及防的弓起手肘,奮力往後一撞,趁著男人重心失衡的瞬間,快帶旋身抬起右腳,卯足全身力量狠狠朝男人的胯下踹了過去--

所有人都親眼目睹了這一幕。

甚至就連貨船上打了勝仗的上官召、範軍籌,和無數官兵都清楚看見了。

得意的笑聲瞬間嘎然而止,男人連唉痛的余力也沒有,大刀落地,兩眼翻白就倒在了地上,一張臉乍青又白,扭曲得就像是被人用力搓揉過的紙團,所有官兵見狀,不禁立刻伸手護住胯下,就怕下一個受害的人會是自己。

老天,他們從來不知道,原來仙女也是會殺人的。

而且還是用這麼慘無人道的方法!

「王八蛋!大混蛋!誰叫你們擄了那麼多人!誰叫你們傷了衛哥哥!」縴縴渾然不覺自己已成了注目焦點,怒氣沖沖的抬著小腳,每說一句話,小腳就狠狠往男人身上猛踹,想到那些被關在牢籠里的少女、孩童,想到上官衛手臂上的鮮血,就恨不得把男人踩扁。

「縴縴,別踹了。」上官衛連忙阻止她。

「都是他們害你受傷的!」說話的同時她又補了一腳,美麗的小臉泫然欲泣,想起他身上的鮮血眼眶又紅了。「你都不知道那些姑娘、孩子有多害怕、多虛弱,這些人口販子壓根兒就是人渣!」語畢,她又氣呼呼的補了好幾腳,將孩童時期他教給她的防身術落實個徹底,甚至不忘執行「斬草除根」的基本法則,絕對不給死灰復燃的機會,來個絕地大反撲。

眼看她如此受教,不但能夠臨危不亂救自己月兌離險境,還能牢牢記得他教過後每一件事,上官衛縱然備感安慰,卻不得不迅速架著她離開昏迷不醒的男人,就怕她真的將人踹死。

何況他身上有傷,其實是昨日到汝州緝捕羅加駕時遭人砍傷,與這些人口販子無關,冤有頭債有主,實在不能讓她報錯了仇。

只是此時此刻縴縴早已氣壞了,縱然他有心解釋恐怕她也听不下,無可奈何下他只好低叫一聲,佯裝痛苦的捂上鮮血淋灕的左手臂。

「衛哥哥,你怎麼了?」這一招效果顯著,縴縴果然立刻就忘了生氣,心急如焚的扶住他。

「傷口似乎裂得更大了。」他痛得氣喘吁吁。

縴縴急得又想哭了,可這次她死命的忍著淚水,對著愣在一旁的官兵們發號施令。「快,快去找大夫,你過來幫我攙著衛哥哥,你過來包扎止血,還有你,還愣著做什麼,快把這壞蛋綁起來啊!」

沒有一個人有膽子遲疑,所有官兵在縴縴的指示下,尋事執行她的命令,臉上再也沒有迷戀,只有濃濃的敬畏。

上官衛看在眼里,差點就要放聲大笑。

知道縴縴是一戰成名了,經過方才那一踹,所有目睹一切的男人都會牢牢的記住她,從今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敢覬覦她、甚至染指她了。

「沒事吧?」不知不覺中,上官召和範軍籌也回到了岸上,一同來到縴縴的身邊,關心地看著兒子的傷勢。

「沒事。」上官衛實在藏不住眼里的笑意,縱然連著三日三夜沒睡,又受了重傷,卻是甘之如飴。

「阿衛……」範軍籌在一旁嘆了口氣,非常憐憫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終于知道你為什麼這麼怕她誤會了,從今以後你可要多多保重哪!」他謹慎的壓低嗓音,語重心長的安慰,暗中發誓這一輩子絕對都不能惹雲縴縴生氣。

方才那一幕,終于讓他見識到她的可怕,真的不小心不行哪。

上官衛但笑不語,只是緊緊握住縴縴的小手,任由她含著淚上上下下檢查自己。

她是他的寶,永永遠遠的心頭寶,他絕對不能失去她,只要她平安無事,再大的傷、再大的痛他都能忍。

這雙小手,這輩子他永遠永遠不會放。

汝州別駕羅榮耀就逮後,上官召以河南府府尹之權,派兵到羅家大肆搜索,果然從密窖中搜出為數不少的賬冊名單。

名單上頭全記載了與羅榮耀掛勾人口販子、牙婆、妓院、船夫,其中甚至還有不少與他合作的朝廷官員,大大損傷了朝廷顏面。

因為茲事體大,龍顏大怒,下令整個案子必須徹查清楚,凡是與羅榮耀有所掛鉤的一干人等全都不能放過,而那些已被強擄賣出的少女、孩子也必須盡早救回。

聖旨一下,各州各縣全都雷霆掃蕩,全面清查縣內所有青樓窯子、戶口人家,一一查對每戶人口,若有不法,一律依法辦理。

上官衛身為洛陽縣城戶佐,自然應該奉旨辦事,但整個洛陽縣里誰不知道他為了協助上官召破案,在緝捕羅榮耀時受了重傷,因此洛陽縣令便將這份工作交到了他人手中,要他暫時不用憂心公務,好好的在家里休息養傷。

因此這段期間縴縴就一直待在上官府,衣不解帶的照顧著他,凡事不假他人之手,每一碗湯藥都是由她親手熬煮,再親自送到君清樓里喂著上官衛喝下。

上官夫婦看在眼里也樂得輕松,任由小兩口你儂我儂培養感情,非常知趣的甚少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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