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過愛你 第5章(2)

「戚蘭。」低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什麼?」她眨眨眼,迅速轉過頭。

他靜靜凝視著她。「你還好麼?」

「沒事。」她迅速揚起笑容,故作若無其事的低頭繼續喝湯,眼角余光卻注意到他也瞧了眼相框。

突如其來的空難讓她失去唯一的妹妹,他卻是同時失去摯愛的妻子與妹妹,到底誰該最悲傷?

「我煮了些仙草蜜冰在冰箱,想喝嗎?」他將目光自相框轉移到飯桌上,替她夾了塊茄子到她的碗里。

「當然想。」她微笑點頭,低聲道了謝,然後繼續若無其事的吃飯。

飯後,她理所當然接下洗碗的工作,而他則是拿著抹布擦拭桌子,接著才一塊兒坐在客廳里喝仙草蜜,只是體諒她剛加班回來,他並沒有停留太久,半個小時後就起身離開。

她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才終于卸下笑容,露出疲憊的神情。

至于一個人的時候,她才回的放任自己流露最真實的心情。

其實他說得一點也沒錯,她不是女超人,早在許久之前她就已經感到疲憊,這股疲憊在她體內存在許久,日復一日的壯大,讓她越來越沉重。

然而只有她自己清楚,這股疲憊絕對不是來自于工作,而是來自于她那永遠無法說出口,卻也無法割舍下的愛意。

她愛他,好愛好愛他,然而這份感情卻在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從他和小櫻結婚的那一天起,她和他就注定只能是朋友和親人,她無法坦承這份感情,更不敢讓他察覺這份感情,因為失去小櫻之後,她無法忍受連他都失去。

即使只能當朋友和親人,她也不願失去他,然而她卻卑鄙的放任自己,拿這份恐懼當借口,日復一日享受他的溫柔與照顧。

小櫻明明死了,她卻依舊無法停止愛他……

明明知道不該深愛、不該眷戀,卻始終在一起,上天沒有給她最遙遠的距離,而是她給了自己最殘酷的距離。

拿起相框,她看著熒幕上每張照片都笑得好燦爛的妹妹,也緩緩勾起一抹笑,神情卻是罪惡與痛苦。

「小櫻你好嗎?和學捷在那里幸福嗎?」她輕聲低喃,語氣里卻透出太多太多的悲傷。「如果你已經發現我的心情,拜托請你不要憎恨我……」

***

這一場中西茶文化的交流會,應主辦者和主題性的要求,她舍棄會議室,將場地改到戶外草地,在周圍架起矮竹籬笆,裝飾上綠植花草,在中央則是搭起拱形高竹棚架,纏上人造紫藤花,竹棚架下依序擺上市長鍛造花雕圓白桌椅,桌面鋪上東方古典織花錦緞,不管是白上了中國茶盤茶器,還是隔上了西式古典琺瑯彩瓷,都相當的融洽。

微風吹送各式茶香,氣氛古樸雅致,完全的中西融合。

身為會議統籌秘書,她隨時注意每一個小細節,並適時在會場中四處移動,替主辦者和受邀者充當翻譯介紹,好不容易覷了個空,正打算到角落喝杯水,好友羅朗卻忽然撇下客戶,裝模作樣的來到她身邊。

「兩點鐘方向,溫雷特先生又在看你了,從他的眼神中,我清楚感受到他對你很有意思,你覺得怎樣?」

「什麼怎樣?」她裝傻,繼續前進。

「當然是戀愛哪。」他跟在她身邊,用中文悄聲說著︰「溫雷特雖然是個茶商,不過為人正直紳士,我有朋友跟他很熟,對他評價相當高,你要不要試試看?」

「試什麼?他只是顧客。」她轉頭冷凝著他,刻意轉移話題。「還有,現在是上班時間。」

「現在是中場休息時間。」他卻不上當,還反過來糾正她。「女人青春有限,這一年多來你除了工作還是工作,到底要空白到什麼時候?」

「我哪有空白,我對自己的生活沒有任何不滿。」來到員工專用的休息區,她抽出紙杯,替彼此各盛了一杯水,慶幸里頭只有他們兩人。

「少給我避重就輕,你心知肚明我說的是什麼?」他瞪著她,伸手接過水杯。

「既然要轉移注意力,談戀愛是最快的方法,總好過你用工作麻痹自己。」

「我只是熱愛工作。」她一口將紙杯里的水飲盡。

「少來,你根本就是在逃避,明明割舍不下,卻又不敢勇敢追求,就像是把頭埋在沙坑中的鴕鳥,讓人看了就想踹你。」他開玩笑似地說道,卻是句句一針見血。

「羅朗。」她嘆氣。「我說過我不想聊這個——」

「小櫻不會怪你的。」他迅速而堅定的截斷她的話,不管表情還是語氣,都是那麼的一本正經。「她愛你,她一定比誰都希望你能幸福。」

看著好友難得嚴肅的模樣,她不禁握緊紙杯,心頭瞬間再次狠狠揪疼。

「……不,我不能。」她勾起笑,神情卻是復雜難解。

「為什麼?就因為他是你‘形式上’的家人?還是因為他‘曾經’是小櫻的丈夫?」他輕哼,覺得這兩種理由都是狗屁。

「只不過是姻親,法律可沒禁止你們在一起,況且從他對你的態度來看,情勢相當樂觀。」

直到現在,他還是搞不懂事情是出了什麼差錯?

那個範學溫明明就對戚蘭有意思,卻讓人跌破眼鏡的娶了小櫻,不到兩個月內就迅速完婚,誰知婚後半年,小櫻和好友範學捷卻在一場空難中不幸喪生,這段讓人模不著頭緒的婚姻也無預警的宣告結束。

那段期間發生太多讓人措手不及的事,戚蘭的悲痛他看在眼底,卻無法用言語安慰,只能任由她用工作麻痹自己,但是事隔一年,是該振作的時候了。

「你知道以往追求我的男人們,放棄我的時候,都曾和我說過什麼嗎?」她忽然天外飛來一筆,將話題錯開。

他一愣,沒有開口回答。

「他們說,為什麼我和外表差那麼多,為什麼我總是太過強悍冷靜,為什麼就不能像小櫻一樣溫柔賢惠?」她微笑公布答案,說著她從來沒向誰吐露過的秘密。

他立刻皺起眉頭。「那些男人全都瞎了狗眼,全是在放屁,別跟我說你在意他們說的話。」

「我是不在意,只是當學溫公布和小櫻結婚的那刻起,我才領悟到原來他們不全是在放屁。」她加深笑意,笑得過分美麗,也過分的平靜。「不是因為我膽小而錯失機會,而是從一開始,我就不夠好。」

沒料到好友一直懷著這樣的想法,羅朗再次狠狠一瞪。「誰說你不夠好?你一直——」

「我不夠好。」她搖搖頭,含笑截斷他的安慰,繼續說著︰「我不像小櫻一樣溫柔嫻淑,也不像小櫻一樣惹人憐愛,所以從頭到尾他只是把我當做妹妹般照顧,這就是事實。」

這是小櫻罹難之後,她第一次敞開心房吐露心聲,也是她第一次這麼毫無保留的談起範學溫和小櫻。

親情和愛情,究竟哪個重要?

犧牲愛情守護親情,強顏歡笑參加婚禮,真心給予祝福,卻在猝不及防的瞬間失去親情,究竟讓人有多痛?

看著好友強顏歡笑的模樣,羅朗百感交集的沉默著,雖然後悔觸及好友心中的傷口,卻也明白只有對癥療傷,才能讓她重新振作。

「所以別再說情勢很樂觀,我和他是不可能的,永遠都不可能的。」她講紙杯扔進垃圾桶,心底盈滿了自我厭惡。

她明明就不夠好,卻依舊該死的愛慘了他,寧願以朋友和親人的身份留在他身邊,也無法離開他。

這樣的她,究竟還有什麼資格追求幸福?

她甚至無法乞求小櫻原諒她!

「既然如此,那就听我的話,去談戀愛。」他重新提議,逼自己當個多事得管家婆。

「我沒那個心情。」她立刻搖頭。「況且溫雷特先生只是客戶,我對他沒有任何想法,我不能利用他。」

「那就當做是交個朋友,無論如何你都必須試著走出去,否則總有一天,你會把自己壓垮的。」他嚴肅的說道,不允許她再逃避。

「怎麼連你也說這樣的話?」她忍不住蹙起眉心,不禁懷疑自己究竟是哪里做的還不夠好,怎麼一再的讓人擔憂。

「連我?」他玩味挑眉,像是靈敏的獵犬,總是可以嗅到獵物的味道。

心知自己說錯話,她立刻將話題導正。

「我知道了,我會考慮看看。」

「這場茶會結束後,溫雷特會留在台灣四處觀光,你要是考慮清楚,就帶他到處走走,反正你也好久沒有休假了。」將水喝完,他沒有留下來繼續說服她,而是轉身離開,讓她一個人好好的思考。

看著好友的背影,戚蘭雖然試著思考溫雷特的事,卻發現自己無法完整的拼湊出對方的相貌,更思考不出自己對他有任何感覺,反倒是範學溫的身影始終在她的心中佔著一席之地。

直到現在,她依舊忘不了那個寒冷的夜晚,他是如何的救了她。

但是若不是因為他久等不到她,打手機給她又得不到回應,機警地打電話給計程車行,請計程車行用無線電緊急聯絡車號305的司機,他也不會得知原來她已經提前下車。

也許是因為夜歸婦女遇襲的新聞太多,也許他早已察覺她搬家的背後原因,總之當他一驚覺情況不對勁,便火速趕往司機所提供的下車地點,像是救火似的四處找她,然後在千鈞一發間揍趴那個死變態——

因為他的機警,她才能獲救。

也因為他,她的噩夢才能夠結束,而那個變態才終于收到法律的制裁。

就因為經歷生死關頭,她才敢正視自己的心情,決定勇敢告白,誰知當警察抵達後,她卻被緊急送到醫院就醫、驗傷,醫生護士來來往往,還得協助警察制作筆錄,壓根兒找不到告白的機會。

好不容易當一切塵埃落定,回到了住處,小櫻卻又捎來壞消息。

原來是學捷不預警昏倒,緊急被送到醫院。

誰也沒料到他才剛出醫院,又得回到醫院,雖然她也非常擔心學捷的狀況,但因為雙腳裹著紗布,為了避免雪上加霜,也為了避免讓小櫻知道她今晚的遭遇,她只好留在家里等消息。

所幸學溫不久之後就傳來簡訊,說學捷已經蘇醒,身體也沒有任何大礙。

只是告白都需要一股沖動,錯過關鍵時刻,她反倒有怯懦了起來,只好一邊學做菜,一邊凝聚勇氣,誰知道在她告白之前,喜事卻先從天而降。

一直以來,她始終非常慶幸當時沒有沖動告白,倘若她當時真的告白了,那麼他一定會很困擾,畢竟他和小櫻是這麼的深愛彼此,畢竟當時他們恐怕早已有了結婚的打算。

他不知道她愛他,真是太好了,因為他和小櫻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因為他和小櫻圓滿順利的結婚了。

因為做不成情人,至少她還能以朋友的身份繼續待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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