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王征月 第2章(2)

火光下,就見月魄緩緩的睜開眼,目光雖然顯得有些渙散,但幾個眨眼後便迅速恢復清明,炯炯有神的望向拓跋勃烈,讓人幾乎看不出她是個虛弱的病人。

望著她冷漠的小臉,他不禁勾唇打趣問︰「需要我扶你起來嗎?」

冰冷眸光隨即朝他射去,月魄硬是靠著自己的力量坐了起來。

只是這看似再輕松不過的動作,卻耗掉她不少力氣,甚至牽扯到衣裳底下的傷口,讓原就蒼白的小臉更加蒼白,她卻始終抿緊小嘴,拒絕發出任何喘息。

深邃灰眸掠過一絲波光,他看著她堅忍傲然的神情,嘴角不禁揚得更高,直到她坐好,才將溫熱的麥粥擱到她手上。

「喝藥前,先吃點東西。」

看著碗里的麥粥,月魄也不客氣,拿起碗里的湯匙就開始進食。

她不在乎自己壓根兒就沒胃口,也不在乎麥粥味道究竟如何,只是一口接著一口的將溫熱的麥粥往肚里吞,奮力與病痛搏斗。

她原本早就坐好赴死的準備,但如今她死里逃生,就代表她命不該絕,總有一天她一定會再回到南朝,將那些該死的狗官人渣盡數鏟除。

也許是她的眼神泄露出太多的殺氣,也許拓跋勃烈天生就敏銳過人,他竟看穿她的想法,出聲打斷她的思緒。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再回到南朝。」

她抬起頭,冷冷的望向他。

「為了緝拿你,如今南朝上下全貼滿了你的畫像,大批邊軍也在邊境周圍大肆搜索,看來是打算生要見人,死要見尸,好判斷你的死活。」

登位以後,他雖不再興兵作戰,對南朝轉守為攻,卻沒有疏于防備。

百里長的邊境四處都有潛伏的軍馬,日夜監視南朝大軍的一舉一動,此外南朝中也有不少他派出去的探子,他對南朝幾乎是了若指掌,只要他想,隨時都可將那腐敗不堪的南朝一舉擊潰,但此舉卻也得付出相當的代價。

一夙恩怨,三世烽火,百年荒蕪,這場戰爭已經打得夠久了,兩國百姓都付出太過沉重的代價,如今他只想重新整頓北國,給所有百姓一個安定的生活。

「你知道我是誰?」她問,總算開口說話。

他扯起唇角,覷了眼她隨時擱在身邊的一對弦月彎刀。

「不難得知,你的兵器相當特殊,放眼整個南朝,只有一名刺客會持一對弦月彎刀刺殺官兵。」

「既然知道我是刺客,為什麼還要救我?你有什麼目的?」她面無表情的問,知道天下絕對沒有白吃的午餐,凡事都是有代價的。

「這話等你病養好了再談。」他四兩撥千斤,沒輕易說出答案,卻也間接承認他對她確實有所目的。

她波瀾不興,只是舀起麥粥繼續吞著,沒有試圖追問。

他雖然救了她,卻不代表會永遠留下她,之所以不顧族民抗議留下她,是因為她有利用的價值,而她不需知道太多,只需要在痊愈之後任他利用,償還他的救命之恩。

他達到他的目的,她撿回一條命,很公平。

看著她淡定不語,無畏無懼的模樣,他輕輕揚眉,瞬間明白她厲害的不只是過人的身手和堅韌的意志,還有縝密鎮定的心思。

南朝頭號通緝要犯,果然其來有自。

薄唇更揚,他看著她毫不文雅的將麥粥大口吞下,直到麥粥丁點不剩,才放下木碗,主動拿起托盤上的湯藥。

藥湯的色澤與先前略有不同,她敏銳的立刻注意到這點,卻仍然毫無膽怯的將湯藥一口飲盡。

放下藥碗,她注意到他自托盤上拿起那疊白布。

「月兌掉你身上的衣裳。」掀開白布的同時,他也低聲命令。

平凡小臉沒有任何波動,卻在瞬間散發出令人發毛的寒意,她盯著他,就像是一頭野獸盯著該死的獵人。

他揚眉,輕輕低笑。「我沒有凌辱女人的惡習,只是幫你上些藥。」

「我可以自己來。」她冷颼颼地道。

「你無法替背上的傷口上藥。」他說出事實。

「我可以自己來。」她卻堅持。這項堅持與羞怯或是恐懼完全無關,她只是無法忍受在他人面前暴露出任何弱點。

即使不難猜出當初她昏迷時,應該就是他替她更衣療傷,但如今她清醒著,就不會再讓同樣的錯誤發生。

「我得檢視你背上的傷口,它們好得太慢了。」他盯著她倔強的小臉,實話實說。「而這將會妨礙到我的計劃。」

她再度沉默,眼神卻始終不離他的灰眸,像是評估他話中的真偽,最後她緊緊皺眉,唰地轉身,迅速解開腰帶,卸下他當初為她換上的北國衣袍,露出里頭一圈又一圈的白布。

小手沒有絲毫扭捏,反手將長發攏到胸前,任由他解開身上和手臂上的白布,露出娉婷柔韌的女性胴體。

迥異于北國女人蜜色的肌膚,她雪白得不可思議,吹彈可破的肌膚猶如花瓣般粉女敕,更似白雪般晶瑩剔透,然而柔韌的身軀上卻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刀傷劍傷,以及數不盡的新舊傷疤。

傷疤深淺不一,有的猙獰有的細小,而最嚴重的一道傷,莫過于那道自右肩一路劃到左腰的深深刀疤,根據傷疤的深度,不難想象她當時傷得有多重。

大大小小的傷疤交錯復雜,清楚刻畫出她的生活,而他記得她身上其他地方還有更多的傷痕,她雖然活著,卻更像是游走在生死邊緣,日日夜夜都只是為了殺戮而活著。

或是為了仇恨而活著。

看著那始終傲然挺坐,總是不肯輕易示弱的小女人,他佯裝沒發現她正因畏寒而微微顫抖,布滿厚繭的大掌只是拿著白布沾上些許清水,盡速替她拭去背上的薄汗和殘留的藥膏。

藥膏只能治標而不能治本,所以他將血竭磨碎加入湯藥內,每日照三餐讓她服下,可惜她失血過多,元氣大傷,即使傷口做過處理,並定時服下湯藥,仍然免不了大病一場。

沙漠干燥,本該可以讓傷口保持潔淨好得更快,可惜她高燒不斷,流出來的汗水仍然拖慢了傷勢的復原,讓他不得不再為她重新上藥。

確定傷口周圍全都擦拭干淨,大掌才打開藥罐,用指月復蘸了些許藥膏抹在每一道傷口上,可即使他已放輕力道,指月復撫過傷口仍然牽扯出巨疼,傷口周圍的肌膚瞬間緊繃,她卻不曾呼痛。

雖然她還病著,傷口已經開始愈合,估計兩個月內就能好上八成,足以行動自如,這對塔克干而言絕對是件好事。

就如扎庫司所言,北國雖然統一,卻是內憂外患不斷。

因為不滿當初戰敗所受到的屈辱,以及他主張對南朝休戰,北方二族表面雖是臣服,卻是處處陽奉陰違,至于西方巴丹、古特二族,和東方拉瑪一族,更是處處違抗他,對他們而言,他只是個侵略者,一個懦弱到不敢向南朝宣戰的假王,而熱血好戰的天性讓他們逐漸化敵為友,暗中聯手策劃謀反。

自他登位之後,三族始終動作頻頻,意圖再次掀起內戰,而位于北國中央,由他所統領的古爾斑通一族,以及位于北國南方,支持他的騰格里、塔克干二族,就成了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

雖然他大可以先發制人,以企圖謀反的罪名將三族一舉拿下,然而十二年內戰各族死傷慘重,各部族都需要休養生息,貿然開戰只會耗損彼此元氣,讓部族間仇恨更深。

包重要的是,北國倘若再次陷入內戰,南朝勢必不會放過這大好機會,見縫插針,落井下石。

因此他極力維持表面上的和平,並以巡視邊防名義,帶著心月復斑圖走出王都,暗中卻是調兵遣將,讓斑圖自邊境暗中帶了批軍隊到騰格里防守,自己則到塔克干坐鎮,與族長扎庫司謀策兵防。

相較于騰格里幅員遼闊,毫無屏障,需要大批兵力防守,領地狹長的塔克干地貌多變,不但有岩丘岩峰等天然屏障,還有天然流沙陷阱,此外塔克干有東、西兩塊水源地,若是一區淪陷,族中老弱還可以退守至另一區,完全不愁飲水食物。

依照目前情勢來看,內戰爆發不過早晚問題而已,即使塔克干在地里形勢上佔了優勢,仍然缺乏兵力,若是大軍壓境,勢必會陷入苦戰,所以他需要更強大的力量。

一個能夠以一敵百,誓死守護塔克干的力量。

上完藥後,拓跋勃烈立刻拿起剩下的潔淨白布,將白布覆上她傷痕累累的背,接著大掌拉著白布繞過她的胸前,再拉回到她的雪背上,大掌一次次來回,謹慎的為她包扎所有的傷口,不含絲毫邪念。

直到為她扎好白布,他才又開口。「藥膏我放在這兒,其他地方你自己來。」

不等她反應,他將藥罐擱到她的腳邊,接著便端起托盤,起身離去。

而月魄並沒有馬上穿上衣服,而是迅速拉起毯子遮到胸前,轉身親眼看著他離去。

這次,她同樣是等到再也听不見他的腳步聲後,才允許自己卸下若無其事的面具,虛弱喘氣,徹底顫抖。

懊死,她討厭如此虛弱的自己,討厭這不受控制的身子,但她更討厭什麼都不戳破的他。

他愈是不動聲色,愈是代表心思難測,他如此處心積慮的為她療傷,究竟有什麼目的?

倘若塔克干族長所言屬實,北國有人打算起兵叛亂,一旦消息傳到南朝,邊境戰火勢必又要點燃,天下百姓又將為戰火所苦。

一夙恩怨,三世烽火,百年荒蕪,這天下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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