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冷涼的水花淋上全身,閻上格才終于能夠松開全身的肌肉,安心的吁出一口長氣,雖然表面上他看起來一如往常,沒有絲毫不對勁,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整整失眠了一整夜!
他花了整夜的時間,像個患得患失的瘋子窩在房里計時倒數,巴不得將時間快轉好能早點見到她,卻又擔心約定的時間到了,她會選擇臨陣月兌逃。
為了平靜自己的心情,他提早出去晨跑,用激烈的運動來麻痹所有的擔憂。
幸虧她信守承諾沒有找藉口推掉這份工作,直到門板退開,她的身影就出現在眼前,始終梗壓在他胸口的那塊大石才終于化為烏有。
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照這情形看來,接下的半年他將會有許多機會與她相處,甚至彌補他帶給她的傷害。
好不容易才相遇,他必須好好把握每一個機會才行。
淋浴後,他以最快的速度換上剪裁合身的西裝,並打上領帶,接著走出房門尋找她的身影,卻在瞬間發現她正在插花的側影。
她就安靜的跪坐在客廳桌前,捻著一朵粉女敕的紫色風信子斜斜插入桌上的一只黑色陶罐里,白皙小手在花葉間穿梭,將簡單的花草組合成一幅美麗的風景,陽光自她身側的落地窗外灑落,將她的身影照映得更加寧靜優雅。
Jarvis說的沒錯,她確實是專業中的專業,即使他什麼都沒介紹,她卻似乎已經對整間房子了若指掌,沒有絲毫的無所適從,直接以最低調安靜的姿態融入他的生活,甚至營造出令人窩心的溫馨氣氛。
這間房子是「V」雜志辦公大樓的頂樓,當初為了方便高層主管來台洽公而特別規劃,三房兩廳兩衛,屋內裝潢美輪美奐,家具家電一應俱全,但冰箱里頭到底有什麼東西他也不清楚,她卻完美的備妥了早餐,甚至還插起花來——
她究竟是用了什麼方法,創造出眼前的這一切?
仿佛察覺到他太過深沉的視線,藍誼靜忽然轉過頭,看向一身西裝筆挺的他。
「閻先生您準備好了嗎?」她淺淺一笑,徐徐自桌邊站了起來,眼底再也沒有稍早之前的慌亂,恭敬有禮的挑不出一絲毛病。「可以用飯了。」
「嗯。」他淡應一聲,跟著她的腳步來到餐桌邊。
他長臂一伸,本能地想要為她拉開椅子,沒想到她卻更快的為他拉開椅子,對著他晏晏微笑。「閻先生,您請坐。」
他抿緊嘴唇,為了她太過專業的舉止,更為了桌上只有一人份的早餐。
「為什麼只有一人份?」他沒有入座,而是站在桌邊問。
她怔愣地眨眨眼。「因為我只準備您的早餐。」
「你吃過了?」
「是的。」
他立刻皺起眉頭。「明天開始準備兩人份的早餐,你和我一起吃。」他理所當然的下令,一點也不喜歡她如此公私分明。
他要的就是與她拉近距離,她卻總是小心翼翼的與他保持距離。
她忍不住又愣了一下。「抱歉,但是這種做法並不符合公司規定,更會打擾您用餐的心情——」
「誰說你會打擾到我?難道與我共進早餐這小小的要求你都辦不到?」他不接受她的拒絕,更不打算讓她拒絕,但話才說到一半,他就馬上後悔自己這種咄咄逼人的態度,該死,為什麼他就是狗改不了吃屎!「如果,是我邀請你共進早餐呢?」不只語氣,就連表情他都刻意放得柔軟,就怕會嚇跑她。
「呃?」
「如果你無法向公司交代,我會保守這份秘密,一個人吃飯太寂寞了,你就不能接受我的邀請嗎?」他誠心誠意的看著她。
她應該拒絕的,但是在他的注視之下,她卻發現自己竟然無法果斷的拒絕,素白小手揪緊裙擺又松開,反覆掙扎兩難。
「不行嗎?」他的眼神更誠懇了。
小手再次緊緊揪著裙擺,最終還是敗在他的眼神攻勢下。
「我明白了,從明天開始我會遵照您的要求,準備兩人份的早餐。」雖然口頭上答應,她卻故意強調自己是遵照他的要求,而不是接受他的邀請,有意無意在彼此間拉出一條界線。
「這是我的榮幸,我已經開始期待了。」他卻開心的露出笑容,只因為她這小小的讓步。
拿起刀叉,他看著桌上依舊熱騰騰的食物,雖然不知道她是用了什麼方法保持食物的溫度與香氣,但即使這些食物再如何難吃,他也會毫不猶豫的大口吞下。
只要是她為他準備的食物,他通通都喜歡!
睽違十年還能品嘗到她的手藝,他大概是全世界最幸運的男人了,而這一切全是托Jarvis的福,認識他這麼久,他總算是做對了一件事,他一定會找個機會答謝他的。
「還合您的口味嗎?」當他大口咬下一片烤面包、吞下半條肉腸和一部分的培根、炒蛋之後,靜靜待在他身側後方的藍誼靜才出聲詢問。
「非常好。」他微笑贊嘆,比誰都清楚她的廚藝變得更精進了。
「您喜歡就好。」看著他大口大口吃著她準備的早餐,她忍不住也露出微笑,心頭那因為答應與他共進早餐的懊惱,立刻被一股滿足給踢開,但下一秒她卻立刻斂下笑容,斥責自己的失職。
她到底在做什麼?她竟然讓私人情感破壞了公司規定,她太糟糕了!
「若是沒有特別交代的事,我就下去做事了。」為了逃避他對她的影響,她只好找個藉口拉開距離,決定到角落好好的自我反省一番。
閻上格原本是不想讓她離開的,但是當他的眼角余光發現,從他的座位看過去,正好能看見客廳桌上未完成的插花,這才同意點頭。
丙不其然,離開廚房後她確實回到了客廳繼續插花,美麗的身影即使隔著一段距離仍然一覽無遺,不只讓他滿足了食欲,也滿足了整顆心。
即使這些年來他的身邊並不缺女人,然而那些女人卻全是解決生理需求的一夜,他早已習慣一個人生活,根本無法接受任何人介入他的生活領域,直到再次遇見她。
他從來不知道光是看著她坐在眼前,就能讓他如此的愉悅滿足,仿佛像是得到了全世界。
一頓早餐,就在她專心插花的身影陪伴下幸福度過,直到他起身離開餐桌,她才又循著聲音,起身來到他身邊。
「閻先生,如果您不急著出門的話,可以打擾您一點時間嗎?」她自身後拿出一張問卷。
「什麼事?」他停下腳步,嘴角微勾。
「這是敝公司設計的一份調查表,主要是針對您的喜好習慣,以及一些日常生活禁忌規矩作調查,讓我更能掌握一些細節,希望您能找個時間幫忙填寫。」她恭敬的將問卷遞到他面前。
「為什麼?」他沒有接下問卷,而是斂下嘴邊的笑意,用一種壓迫的眼神盯著她。
她在閻家待了兩年,不會不清楚他的喜好習慣,以及生活上的規矩禁忌,她故意拿出這份問卷,難道是打算將彼此的過去通通當作沒發生過?
「呃,您是指……」她極力維持笑容,卻無法阻止自己心虛。
他抿緊嘴唇,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更沒有戳破她的故作無知。
他知道她試圖用主雇關系將彼此重新定位,也知道她一直小心翼翼的與他保持距離,這些他都可以忍耐,但他絕不接受她抹滅彼此的過去。
即使當時是他傷害了她,他也不允許她刻意遺忘一切!
「閻先生?」他的不發一語,讓她的笑容逐漸變得僵硬。
「放到桌上吧,我再找時間看。」語畢,他立刻轉身走向大門,先前洋溢在心中的愉悅滿足,因為她的一個小舉動一下子又變得冰冷。
「是。」察覺到他驟冷的態度,她不禁瑟縮了下,卻不允許自己退縮。
就因為他一個眼神,她竟然就輕易破壞自己的原則,可見她還不夠專業。
十年了,這麼長的時間足以徹底改變一個人,也許他的習慣喜好早已變得不一樣,她怎麼可以還記著他過去的小習慣、小動作?
餅去的就該讓它過去,如今他們只是單純的主雇關系,她絕不能公私不分,更不能輕易動搖!
「你會待到幾點?」他一邊穿鞋一邊問。
「因為Jarvis先生預定的是四小時方案,所以我會待到中午十二點。」
她停留的時間竟然這麼短?
「明天一樣別遲到。」他更氣悶了,卻只能在踏出大門之前這麼交代。
「好的。」她停在門邊,一路目送著他離去,直到再也看不見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