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私浪漫 第6章(2)

「……」她沉默著,怕一開口就會泄漏自己的心痛,重傷地哀號。然而在此同時,又有股不甘示弱的憤慨在她胸口奔竄,直沖腦門——

「如果我不辭職,總經理真的可以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像往常那樣跟我共事?」掐著懷里的記事本,她壓抑的口氣反而顯得有些激動。

「當然。」他一臉波瀾不驚地答道。

「即使每天看到我,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就跟四年來的每一天一樣。」淡然的語氣,傳遞著篤定的語意。

她臉色刷白,雙唇不自覺地顫抖……

原來,就算真的發生了「什麼」,她對他而言也「什麼都不是」,只是一個萬年不變的工作伙伴,永遠可以心平氣和面對的女秘書,無足輕重到連辭退都不必?!

望著男人的冷靜自持,她氣憤!也泄氣……太多沖突的情緒,繞著心上他刺穿的那道傷口打轉,將它撕扯得更深、更痛,但這怪得了誰?是她自己愛上不該愛的男人,說出那麼驕傲的話……

「謝謝總經理,我會好好工作,不會讓你失望。」她拿回辭呈,展露笑容,實踐自己「什麼都沒發生」的大方態度。既然他可以「公事公辦」,她又何嘗不能「秉公處理」,成熟的處理掉那些會讓她顯得可悲又軟弱的秘人感情。

豹身致謝,她諷刺地感謝他的「無情」,應該可以讓她清醒不少,助她早日從這場苦戀里月兌身,不再那麼愛他,妄想得到他在工作以外的注意力。

總有一天,她會對他死心的。

轉身——他又喚住她。高朔的身形直接來到她身邊,交給她一把嶄新的鑰匙。

「我換了門鎖和密碼……」同時交代一串新數字,他隨即返回座位。

她握起手心,緩緩走出總經理室,關上門,腳步便沉重得無法再移動半分。

攤開掌心,她落寞垂首,心酸地看著那把冰涼的鑰匙……

本以為,她已經沒資格拿著這把鑰匙,因為它不僅能開馭他家的大門,也代表著他對人的信任。當初她可是在他手下工作了兩年多,才從他手中拿到這把鑰匙,等同得到他沒有疑心的認可。

當時她好開心,還因為自己能得到這份「殊榮」而沾沾自喜,雀躍不已。

如今,同樣的信賴,卻只令她覺得悲從中來……

是啊,她是他的秘書,也只能是他秘書,所以當然可以拿著這把鑰匙,不用歸還,她干麼還多此一舉地留下它,以為自己對那個男人有什麼特殊意義嗎?

她笑,譏諷自己的自以為是,又不是他的誰,還學人家的前未婚妻留什麼鑰匙,一早拿著辭呈去「自我了斷」,以為人家會在意她這個小秘書……

呵!她抹去眼前影響視線的水霧,走到碎紙機旁,把那張辭呈徹底絞碎。

真希望,這台機械也能一並碎了她的感情……

門內,倪光爵听見機器的運轉聲,高懸的心情總算放下了些,這會兒才有食欲吃早餐,嘗出她做的美味。

自從前日與她分開後,他的宿醉癥狀好像一直沒好全,頭不疼,思緒卻滯留在渾沌不清的狀況,遲遲未明,想了很多事,沒一件有答案,唯一稱得上有點建設性的事,就是換了新門鎖,但仍無法「高枕無憂」。

這兩天,他的心情遠比目睹林芷雲背叛那時更灰澀,因為負不起她想要的責任,也滅不掉自己的良知,分分秒秒處在左右為難的掙扎中……想的都是她。

盡避身體按著規律生活,不過嚴重失神的心思卻一直沒「矯正」過來,甚至連煮壞了平日挑剔的咖啡,飽也食不知味地一飲而盡,還習慣性地打包一杯給她。

是的,習慣。對于那一夜「意外」還苦無定論的他,原本也想暫時孬種的逃避這個難題,先照著原來的相處模式,假裝一切無恙地回到辦公室來面對她。不料他的「若無其事」才裝到一半,她又丟了一顆炸彈過來,搞得他一陣心慌。

辭職?!不行!雖然他還沒把這事想清楚,但不想讓這女人離開的意識,卻是強烈、清晰地浮現心頭,使他捏了把汗。

情急之下,他無法細探自己緊張的原因,只能用她前日撂下的那番瀟灑言詞,回過頭來困住她欲離去的步伐。

成功了!幸好。

不過為什麼明明應該允許她辭職,也理當認同那個辭職原因的他,會反過來替她「圓話」,一點都不想讓她去另謀高就呢?

換作過去的他,該是在她說出愛他的那一刻,就會當場要求她口頭請辭才是。

然現在,他卻在這里暗自慶幸留住了她……為什麼?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倪光爵又被一堆問號埋沒,想不通自己面對她時怎麼可以態度堅決,侃侃而談,但面對自己的質問,反倒支吾其詞,說不上一句明確的感受︰心里悶得慌。那感覺好像是明知道答案,又刻意將其掩藏,不想揭穿——

怎麼會!難不成他也對她……這不可能,一定是有其他原因……就是……

他盯著手中的三明治,凜眸微眯,竟然一度卑鄙的想要將那個不想失去她的理由扣到這份美味的早餐上。

太可恥了!他活了快三十四個年頭,還沒動過這麼上不了台面的「歪」腦筋。

不過就在這種反反覆覆、左右推敲的自問自答中,對于她的這份「無解」,倒也漸漸解開了一點頭緒……

假設……或許……他的心早就動搖了也說不定。

下了班,韋倩琳再度癱倒在自家沙發上,抱著電話向陳兆緯訴說她今天的「高潮迭起」,主要是想問他——

「我答應留下是對的嗎?還是離開比較好?會不會他只是在測試我,而我居然真的留下來……不,他應該不是那種人……可是我應該留嗎?」她語氣猶豫,兩面思考,感覺自己跳進一個親手挖出的大坑里。坐困愁城。

雖然早上意氣用事地答應倪光爵留任,還保證自己會好好表現,但其實過了中午她就開始搖擺不定,懷疑自己是不是作了一個笨決定。

靜下心來想想,畢竟她沒辦法一下子收回對那個男人的感情,加上兩人之間曾有過那麼親密的一夜,現在要她天天面對他,心情不可能完全沒變化,再留下來,恐怕要承擔的不只尷尬,還有更多傷心……

唉,沒得到時就夠痛了,如今得到過,卻要裝作不曾擁有,感覺上好像是一條更自虐的「天堂路」,到時候非死即傷呀!

「你都說不是了,干麼還問我,難道我會比你了解他?」陳兆緯的語調一派悠閑,伴隨翻雜志的聲音,覺得她的問題根本不算問題。

「那你覺得我到底應不應該留下來?」她就是想知道他怎麼想的嘛!誰叫他是唯一熟知整個內情的人,意見最具參考價值。

「問自己啊,你想留嗎?」

輕輕一句話,就讓她噤了聲。

問她?答案是「內定」的,只是連她都有些生氣這樣不理智的自己,不想面對那種痛著也舍不得放掉的感情,于是一邊想留,一邊又想找個人來強力反對自己,叫她不要再傻下去,說不定藉由好友的毒舌,能讓她斷了這個勢必會更受傷的傻念頭。

「想就想,人都上了還怕留在他身邊工作?況且現在是他不讓你走,這不正合你意?」無奈他一點都沒有勸阻她的「自殘」,只用討人厭的語調,揶揄她沒說出口的答案,猜得準準準。所以才說這問題根本不算問題啊!

「他需要的只是一個秘書。」她氣弱地答道,一想到心愛的男人不把她當女人看,又泄了一次氣。

「那他干麼非要留你?天下秘書何其多。」

「習慣吧,換助手很麻煩,要交接的事很多——」

「屁!」他听不下去她的自我貶低。「韋傻妹,下要太看輕自己,如果那個男人真有你說得那麼好,值得你去愛,就不可能只把你當成春夢一場,船過水無痕。他會留你,表示心里多多少少也在乎你,舍不得你,不然早放你滾蛋不是更省事。」

一個「听說」正直、磊落、敢做敢當的男人,居然會在做了一件「據說」絕對不能接受的事情後答應「息事寧人」,裝聾作啞,這沒鬼誰會信!只有她這個「當局者」才想不明白,不過可逃不過他這個耳聰目明的膀胱——旁觀者的雪亮雙眼。

「那……如果他不是呢?」她膽怯地問。即使受到一咪咪鼓勵,也不敢把事情想得太樂觀。

「那你還傻屁啊!就把他當成一夜對象,爽過就算了,快去找下一個配得上你的男人。」如果她在他面前,他一定會拿雜志K她那顆石化的腦袋。

人必自賤而後人賤之,懂不懂啊她!

「也是。」呃……她指的是「死心」,不是「爽過」。「不過,究竟要怎麼樣才能知道他對我的在乎究竟是多或少?」

「簡單,你就露出‘真面目’,拿出該有的自信,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抬頭挺胸出現在他面前,不時漏點電,看他是不是真能像過去四年一樣對你不動如山吶。」他就不信有人會對自己「試吃」過的佳肴沒反應,除非他真的對這道菜不感興趣,或者他根本就是個沒公德心的試吃怪客,吃過大街小巷卻什麼也不買,蝗蟲一只!

「啊?這樣……好嗎?」在倪光爵面前打扮自己,好像成了她的「心理障礙」,總覺得是件不合規矩的事。

「不好你就繼續扮丑,當個專業又無趣的女秘書,等他對你完全熄火,改天又愛上另一個女人再來後悔死好了。」他現在是叫她換造型又不是換腦袋,難道她的工作能力會因為一件衣服而打折?!

「不要!」一想到他再戴上屬于其他女人的戒指,每天閃痛她的眼,韋倩琳馬上振奮地從沙發上跳起來。

「不要就照我說的去做,這種事瞻前顧後還不如奮力一搏,反正你和他之間都已經‘坦誠相見’了。還有什麼秘密需要顧慮的?」

「……是沒有。」她連讓他知道自己愛他都不怕,辭呈也丟過了,想想還真沒有什麼「弱點」能再使她顧忌,頂多就是徹底結束對他的貪戀,永遠離開這個愛不到的男人而已。

「這不就對了。記住,要知道他對你的真正感覺,就得先做回你自己,對自己有信心。」問對問題,才能得到真正的答案。她把自己藏在「韋秘書」後頭,怎麼能探知那男人對韋倩琳的真實感覺,看起來好像連她都不喜歡自己了。

「……嗯,謝謝你。」她听明白了他的話,揚唇一笑,解下頭上的發髻,松開一頭長發,按摩緊繃一天的頭皮,覺得好友說得很對,對得讓她有點鼻酸,突然感覺很對不起這幾年的自己。

她為了想愛一個男人而改變自己,到頭來,卻發現自己「什麼也不是」,甚至不是她自己……呵,她到底在做什麼?

對不起,韋侍琳,我不該把你藏起來,你又沒有見不得人,也沒做錯什麼事……

她拉直頭發,卷在指梢,滿意地笑著,比較喜歡這個想通的、更自然的自己。

「看你這麼受教,免費再奉送一個好記不用背的重點。」電話那頭听見她的輕笑,又閑適地翻了幾頁雜志。「男人啊,都有個通病……叫犯賤,所以你表現得愈自信自然無所謂,他就愈會注意到你的自信、在意你的自然、好奇你的無所謂,到最後忍無可忍,就會再像禽獸一樣撲上去……犯賤。」

手一松,她翻白眼。「你也是男人。」有必要「同類相輕」嗎?

「所以我隨時警惕自己別去在意不在乎我的人,同時,喝酒的時候要特別遠離那些想上我的女人。」他高昂的語氣,顯然正得意著自身的英明睿智。

他這到底是在罵誰啊?

「知道了,感謝大師開示,小女子必當銘記在心。」她甜甜地道謝,迅速收線,不想再被那個自視甚高的男人白白揶揄,當他自我感覺過度良好的听眾。

不過,他的一番話的確激勵了她,也再度堅定她的決心。

留下來,做自己,賭一把像倪光爵那樣嚴格自律的男人,即使喝醉酒也不可能隨便和一個毫無感覺的女人上床,而且當晚表現得……並不「被動」。這除了讓她想起來臉紅心跳外,應該也顯示在他內心深處,對她存在著某些特殊情威吧?

不論是與否,她都已經被這心動的理由說服,決定放手一試,想再確認一下自己和他之間有沒有一點點可能性,即使結局仍有讓人心碎的風險……

至少她韋倩琳努力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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