咩來我家住 第9章(1)

艷陽高照的午後,丁花梨趁著午休時間到附近的照相館,拿上個星期出游時拍的照片。

盡避崔世拓說現在的人已經很少會把照片沖洗出來裝進相簿里了,但她還是喜歡把它們一張張收藏成冊,喜歡那種想到隨時可以拿出來翻閱的感覺,于是她不僅挑了幾十張照片送洗,前幾天還拉著他一起去買了兩大本相簿,說這相簿日後會一一填滿他們倆相愛的回憶……

她抱著相片走到餐廳門口,正要推門進入餐廳,卻听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花梨。」

她愣了下,回頭的下一秒呆若木雞。

「……舅舅?!」她瞪大眼楮確認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象。

「你真的在這里上班,太好了。」廖錦雄高興地走上前,臉上有著久別重逢的激動。

她望著那張兩鬢灰白、略顯憔悴面孔,霎時情緒復雜得說不出話來……

***

晚上在客廳里整理照片,丁花黎顯得有些心神不寧,一會兒就被崔世拓瞧出端倪。

「你怎麼了?」他注意到她像有心事的表情。

她回神望著他,原本還沒想好該怎麼跟他提起這件事,但既然他問了,她也無意隱瞞。

「今天中午我看見舅舅了,他來餐廳找我……」她大概說了一遍當時的情形。據舅舅說他是先回鄉下去祭拜外婆,再透過朱媽媽打听到她現在上班的地方,所以才到餐廳外等她。

「呵,真是奇聞,沒想到丟了良心的人也會良心不安,他消失了快三個月才想到自己還是個人嗎?」雖然對方是長輩,但他的行為可一點都不值得受人敬重。崔世拓一想到女友當初被那人無情地利用又狠心地扔下,到現在還是覺得忿忿不平,沒想到他還有臉回來面對她,臉皮也夠厚的了。

「舅舅已經跟我道過歉了,他說他實在很對不起我,自從他們一家人搬到內地去後,他和舅媽每晚都會夢到外婆去找他們理論,要他們把錢拿回來還我。」

「你外婆真是個明理的人。」他有些幸災樂禍地說,誰教她舅舅自己要做這種虧心事,連親媽媽都看不下去了。

「你呢?就這樣原諒他了?」他看她提起這件事似乎一點也沒在生氣的樣子。

「他畢竟是我舅舅,而且都跟我道歉了……」見到舅舅老淚縱橫地向她低頭賠罪,她也實在無法再跟他追究什麼,總不能真的將他拉到警察局去報案吧!

「道歉能解決事情,這世上就不需要法律了。」他冷冷地說,可沒像她這樣心軟,這麼容易原諒別人。

她苦笑了下,知道他是因為關心才會那麼替她打抱不平。

「所以他這次回來是要把錢全部還給你嗎?」

這一問,問到了最令她難以啟齒的部分,也是她一下午都悶在心里的原因……

她搖搖頭,誠實地告訴他那些錢大多拿去償還欠債了,舅舅此行的目的是——

「他說要接我過去一起住,希望我能答應他,好讓他完成我外婆的托付,也藉這機會補償對我的虧欠。」舅舅說他雖然沒有多余的錢可以還給她,但目前在那邊的生活都安頓得差不多了,要接她過去一起生活不成問題。

「什麼!他那個人也太可笑了吧?」崔世拓難以置信地輕哼,沒想到那個曾經棄她于不顧的親舅舅,居然還敢大言不慚地對她說出這種話!

呿,一個會卷款潛逃的人哪有什麼責任感可言!

然而回頭看著她低頭沉默的神情,他心里突然冒出一種不太妙的感覺……

「那你怎麼回答他?」他緊盯著她的眼,像要看透她似的銳利。

「我……」她欲言又止,囁嚅了一會兒才說︰「我說我會考慮。」

她知道他不會樂意听到她這麼回答,因為她若答應,就代表她得離開這里,從此和他分隔兩地。但說拒絕……

老實說,她心中對親情始終存有一份很深的渴望,無法在第一時間就選擇放下親人,也因此她才從未離開過和外婆一起居住的純樸小鎮,即使到市區的學校完成學業後,還是選擇回到鄉下與親人同住。

「是嗎?我知道了,那你就好好考慮吧。」他的反應比她預期的平靜許多,既沒有暴跳如雷地斥責她怎麼沒當場拒絕舅舅的要求,也沒有出言左右她的決定,表情完全尊重她的選擇,給她自由思考的空間。

他陪在她身邊,繼續看她整理出游的照片,但其實心情卻已在她說「考慮」的當下受了影響,感覺一陣悵然若失。

因為她的猶豫,使他明白了自己並不是她心里的第一優先,除了愛情之外,她還有其他重視的事情……

***

經過了幾天,丁花梨的考慮還沒有一個明確的結果,崔世拓卻先等到了一通意料之外的電話……

這天,廖錦雄約了崔世拓在一家咖啡廳見面,兩個對對方的存在都不算陌生的男人各自報上了名字,點了杯咖啡。

崔世拓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這個中年人,態度不算友善。事實上他到走進店門前都還在提醒自己要忍住脾氣,別對女友的舅舅動怒,否則他一見到廖錦雄肯定先教訓這個詐欺犯一頓,替丁花梨討回一個公道。

廖錦雄自然也察覺到這個外甥女的男友對自己沒什麼好感,索性也不浪費兩人的時間,開門見山地說明來意——

「我過兩天就要回內地了,所以請你放開花梨,勸她跟我一起回去吧!」這幾天他天天去找外甥女,可是她始終猶豫不決,所以他只好直接找上能影響她的關鍵因素,請求崔世拓松手讓她走。

崔世拓一怔,听完後只覺得好笑,不明白對方是憑什麼要求他這麼做,又何以認為他會配合?

「我想你大概搞錯了,我並沒有攔著花梨不讓她走,不過以你曾經對她做過的事……說實在的,我也不認為她還有相信你的必要。」他譏誚地勾唇,表情十分不以為然,但看在對方是長輩又是花梨舅舅的分上,他已經盡量口下留情,但言下之意卻表明他並不信任花梨的舅舅,所以如果要勸,他也應該是勸她留下,而非離開。

「我知道我的確做了很對不起花梨的事,所以現在才更需要一個好好補償她的機會,贖清我的罪過,我跟你保證我一定會好好照顧花梨的。」廖錦雄自知自己理虧在先,確實有愧于外甥女,但當時要不是他們一家人被債主逼得走投無路,他也不會味著良心吞掉那些錢。現在他的情況還過得去,不就馬上回來接她了嗎?

「花梨不是你贖罪的工具,沒有你,我們現在也過得很好,她有我照顧就夠了。」崔世拓听了他的懺悔只覺得更加不爽,連嘲諷的笑意都由嘴唇消失無蹤,心想丁花梨又不是吉祥物,難道讓他拿回去擺著就能消業障嗎?

這樣的道歉未免太廉價了!自己怎麼能就這樣相信他以後真會善待她?

「年輕人,恕我說句比較不客氣的話,花梨是我的親外甥女,比起你,我想我更有資格也更有責任好好照顧她的生活,這不僅是替我自己贖罪,也是我媽生前的願望,因此我希望你能答應我這個要求,讓她跟我走。」

眼見對方不是個好說話的人,廖錦雄索性搬出親情的招牌,軟硬兼施,再三強調自己已經悔過的誠意,相信崔世拓應該知道丁花梨有多麼重視已去世的外婆。而相較于他這個舅舅和外婆,崔世拓只是個隨時可以切割關系的男人,他應該有自知之明才對。

「我說過我沒有不準她走。」崔世拓臉色一沉,看對方竟敢在他面前提起「資格」二字,又開口閉口的想將責任歸咎于他的感覺,原本浮躁的情緒更顯惱怒。

連日來他因為女友懸而未決的「考慮」已經夠悶了,現在哪還有心情坐在這里听他說這些!

馬的,要不是想給女友一些空間,尊重她的想法,不想殘忍地逼她在親情與愛情間作選擇,他真的想直接叫她不準走就算了,省得讓自己心煩。

「就算你沒有對她說過這種話,但你應該也看得出來花梨是因為你才遲遲無法下定決心跟我離開,而且現在為了這件事每天都愁眉不展、左右為難吧?」他看出崔世拓對外甥女的感情不淺,雖然不想棒打鴛鴦,但總比自己每晚失眠、被惡夢嚇得精神不濟好,反正結束這段感情,外甥女還找到其他愛她的男人,而且自己這次回來也是真心要完成母親的願望,好好補償這個外甥女的。

「為什麼不說為難她的人是你?在你出現之前,我們一直過得很開心。」他勃然作色,憤憤不平地說,覺得廖錦雄還真是健忘,也不想想當初是誰先把別人的日子弄得一團亂!現在好不容易他們的感情穩定、生活也步上常軌,他卻突然冒出來要拆散他們,還指責是他在為難女友,害她左右為難?!

「據我所知,你們才交往沒多久,當然會覺得每天膩在一起都很快樂,但愛情會隨著時間降溫,等日子一久,你能保證她永遠像今天這樣幸福,不會後悔現在沒跟我走嗎?」姜是老的辣,廖錦雄見招拆招。

「是這樣嗎?」崔世拓眯起眼,牙癢癢地說,非常看不順眼廖錦雄擅自評論他們感情的態度,仿佛料定了他們的愛情不能長長久久一樣。

「那好,我就當她的情人,也當她的親人。如果我和花梨結了婚,應該就比你這個舅舅更有資格、更有責任,也更有義務好好照顧她的生活了吧?」如果照著廖錦雄的論調,崔世拓有自信給丁花梨過更好的生活,往後一心一意地疼愛她。

廖錦雄神情一愣,沒想到他會突然提到結婚的事,但旋即穩下心情……

「你跟花梨提過結婚的事了?」他想是沒有,否則外甥女就會跟他提到此事。

「還沒有。」交往不到兩個月,崔世拓不否認自己確實還沒想到結婚的事,但他也從未排斥過與她攜手一生的可能,畢竟他對她可不是玩玩而已,而是比對待自己還要用心的呵護、珍惜著。

「所以你是突然心血來潮才決定要娶花梨的?」廖錦雄似笑非笑地說,老謀深算地刻意激怒他,要讓他自亂陣腳。

「我什麼時候決定都與你無關。」他不耐煩地回嗆,心情煩躁得很想掀了這張桌子。

「如果花梨知道你是為了跟我爭一口氣才跟她結婚,她會作何感想?」廖錦雄得意地笑道。

「你別胡說!我從沒那樣想過。」他怒不可遏地反駁,不能接受這種栽贓,他從未想過要以這種卑鄙的手段留住她。

「那麼你最好別挑在這個時候跟她求婚,否則真的很難取信于人。」廖錦雄故意這麼說,好讓他自己打消這個念頭。

「放心,我會小心行事,絕不像某人一樣毀了自己的信用。」崔世拓信誓旦旦地說,剛好稱了廖錦雄的意,反而讓他暗自松了一口氣。

今日見過崔世拓,廖錦雄發現這個年輕人比自己所想像還要出色,確實是個容易讓女人動心的男子,若是他現在再對外甥女動之以情,恐怕她就真的會選擇留下,不會隨自己離開了。

「年輕人,別動怒,說起來我們都是為了花梨好,因此我希望你能再考慮一下我跟你提的事,好好想想怎麼做才是對她最好的決定,你也不想看到她成日為了這件事而感到苦惱吧?」廖錦雄勸他消消火氣,卻又巧妙地將外甥女的困擾歸咎于他,目的就是想加重他的心理負擔,讓他答應協助自己去說服外甥女。他相信只要這男人肯開口,丁花梨一定會順著他的意思做的。

崔世拓的反應是直接起身走人,連聲招呼都懶得多說。

然而他愈想把那個人拋到腦後,大腦就愈是回響著那番讓人火大的對話。

包糟的是,廖錦雄的確說中了一個他不太願意正視的事實,那便是這幾天里丁花梨確實經常悶悶不樂,眉頭深鎖,為了他而陷入留或走的掙扎中,難以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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