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很快抵達二哥家,易真珍和大哥按了門鈴,二哥立刻前來開門。
「琬如呢?」
易予翔每回來弟弟家,懂事乖巧的弟媳一定都會有禮地來到玄關迎接,除非她人不在。
「她說今天約了朋友一起吃飯,連孩子都一起帶去了,要我們三兄妹晚餐自己看著辦。」易欽銘笑著關上門。「所以我真的自己看著辦,直接叫了披薩和炸雞,省得還得出門排隊等餐,你們就去洗洗手,陪我吃頓垃圾食物吧!」
听他這麼說,兩兄妹真的去洗了手,跟著他直接在客廳邊看電視邊吃邊聊。
易真珍覺得好像回到哥哥們都未成家立業前,大家一起住在家里的時光……
媽媽過世後,爸爸總是有吃不完的飯局,今天說要跟什麼董事長吃飯,明天說要跟哪個總經理喝酒,說是有生意可談,其實全是些酒肉朋友,她和恬妡兩姊妹的三餐根本都是兩個哥哥在照顧。
尤其是大哥,可以說是一肩扛起了父母雙方的重責,不談戀愛也不約會,除了工作上不得不參加的飯局,一定都會回家陪弟妹們吃飯,比爸爸還像爸爸,無論講道義還是恩情,自己真的都不該繼續偷取他對「妹妹」的寵愛,得讓他知道真相才行。
「對了,真珍,你不是說有什麼要緊事想跟我們說,才約在我家見面?」吃完餐,東西都收拾干淨了,易欽銘才想起這回事。
「嗯。」她點點頭。正是如此,所以她還特別和二嫂商量請她先帶孩子離開,擔心萬一哥哥們生氣怒罵會嚇到小孩子。
「讓我猜猜看,是不是終于決定要嫁給樂耀天了?」易予翔對未來妹婿可是很滿意。
「不是啦!」緊張氣氛一下子岔開,害她紅了臉。「我要說的事很嚴重,嚴重到或許大哥和二哥听完再也不想見到我的地步。」
「怎麼可能會有那種事?」易欽銘半開玩笑地說。「怎麼,你這個正義姊又跑去替天行道,結果闖下大禍了?」
「她有分寸,不至于如此。」易予翔看出她真的很緊張,額頭都開始冒汗,笑著拍拍她的肩膀安慰。「你放心,我和你二哥都是見過世面的人,天大的事也會幫你扛下,不會棄你不顧,我們兄妹間還有什麼事不能說?大哥和二哥一定不會說什麼不想見你的話,你就放心說吧!」
「我……」易真珍做了個深呼吸,雙手握緊,鼓起所有勇氣說︰「我跟大哥、二哥沒有血緣關系,我根本不是爸爸的親生女兒……」
她真的說了,不敢看著任何一個哥哥,從頭到尾盯著茶幾把自己知曉的一切事情全說出來。
畢竟她隱瞞實情,已經偷取了哥哥們的疼愛那麼多年,該受什麼樣的指責全是應該,所以她說完後緊緊抿著唇、閉著眼,縮著肩膀等著上天的宣判,決定她將會失去一個、兩個,還是全部的家人——
「傻丫頭!」
易真珍詫異地睜開眼,接著抬起頭看向哥哥們,沒有听見任何辱罵與指責,也沒有一人一手將她攆出大門外,而是異口同聲、一左一右地牽牢她的手。
「哥……」
她一出聲,淚水忍不住一顆接著一顆滾出眼眶,哥哥們的手好溫暖,暖到彷佛將眼淚蒸成了薄霧,迷蒙了她眼前的所有景物。
「哭什麼?血緣關系算什麼?你喊了我那麼多年的二哥,我也認定你就是我妹,我們一輩子都是兄妹,就這樣。」易欽銘語氣堅定,不容反駁。
易真珍听了,感動到更想哭,淚珠更大顆。「嗚~~二哥……」
「你這些年一定很痛苦。」易予翔示意二弟取來面紙讓妹妹拭淚。「你的個性向來敢做敢言,也最討厭謊言,卻又害怕說出來會失去我們,不知道在坦白與隱瞞的抉擇里折磨多少遍,換作是我,也不一定會有坦誠的勇氣。謝謝你願意勇敢向我們說出這件事,我的答案和欽銘一樣,你是易家人,我們永遠都是你的哥哥,再也不用擔心會失去我們,知道嗎?」
「你們真的都不怨我嗎?」她好感動,卻仍難釋內疚。「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當年我媽要是沒有懷了我,還騙爸我是他的骨肉,催他離婚再娶,或許爸不會離婚,你們的媽媽不會死掉,我怎麼想都是因為我,如果沒有我就好了——」
「以後不準你再說這種話!」
難得看見大哥板起肅顏訓斥,易真珍嚇了一跳,連眼淚都止住。
「你真是欠罵。」易欽銘也屈指彈了彈她的額頭。「你可是二哥的開心果,幸好有你,不然這世上沒有你多無聊?」
「而且就算沒有你,一切也不會改變,頂多是離婚的時間延後。」易予翔也開解她。「上一代的事跟你一點關系也沒有,當時你不過是個嬰兒,有什麼罪?還有,這件事到此為止,不必跟爸和恬妡說,就算沒有血緣關系,爸娶了你媽,法律上他就是你的爸爸,恬妡和你又是同母異父的親姊妹,更沒必要說起這些。就算哪天這件事被所有人知道也無所謂,因為無論在法律上還是感情上,我們都是一家人,以前如此,以後也是如此,知道嗎?好了,把淚擦干,大哥喜歡看你笑,不喜歡看你哭。」
易真珍點點頭,擦干眼淚,感覺從十七歲那年便緊緊束縛在自己心上的那圈鐵鏈消失了,終于能不怕把心撐破,自由地大口呼吸,暢快面對一切了。
既然都有勇氣跟哥哥們坦白一切,向樂耀天低個頭,承認自己太沖動、太幼稚,沒能理解他刻意隱瞞的用心良苦,似乎也不算什麼了。
包重要的是,她真的很想念他。
所以星期五一下班,易真珍便直接乘車回台中,先讓樂女乃女乃打電話確認他人還在辦公室加班,故意不說自己會在公司樓下等他,想給他一個意外驚喜。
但萬萬沒想到的是,當她抵達「樂居控股」總部大樓附近,卻正好瞧見他有說有笑地跟一名穿著緊身銀色洋裝、身材前凸後翹的美艷女子一起步出大樓。
苞美女一起走出大樓也沒什麼,或許是同事,可是對方一路親密地挽著他臂彎,最後還搭上樂耀天的車一起離開,這對易真珍來說就非常有什麼了!
于是她二話不說,飛快攔了輛出租車跟上。「司機大哥,麻煩跟緊一點,千萬別跟丟!」
「安啦!」出租車運將立刻油門一踩,加速跟上。「太太,捉猴出?」
「呃,嗯。」尷尬歸尷尬,易真珍也只能隨口應和,反正她現在的心態也差不多了。
「你看起來還很年輕,結婚沒幾年吧?」運將大哥從後視鏡看她一眼,滿臉同情。「唉,這種事我當司機看多了啦!男人偷吃常常有,自己要看開,捉這個其實很辛酸啦!捉了一次還有下次,人捉回來,心也捉不回來,女人自己要堅強……」
運將大哥像是怕她太年輕,萬一真看到什麼會想不開,一邊跟車一邊勸解易真珍,反倒讓原本只是下意識想確認那兩人究竟要去哪里的她,越听越心慌。
是啊,她到底想干麼?
樂耀天又不是她丈夫,自己甚至沒公開對任何人承認過他是自己的男朋友,就算樂耀天跟女人開房間,她又有什麼立場興師問罪?如果他真的變心愛上別人,一路將他往外推又不答應結婚的自己,又能多說什麼?
「夭壽喔,真的開進去了!」
易真珍只顧著沉浸在思緒里,沒留意前方,直到听見運將大哥的聲音才趕緊抬頭,一看見汽車旅館的招牌,頓時從腳底冷進心里,整個人腦袋全空了。
「咦,這間是什麼時候開的?太太,你要跟進去看嗎?」
易真珍看著汽車旅館閃閃發亮的招牌,淚水完全無法自制地奔流不止,終于明白父親前妻當年痛不欲生的心碎滋味。
「不用了,麻煩載我去別的地方。」
她以為自己報出了家里的住址,可是當運將大哥跟她說到了,她才發現自己居然來到了大哥家。
易予翔听見警衛通報,沒等她上樓便披上外套直沖下樓,卻意外瞧見她哭得淚漣漣的傷心模樣,緊張地追問原因。「真珍?發生什麼事了?別哭,先告訴大哥究竟怎麼了?」
「嗚……和我害怕的一樣,樂耀天他、他帶女人去開房間了……」
這肅殺氣氛是怎麼回事?
接到易予翔的電話,說要和他談談,樂耀天只當是想談談自己和真珍的感情進展,沒想到一進門,易予翔不只臉色難看,連聲招呼都不打,開了門便轉身入內。
就連易家中最努力撮合自己和真珍、每回見到他總半開玩笑地直喊「妹夫」的萬棠馨,看見他也當作沒看見,臭著一張臉轉身進廚房。
不過他倒是發現這對夫妻都有著明顯的黑眼圈,像是一夜未睡撐到現在,而且看來原因出自于他,可是他怎麼想都想不出自己什麼時候得罪了這對夫妻?
「我自信這輩子從未看人看走眼,沒想到……」易予翔望向跟隨自己在沙發上坐下的樂耀天。「我真想不到你會做出那種事,實在太讓我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