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三個月後
電腦螢幕上正播放鐘心瑜上台領取畢業證書的畫面,取得碩士學位的她巧笑嫣然,看起來精神奕奕、自信滿滿,已不復兩年前剛失婚時的委靡,整個人容光煥發。
下一幕,鐘心瑜下台,笑著張開雙臂——
螢幕前的元以倫雙眉挑起,下一秒,影片結束,他滑鼠一點,另一個女人的影像頓時佔據整個螢幕。
「哥,你看到了吧?心瑜姊已經拿到碩士文憑,在飯店里也順利升職主任,法文更是說得一級棒,不管哪一方面都進步神速,而且看到有關你的雜志或報紙,她不會再像以前撕碎或扔進垃圾桶,你應該可以叫Baron把她調回台灣,實行你的追妻計劃了。」
透過視訊喊他「哥」的,正是他另一個妹妹汪儷婷,她和大明星汪嘉嬿是異卵雙胞胎,長得只有三分像,她就是讓鐘心瑜一氣之下提出離婚的罪魁禍首。
當年這個小麻煩喝酒誤事,明知汽車旅館最是是非之地,身為大哥的他總不能不理會妹妹求救,也不好叫旁人代為處理,偏偏當時他正好和嘉嬿一同參加派對,愛妹心切的她知情後硬要跟,才會讓記者拍到令人啼笑皆非的「鐵證」,成為令他們夫妻離婚的最後一根稻草。
雖然,是他故意不解釋清楚、將錯就錯。
不過,自己因她被誤解是事實,所以利用她也是理所當然,不然把老婆放在以浪漫多情著稱的法國,不放個眼線豈不是寢食難安?
以「戴罪立功」為由,他安排小妹進「博曼」,故意讓她跟心瑜一起工作、一起住,連書都一起讀,當個全面滲透的內奸,好掌握前妻的一舉一動,順便適時出手攆走情敵,還能隨時寄給他最新的佳人影像,聊慰他相思之苦,真的可以算是用心良苦。
截至目前為止,這小內奸還算鞠躬盡瘁,沒讓他失望,不過剛剛的畫面是怎麼回事?
「剛剛的畫面不完全,心瑜下台後抱了誰?」元以倫反問。
「呃……我啊!」汪儷婷笑得心虛,漏洞百出。
「身體角度不對、視線方向不對,我定格放大她的瞳孔,出現的模糊影像應該是個男人——」
「好啦、好啦,我招了!」汪儷婷翻白眼,佩服到五體投地。「是我們班的男同學,不過他是個Gay,男朋友帥得很,和心瑜姊真的只是姊妹感情。」
「保證不是雙性戀?」
「我以人格保證。」汪儷婷舉手,信誓旦旦。
「我也以人格保證,要是讓我知道你沒看緊心瑜,讓別的男人有機可乘,我也會立刻跟你孩子的爸通風報信,那個陰險男人要是知道你生了他的兒子卻知情不報——」
「千萬不要!」汪儷婷想起來就頭皮發麻。「我保證會看緊心瑜姊,絕對不會有任何讓你擔心的事發生,我、我以我兒子的貞潔立誓!」
那應該至少有十年「保固期」吧?勉強可以接受。
「好吧,我暫且相信你。」元以倫得了便宜還賣乖。
「那追回心瑜姊的事?」
他抿唇思考片刻。「還不行,你不是說她想拿博士學位?那就等她拿到學位之後再說。」
「有必要嗎?」汪儷婷完全不懂他這麼做是何苦來哉?「同樣身為女人,我看得出來心瑜姊到現在還愛著你,她那麼拚命全為了讓你刮目相看,雖然嘴上不提,可是听見你的新緋聞,那天晚上她房里的燈一定特別晚才關,有時半夜起床還隱約听得見她的哭聲。她一定很想你,你不也很想她,想到要我每天寄E-Mail報告她的消息,每隔幾天還要寄照片或影像檔。你們明明彼此深愛,何必這樣互相折磨?難道她拿不到博士,你就不愛她了?」
「就是因為愛她,我才不想成為她的絆腳石。」元以倫難得地跟小妹聊起內心打算。「心瑜有成為女強人的才干,她曾經為家人放棄過一次,又為我放棄第二次,所以這回我希望她盡全力試過,再了無遺憾地回到我身邊,為了這點忍受幾年的別離苦,值得。」
「听起來好像很有道理。」汪儷婷漂亮的鳳眼盛滿崇拜。「哥,你的想法好成熟,為愛犧牲的精神真偉大!」
「如果你也有一個像你一樣麻煩不斷,無論離家出走還是未婚生子都跑來哭,還害你鬧離婚的小妹,保證你會像我一樣快速『熟透』。」元以倫半開玩笑地回她。
「對不起。」升格當媽之後,她已經深切反省了。
「小志呢?」
「在這。」
汪儷婷彎下腰,抱起一個穿著小熊連身帽裝、一歲多的可愛男孩。
「爸比!」小男孩一瞧見電腦里的人影,立刻親切地伸出雙手要抱抱。
「怎麼又是叫爸比?」元以倫苦笑問︰「儷婷,你到底是怎麼教的?小志每回都叫我爸比。」
「誰知道?我拿照片教了八百遍,這個小家伙就是堅持要叫你爸比。」她笑咪咪地抱著兒子討好說︰「大概他知道全世界除了媽咪和心瑜乾媽,就數你對他恩深情重。當年要是沒有你幫忙送我出國,還找好住處、工作,搞不好他就不能順利出生,就算出生,也可能要跟著我這個沒用的媽咪吃苦受罪,哪像現在這麼好過。哥,我現在在教小志讀《二十四孝》,他長大後一定會好好孝順你。」
「用不著繼續狗腿,只要你別出差錯,我不會跟任何人透露你們母子的消息。」
「真的?」
「真的。心瑜呢?」
「在洗澡。」
洗澡啊……
元以倫想起當年和親親老婆鴛鴦共浴的火辣刺激,眼前立刻浮現佳人婀娜多姿的身段,依稀還記得指尖撫過她細滑肌膚,那吹彈可破的柔女敕觸感,耳邊彷佛還能听見她情動時的嬌聲吟喘——
他真巴不得能瞬間移動到法國,將幻想化為真實。
唉,原來愛得太深、無法不為對方著想,遠比不愛更折磨人……
★★★
兩年後的法國
窗外即是香榭麗舍大道和協和廣場的高級公寓里,剛下班返家的鐘心瑜洗完澡,隨興地裹了條浴巾,來到小而美的歐式廚房。
吧台上放著她從飯店餐廳買回來的小圓餅、巧克力蛋糕,和朋友送的隻果白蘭地,她坐上高腳椅,為自己倒了半杯酒淺酌,再拎起一個小圓餅送入口中——嗯,真是幸福。
今天的她心情好極了。
下午公布新的人事命令,她鐘心瑜,下周開始便將成為「博曼國際精品飯店集團」亞洲區公關總監,光榮返鄉。
這四年來她可是拚了命,別人來法國游樂、血拼,她是工作、讀書擺第一,要讀書就要拿到博士學位,當公關就以總監為目標,無論讀書工作都比別人努力,這四年來睡得最長的一覺也不過六小時,熬夜更是家常便飯,如今總算辛苦有了代價,博士、總監頭餃全到手,年薪更是她當年初出社會時的十倍不止。
然後呢?
鐘心瑜為自己添酒的動作驟然頓住,美好心情無緣無故冒出一絲惆悵空虛。
怎麼會呢?自己活得很充實,一分一秒都沒浪費,還交了許多來自各行各業的新朋友,有參加不完的派對和約會,每天累得倒頭就睡,連作夢的時間都沒有——
不,她偶爾還是會作夢。
夢中,她渴望投入一個男人的懷抱,總因為不可得而心痛,醒來時,心痛加劇,臉龐總有未干的淚。
都四年了……
那個該死的男人,都四年了,還緊緊霸佔著她的心不放!
「唉,鐘心瑜,你不是很能干?為什麼忘記一個壞男人,這麼簡單的事卻做不到?」
她趴在吧台上,對著空空如也的酒杯淺嘆,感覺自己的心不只空,還千瘡百孔。
對外,她可以說自己忙得沒時間結交新男友,但是夜深人靜的此刻,她騙不過自己,與其說沒時間,不如說她心里還藏著一個想盡辦法也趕不走的男人,無法清空,哪還有空間讓別人進駐。
她忘不了元以倫。
曾經氣他、恨他,刻意拒絕知曉他的一切消息,可是隨著時間過去,她看得更多、想得更多,平靜了、成熟了,忽然覺得當年沖動說要離婚的自己也很幼稚。
如果是此刻的她,不會輕易相信旁人言論,太多的實例證明,連眼見都不能為憑,沒有十成十的肯定就輕易放棄自己心愛的男人,太沖動也太傻。
但是元以倫不沖動、不傻,當年他輕易放棄婚姻,她想了又想,仍然只有兩個答案,他已經不愛她,或者從未真正愛過她。
無論哪個是正確答案,都傷透了她的心。
氣人的是,盡避元以倫再無情,這四年來從未出現在她面前,她的心還是牽掛著那男人。就連此刻,沒有他的祝賀、陪伴,成功也變得索然無味。
再這麼下去,她如果不想單身到老,恐怕只剩兩條路了。
一是找找看有沒有哪個神醫催眠自己,清除所有有關元以倫的記憶。
二是既然忘不了,還是只要他,就把那男人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