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姐,你覺得我們總經理這個人怎樣?」
周海蝶也听見外面的跑步聲,正狐疑地望向房門,被孫奕迦這麼一問,她趕緊收回視線,不敢再分心。
只是,話題怎麼會繞到任奇雄身上?
難道她一時恍神,漏听了什麼嗎?
「呃,很好。」她選了最安全的答案。
「哪里很好?」
「呃,他很熱心、善良,我很感激他……」
現在是男主角趕來前的「廣告時間」,好戲暫停,孫奕迦只能無聊地逗逗小白兔玩,跟她窮哈啦,直到听見細微的腳步聲慢慢接近——
「你覺得我們總經理熱心、善良,你很感激他,所以,你不怕他?」
周海蝶愣了愣,這不是五分鐘前他提問、她給的回答?怎麼又問一遍?
「呃,嗯。」既然是她有求于人,就算感覺像被人耍著玩,也只能繼續有問必答。
「我知道你未婚,那麼,有男朋友嗎?」
「這跟我的賬款有關系?」
「有很大的關系。」睜眼說瞎話是他的本事。
「有。」
「嘖,這樣就有點麻煩了。」還得幫忙肅清情敵。
「不麻煩,還請欠款之前我絕對不會離職結婚,我願意簽約保證。」周海蝶完全誤解他的意思。
「我有答應讓你分期付款了嗎?」好人當然不是他該扮演的角色。「不要讓我,在重復說過的話,我們公司從來沒有讓人分期付款的先例,要嘛,你就在三天內籌錢還清,不然大家就走法律途徑,我們會先申請扣押你名下所有動產、不動產——」
唰——
房門忽然被大力推開,任奇雄急急走進,一眼瞧見周海蝶驚慌失措的神情,顯然她真的被孫奕迦的恐嚇嚇到了。
「奕迦!」
任奇雄不悅地皺眉,不曉得好友今天哪根筋不對勁,竟然恐嚇起一個孤苦無依的弱女子。
「總經理找我有事?」
孫奕迦笑得眉眼彎彎,看來不懷好意,可是任奇雄怎麼也想不出來今天什麼時候惹過他?
「沒事——不,有事。」任奇雄看了周海蝶一眼。「關于周小姐想分期付款的問題——」
「總經理想插手?」孫奕迦飛快地接話。
「嗯,我來跟她談。」
「可以。」他還有但書。「可是公司明文規定,除非是管理階層的親友,才準在喪儀費上通融,你身為總經理也不能打破慣例,否則日後我們在催收執行上很難站得住腳。」
任奇雄听得一愣一愣。
有嗎?公司章程明明是他定的,關于這一條,他本人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那麼,我想請問一下周小姐。」孫奕迦望向周海蝶。「請問我們公司哪位管理階層是你的親、還是你的友?如果有,那就好說了。」
這下換周海蝶語塞。
她哪里認識他們公司高層,有錢人她一個也不認識,硬要隨口扯上一個人的話也只有——
「她是我朋友。」
接收到周海蝶投射過來的求救眼光,任奇雄立刻挺身而出。
「是嗎?」
周海蝶連忙點頭回答孫奕迦的詢問,再悄悄對任奇雄投以感激的一眼,原本就對周海蝶頗有好感的他,耳根立刻紅了。
「既然是雄哥的朋友,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分期付款的事當然OK。」跟進來看熱鬧的楊盡忠馬上做好人。
「周小姐——不對,雄哥的朋友也是我們大家的朋友,我就直接喊你‘海蝶’,以後你也喊我‘孫大哥’就好。」孫奕迦立刻換上和藹可親的面孔,笑咪咪地說︰「剛剛是我職責所在,不能不說,多有得罪,你千萬別放在心上。」
「呃,嗯……」
一個人變臉能有多快,周海蝶算是見識到了。
「以後你多來找雄哥,大家很快就混熟了。」楊盡忠笑咪咪的說︰「話說回來,想不到雄哥跟這麼漂亮的小姐是朋友。我們雄哥這個人面惡心善,要懂得欣賞內在美的人才明白他是男人中的男人,純情到現在都還沒交過女朋友——」
「阿忠!」
他這群兄弟什麼都好,就是愛管他閑事非常不好,每個人像是他老爸分身,滿腦子只想快快將他和某個女人送進洞房好傳宗接代,當他是種豬,是女的都能發情嗎?
不過……
難得這回他們挑的對象,他倒是十分中意。
一開始,他對周海蝶只有同情,可是他默默在一旁看著脆弱到像是風吹就倒的她,好幾次幾乎心力交瘁,卻總是要自己藉著痛楚強撐,不讓關心她的朋友為她擔憂,他的不舍與心疼與日漸曾,視線開始不受控制地跟著她打轉。
其實那次罹難家屬去肇事者家里抗議,他一听說周海蝶也去了,便擔心地趕過去。到場時,剛好目睹肇事者的女兒哭著奔出來求情,有個失控家屬想將小女孩踢到一邊,他正要出面阻止,想不到周海蝶快他一步,抱起了那個小女孩。
她沒跟阿迦說的是,那天原本要為死去家人討公道的她,卻反過來苦苦勸退其他家屬循法律途徑解決,不要傷害無辜地小女孩。
當怒不可遏的家屬們漸漸冷靜下來,警方也聞訊趕來處理,眾人悻悻離去後,她模模小女孩的頭,露出這陣子的第一個笑容,溫柔地開口——
痹,沒事了。
那一刻,他仿佛看見周海蝶全身閃動萬道佛光,聖潔之美簡直無法言喻。
那一瞬,他口干舌燥、渾身發熱、熱淚盈眶,他——
怦然心動。
唉,可惜名花有主,奪人所愛不是君子所為。
「接下來沒你們兩個的事,全都給我各歸各位。」
沒戲唱了,他純真的愛苗剛冒芽就被人活活踩死,心情奇差無比,開口攆人。
「什麼各歸各位?雄哥,我們又不是你起乩請來的三太子——啊,退退退……」
楊盡忠話沒說完就被任奇雄狠狠一瞪,立刻學起乩童退駕,倒退往門外走。
「礙眼!」
孫奕迦皺眉冒出一句,二話不說就伸臂拐住楊盡忠脖子,直接拖出去。做人要明白退場時機才不會好心惹人厭。
「呵。」
听見自己的笑聲,周海蝶嚇了一跳。
她原本就是個要求不多、很容易為小事覺得開心的人,但是自從姊姊和姊夫雙雙過世之後,她遲遲無法重拾歡笑,發自內心地再笑一次。
原來,她還能笑。
是啊,她沒有一直沉溺在悲傷里的本錢,她一肩扛著負債、一肩扛著照顧外甥的責任,再不振作精神迎向未來,姊姊和姊夫九泉之下也難以安心。
「你笑起來真好看,應該時常多笑,心情也會好一點。」
任奇雄回頭看見她甜美的笑,听見她悅耳的笑聲,跌到谷底的心情好了一點,只能安慰自己和這麼好的女人做不成情人,能當朋友也是福氣。
「謝謝。」他的夸贊讓周海蝶有些害臊。「還有,也謝謝你剛剛願意幫我,充當我朋友。」
「充當?」他淡笑。「我真心當你是朋友。不過你要是不想交我這個朋友,我也不會介意。」
「我不是那個意思!」她有些受寵若驚,連忙解釋︰「我只是覺得自己高攀不上——」
「嗯,我是長得滿高,建議你加把矮凳墊腳,應該就攀得上了。」
周海蝶一時怔愣。
想不到之前沉默寡言、不多廢話,看起來跟幽默沾不上邊的他,竟然也會說笑化解尷尬,周海蝶對他的感激又增了幾分。
「既然你不嫌棄,我十分樂意交你這個朋友。」周海蝶大方伸出手。「那我以後就直接叫你‘任大哥’了。」
「嗯,那我也直接叫你‘海蝶’。」
任奇雄握住她的手,感覺真有微微電流觸動心房,舍不得放開,卻也只能放手。
「任大哥,關于分期付款的事——」
他伸手制止她往下說。「我知道你外甥住院,還有醫療費要支付,這筆錢我會幫你代墊,將來你什麼時候有錢能還再還我,不急。」
「不可以!」她立刻搖頭婉拒。「任大哥,我知道你心腸好同情我,所以一直處處幫我、給我方便,如果我再得寸進尺就是恩將仇報了。」
他苦笑。「你別說得那麼嚴重。」
「我是說真的,做人不能這樣。」她表情十分認真。「剛剛孫大哥說的沒錯,公司有公司的規定,我不能害你難做人,能夠分期攤還我已經很感激,只是我一個外甥出院,我再去找晚上的兼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