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藺大人,你到底覺得我長得漂不漂亮?會不會吸引你呢?」沐煙藍又前進了一步。
這次藺爾愷沒有再退了,只是微一拂袖,清咳了一聲後,正色說道︰「我去將官服換下來,接下來可能會處理一些公事,我很忙很忙,下午叫府里的人沒事不要來打擾我。」說完,他轉過身,想離開大廳,只不過在出廳門前,居然一個不小心被門坎給絆了,險些跌個狗吃屎,這時候當然更不能回頭,只能裝作若無其事的離去。
留在廳里的沐煙藍一張俏麗的臉龐早已憋得通紅,直到他走遠了才嬌笑出聲。
「嘻,這個藺大人其實還挺純情的,真可愛啊……」
當她回想起方才他一臉忌憚的模樣,她的笑容更詭異了,政敵啊……
而在書房,藺爾愷所謂很忙很忙的工作時間,居然是拿來為沐煙藍選焙一身行頭,月牙色的素裙,上頭只繡了幾朵小白花,搭配淡黃坎肩;至于飾品,他看來看去,還是只選了一支乳色玉釵,連綴子都沒有。
渾身只比人家披麻戴孝要多一點顏色,這總該有夠樸素低調了吧?
到了四月初十,臨出發之前,沐煙藍換上了藺爾愷親自交代的衣飾,翩然出現在他眼前時,看得他眼楮都要凸出來了。
懊死的!她怎麼看起來更漂亮了?簡單的衣著在她窈窕身材的搭配下,更是搖曳生姿、風情獨特,月牙色襯托她的出塵氣質,頭上的飛仙髻搭上那支玉釵簡直完美極了,讓她精致無瑕的臉蛋更嬌美了幾分。
瞧他看得都呆了,沐煙藍輕聲一笑,喚醒了懊惱的他。她早在一看到這身素服時就猜到他的想法,但他可不知道,現代的她看多了各式流行設計,要將一身簡單的衣服穿得很有自己的特色,那還不簡單。
宴開在即,藺爾愷再怎麼後悔,也只能帶著他的美嬌娘前往陳仲的府邸。
相府位于京城的朱雀大街上,門庭豪美,佔地遼闊,別說要在里頭席開百桌了,就算要在里頭駐扎一支軍隊都沒有問題。
已經有好些官員到了,當然,會提早來的都是親近陳仲的那,一群,他們言笑晏晏,卻是語帶譏諷,不時還向門口投去幾個不懷好意的眼神。
「你們說,藺大學士會不會不敢來了?」
「不可能,他要是不來,這臉可就丟光了!」
「但是他來了,不是一樣丟臉?哈哈哈哈哈……」
眾人嘲笑著,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模樣。
另一方與他們不合的小團體,自然是傾向藺爾愷,看向門口的目光顯得有些憂慮。
「藺大人真的會帶煙藍公主前來嗎?」
「陳相可是明言要帶眷屬的,我家那個難得出門的老婆子不也都帶來了?」「陳相顯然想奚落藺大學士,萬一讓陳相成功了,藺大學士成了眾人笑柄,憑陳相的手段,只怕朝中權力又要傾軋一次啊……」
「應該不會吧,皇上早把興建太學一事交給藺大學士了,代表未來朝中棟梁出自太學的,都算是藺大學士的門生,陳相對此忌憚不已,應該不會輕舉妄動。」
伙兒你一言我一語的猜測著,全都等著話題中的主角現身。
不多時,丞相府禮官的大嗓門終于傳了進來——
「華蓋殿大學士藺爾愷,暨夫人煙藍公主到——」
嘈雜的聲音突然靜了下來,眾人或是好意或是惡意地望向門口,身為主人的陳仲也由屋內緩步而出,身後還帶著他最寵愛的十三小妾媚娘。
彷佛今日他等的,就只有藺爾愷和煙藍公主兩人。
「藺大人此行帶著煙藍公主,本官身為國相,理應親自接待。」陳仲說得冠暴堂皇。
不過大家都心照不宣,他除了來看笑話,他身後那個十三小妾媚娘,之前可是京城花魁,更是要用來將煙藍公主比到地上去,讓藺爾愷顏面盡失的。
終于,藺爾愷的身影慢慢出現,他身後果然跟著一名女子,想來就是煙藍公主了,不過從這個距離看過去,煙藍公主的身段看起來縴細窈窕,而且行進間姿態優雅,倒不像傳聞中的粗魯不文。
直到藺爾愷帶著沐煙藍來到眾人面前,每個人都是張口結舌,久久說不出話來。尤其是陳仲,看著沐煙藍的眼楮都直了,似乎恨不得馬上撲上去將其吞吃入月復一般,連藺爾愷都感受到了那灼灼的目光,他向前一步,直接擋在兩人之間。
「下官拜見陳相。」藺爾愷行了一揖,因為是家宴,不必行大禮,卻是禮貌周到無可挑副。
「藺大學士,你身後這位是……」陳仲絕不相信那是煙藍公主,他一定是帶了其它女人來,免得自己丟臉。
「這位便是煙藍公主。公主,這位是本朝丞相陳仲陳大人。」藺爾愷雖不直口陳仲的目光,但仍沉住了氣,替沐煙藍介紹,應該說是隱晦的警告。
「煙藍見過丞相大人。」沐煙藍也行了一禮,她這宮禮是行前特別找人惡補的,做得滴水不漏,絕不讓任何人抓到她的小辮子。
「你真是煙藍公主?」陳仲緊盯著她。
沐煙藍知道自己只要出一點紕漏,藺爾愷馬上就會成為陳仲攻擊的焦點,不過她是真正的煙藍公主,倒也不怕什麼。「丞相大人可是在懷疑煙藍?若是大人不相信,自可以去問朝廷禮賓司,皇上在成親大典前也召見過煙藍,如果丞相大人連皇上也不相信,那煙藍也沒辦法了。」
一句話就將陳仲逼到與皇上對立面,陳仲知道這個煙藍公主應該不是個簡單人物,不過越是棘手難得,他越心癢,很久沒有遇到這麼令他心動的女子了。
「本相自然不會,公主果然秀外慧中,本相眾多妻妾之中,還未有能比得上公主風采的,真是慚愧。」他看了眼藺爾愷,表面上是服了,事實上卻是一種宣戰。
據他所知,藺爾愷兩袖清風,府上只差沒斷垣殘壁了,這樣寒酸的景況,煙藍公主應該也很不適應吧?要將她奪過來,不難。
在心中分析了良久,陳仲暗自下了決心,朝著身旁的媚娘使了個眼色。
媚娘跟著他也有一陣子了,自然知道他在想什麼,心中是老大不願意。這煙藍公主明媚動人,重點是那自信的氣質,連她都自覺略遜一籌,若真要讓他得到了煙藍公主,她這十三小妾的寵幸大概也就到此為止了。
然而,陳仲看著她的目光越見嚴肅起來,甚至微微露出了凶光,看得她心驚膽跳,心虛地低下頭來,最後只是默默地微微一點。
陳仲笑了,立刻無事般招呼眾官員入席宴,而那些官員的妻妾也都跟隨在身邊,在一番吃喝之後,幾位官員帶著妻妾像是閑聊般湊到了藺爾愷夫妻身邊,媚娘也混在其中。
陳仲則在不遠處冷笑著,他刻意讓人支走了藺爾愷,留沐煙藍一人在席上。
「見過煙藍公主。」媚娘主動向沐煙藍搭話,也行了一個宮禮。
「你是……」沐煙藍眯起眼,故作思索,但其實她記得很清楚,眼前這面目姣好的女子方才是站在陳仲身邊的,該是他的妻妾之類,如此看來,好的陳相已經耐不住性子了?
「我是陳相的第十三小妾,賤名媚娘。」媚娘笑著,一派輕松的模樣,這種送往迎來的應酬她可是很拿手。「只是看公主初到本朝,應該沒有什麼朋友,便想和公主聊聊女人的心事。」
「我們有什麼好聊的?」沐煙藍擺出了公主的架子。
媚娘在相府上頭還有十二個妻妾姊姊呢,哪個架子不比煙藍公主還大?她不以為忤,掩口一笑。「我們的相公都是國之重臣,能夠聊的可多呢!」
「比如說?」沐煙藍皺起了眉頭。
瞧沐煙藍的注意力都被自己吸引了,其它在座的高官貴婦們也豎起了耳朵,媚娘便侃侃而談道︰「听說藺大人兩袖清風,家境可謂清寒,偌大一個府邸,下人都跑光了,公主這麼住著,不委屈嗎?不若我們相爺位高權重,府里是富麗堂皇,十三個妻妾個個穿金戴銀,羨煞不少人呢!」
這是替陳仲當說客來了?沐煙藍真不知該同情她還是鄙視她,相府里爭寵的女人已經這麼多了,她還要再替自己找一個小十四來?
不過媚娘煽動的話,倒是讓一些官夫人們听得意動,藺爾愷那麼窮,養一個美人不是糟蹋人家嗎?相府的華美氣派她們今日都見識到了,確實很令人向往,如果她們仍是未嫁之身,說不定都讓媚娘給說動了呢!
詎料沐煙藍只是淡然回道︰「本宮倒是好奇了,陳相養十三個妻妾做什麼?難道陳相一個晚上可以一次臨幸十三個人?」
媚娘沒料到她說得這麼直接,俏臉微紅道︰「那自然不可能……」
「那不就得了?」沐煙藍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十三個妻妾,陳相的精力就要分給十三個人,給的寵愛也要分成十三份,說不定分不均勻,中間還得休個幾天假。但是本宮的相公藺大學士,只娶了本宮一個妻子,所有的寵愛及精力都用在本宮一人身上,這樣比起來,究竟誰過得比較幸福呢?」
被她這麼一說,眾人頓時恍然大悟,後宮三千,當然比不上一人獨寵要好,那些官夫人家中有數名小妾的,此時都不由得投給自家相公一個幽怨的眼神,讓後者們冷汗都冒了出來。
媚娘被這麼一激,不由得月兌口道︰「可是至少在相府,我一個人能夠支使的金錢財物,絕對比公主在藺府的多,那種貧窮的生活,公主不覺得不適應嗎?」
「你又不住藺府,怎知我們過的是貧窮的生活?就你們相府而言,一百只鮑魚,你也不過只能吃一只;一大鍋肉湯,你也只能喝一碗,再多你吃得下嗎?東西只要夠用就行,並不是越多越好,至少我們藺府還不至于讓人餓肚子。」
沐煙藍的語氣平和,反而襯得那反擊的力道無比強大。「你說你在相府可以支使的錢財必然比本宮多,但你可知道,藺大人將整個藺府的帳目地契都交給了本宮,任由本宮收支運用,從不過問,這麼比起來,到底誰好呢?」最後,她更是毀滅性的來了一句,「被自己的相公信任才是最重要的吧?」
此話一出,眾家官夫人瞪向自家相公的目光都帶有殺氣了,畢竟她們即使掌理家產也是有限,更有的官員是將帳交給小妾管。
那些個官員看到媚娘讓他們無端受累,沒有人不在心中埋怨的,更有人直接在心中罵起娘來。
媚娘很是不服,一時之間她忘了自己的身分,忍不住質疑道︰「我不相信煙藍公主真像自己說的那麼隨遇而安,光是你這身衣服,在場哪位夫人不是比你來得光鮮亮麗?說一句得罪的話,方才公主與藺大人一同入場,站在藺大人身後,我還以為是大人的婢女呢!」
她雖然身分比不上煙藍公主,但身為陳仲的小妾,也很少受什麼委屈,她就不相信煙藍公主敢因為一句話就怪罪她,間接讓藺爾愷與陳仲鬧翻。
可是她卻忘了,沐煙藍不需要藺爾愷替她出頭,她話鋒之犀利就足夠讓她自打嘴巴了。
沐煙藍直視著媚娘,直到媚娘眼神一縮,她才悠然說道︰「旁人只看我衣著簡樸,卻沒有想過,我相公清廉自守,這身衣服是他省吃儉用替我挑的,頭上這支玉釵也是他親手替我插上的,不知誰家相公會替自己的娘子做這麼多呢?
「陳相或許很會賺錢,但他賺一百兩,只花十兩在妻妾身上,可是本宮的相公只賺十兩,卻是十兩都願意花在本宮身上。」她美目橫掃四周眾人,像機關槍掃射一般,一堆來看熱鬧的大官中槍倒地。
他們的妻子,尤其是那些母老虎等級的,更是面露凶光,直讓那些高官用著埋怨的眼神瞪著媚娘,月復誹相爺究竟在搞什麼鬼,讓這個女人來胡搞一番,而最後這些怨氣,自然都落到了陳仲頭上。
現場氣氛的轉變,媚娘自然注意到了,一想到她搞砸了陳仲的事,不由得冷汗涔涔,不甘地瞪著沐煙藍。
由于沐煙藍與她離得極近,便在眾人不注意時,用著只有媚娘听得到的音量說道︰「媚娘夫人,如果你是來替陳仲當說客,讓我沐煙藍另投懷抱,只怕還差一點火候,本宮可不是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客嘗那種人。」
這句話字字誅心,分明就是沖著媚娘來的,她再也忍耐不住,憤憤地站了起來,厲聲說道︰「你說什麼?!」
沐煙藍一臉無辜。「本宮說了什麼?從頭到尾不都你在說嗎?本宮搭腔也不行?」
這里的紛擾很快便引起眾人的注意,越來越多人走了過來。
連被引開的藺爾愷都匆匆趕了回來,問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相爺的十三小妾找我聊天,可是不知怎地她就發火了。」沐煙藍聳了聳肩,一副不干她的事的樣子。「這里的大人們及夫人們都可以作證的,所有話題都是媚娘夫人起的頭,我只是回答而已。」
一個看媚娘很不順眼的尚書家正宮夫人跟著附和道︰「是啊,這媚娘夫人字字帶刺,明明是她在挑釁。」
「唉,不過媚娘夫人這麼一搞,我們也才知道,原來藺大人是這麼一個好男人。」另一個官夫人也跳出來,即使她丈夫是陳仲一派的她也不在乎。
「沒錯沒錯,我們大人啊,要有藺大人的一半優秀就好了。」
「擇夫當選藺大人啊!當年是太早嫁了,可惜這機會被煙藍公主佔去了。」
此話一出,眾夫人點頭如搗蒜,看藺爾愷也莫名順眼了許多,讓後者被盯得渾身不自在,冷不防打了個寒顫。
不僅如此,連一些被自家夫人奚落到不行的大人們也苦笑道——
「藺大人有妻如此,夫復何求,下官佩服。」
「這馴妻之道,看來我們得多和藺大人學習啊!煙藍公主不僅貌美,更是賢慧,果然當得大人一句秀外慧中。」
在場的官員兼夫人們,只因沐煙藍的幾句話,居然一面倒向了藺爾愷,令他有些傻眼。
早知道沐煙藍這麼厲害,他平時在朝廷之上戰戰競兢、妥協行事做什麼?直接在朝會時候帶著她在大殿上走一圈,他什麼政敵都沒了啊!
這時候陳仲出現了,他二話不說直接賞了媚娘一記巴掌,讓在場所有對藺爾愷的贊美都戛然而止。
也算是陳仲心狠,居然用這種方式中止了人心倒向藺爾愷。
「你居然在本相的宴席上惹得煙藍公主不快,還不賠罪!」簡直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媚娘彷佛听到了陳仲心中罵她的那句話,委屈的噙著淚向沐煙藍賠了禮,隨即匆匆離去。
陳仲則是深思地看了沐煙藍一眼,毫不掩飾目光中對她的誓在必得,而他寒暄兩句離去後,那些親近他的官員也不敢再多留,紛紛往四周散去。
藺爾愷夫妻終于得了空,有機會獨處交談了。
他從方才陳仲的反應,約略可以猜到發生了什麼事,他篤定地道︰「你對陳相的小妾說了什麼,對吧?」
「我可沒說什麼,只是在媚娘夫人還有諸位大人及夫人面前,替你美言了幾句。」沐煙藍朝著他眨眼嬌笑。
藺爾愷搖了搖頭。「這下子陳相被你得罪慘了,他的肚量並不是真能撐船的。」
「你怕了?」她微微皺眉。
他卻正色道︰「我不怕,你是我的妻子,陳仲有什麼便沖著我來吧!」
這話說得她心暖暖的,撥動了她的心弦,顫動之間發出了美好的樂音,讓她的芳心都跟著共鳴起來。
「只不過你最近要謹言慎行,如果陳仲用各種方式接近你,你就告訴我,由我來處理。」他又低聲提醒道。
沐煙藍笑了起來,這男人真真是有氣魄,干麼還裝得一副正經八百的樣子?于是她故意問道︰「你這是怕我壞了你的事,還是心疼我了?」
藺爾愷面沉如水,沒有回答,只是轉了個身,顧左右而言他,「陳相難得設宴,宴席上盡是山珍海味,很多都是烈火族沒有的口味,你多吃點。」說完,他就想走了。
這種外冷內熱的性子,看得她一陣好笑。這男人明明在意她,就不能多表現一點嗎?
想不到她正在心中暗罵他的沒情調,他卻是停下了腳步,淡淡的又扔下了一句話,讓她這個現代女性的靈魂完全抵擋不了,強烈地顫動著。
「你只要記得……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