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每天上班,紀揚鈺總覺得大家看她的目光越來越奇怪,有人甚至還帶著敵意的冷言冷語。
她知道原因是什麼,因為夏芸芸每天都到公司來,但她不知道的是,夏芸芸究竟說了些什麼,讓原本人緣不錯的她,一下子被打入冷宮。
她還是本本分分的做她的小員工,至于那些風言風語,本來就是和裴盛遠在一起可能要承受的,她索性充耳不聞,直到丁琴氣沖沖的來到她面前——
「揚鈺,我受不了了!」砰的一聲,丁琴將一迭文件放在她桌上。
紀揚鈺的目光有些受傷,連一向挺她的總秘書丁琴大姊,也要來幫夏芸芸興師問罪嗎?
想不到,丁琴的反應卻完全不是她所想。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揚鈺,你真該去听听看夏芸芸在員工面前講了什麼,要不是知道你的為人,還真會被她給唬弄過去!」
這句話分明是在為她出氣,感動一下子又籠罩了紀揚鈺的心中,忽喜忽悲,千頭萬緒在她胸口沸騰,讓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丁琴卻誤會了她還在狀況外,索性拉起她的手,「走走走,她應該還在樓下辦公室的茶水間里,我帶你去看!她都不知道講到哪個橋段了!」
兩人沒坐電梯,走了樓梯下去,來到的是業務部的樓層,才靠近茶水間,果然听到夏芸芸如泣如訴的聲音傳來——
「……我是盛遠的大學學妹,我們在學校一見鐘情,從學生時期就一直交往到現在……我沒有想到,他來到台灣之後,就變了一個人,還另結新歡!」
女員工甲听得內心動容,簡直要為她掬一把同情之淚。「夏小姐,你真可憐,雖然他是總裁,但我還是要說他的行為真要不得,見一個愛一個!」
夏芸芸像連續劇女主角般,滴落了一滴美美的淚,然後優雅地用手巾拭去,繼續憂愁地啜泣道︰「你們不知道,盛遠他腦部曾經開過刀,還是我父親為他執刀的,當時他的情況緊急,是我不離不棄地守在他身邊,把他喚了回來,而他清醒後因為副作用失去了一段記憶,也是我陪他度過那段痛苦的日子,我以為我們很安定,一定會結婚的,哪里知道卻被橫刀奪愛……」
紀揚鈺在外頭听得心中冷笑,她從以前就知道,夏芸芸最厲害的一招就是裝可憐,配上她天使般的外表,簡直是天衣無縫的逼真,想當初對方哀求她離開盛遠不成,便換了張嘴臉威脅她,看看里面那些人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還自以為打抱不平呢!
丙然員工乙也跳了出來,面帶不屑地道︰「你放心啦!紀揚鈺哪里比得上你漂亮啊?而且你的身世比她好那麼多,更別說她還是個單親媽媽呢,有個小拖油瓶,總裁說不定只是跟她玩玩。」
「紀揚鈺是個單親媽媽?」夏芸芸假裝低頭拭淚,眼中卻閃過一抹厲光。
「是啊。」
「孩子的父親是誰?」
「誰知道啊,她從來不講,搞不好是和什麼作奸犯科的通緝犯生的……」
員工們肆無忌憚地開起玩笑來,但卻正中紅心踩在紀揚鈺的地雷上。她可以忍受別人批評她,卻無法忍受別人批評丞丞,以及丞丞的爸!
忍無可忍之下,她忘了自己是在偷听,下意識地往前踏了一步,這一步卻讓她和丁琴的身影同時暴露在眾人之前。
一時之間,在場眾人陷入了詭異的寧靜,連夏芸芸也呆了幾秒。
「什……什麼事?」好半晌,一名員工才不自然地問道。
紀揚鈺與丁琴對視一眼,皆在心里苦笑。難道可以言明老娘就是來偷听的嗎?不過能夠嚇到這些背後議論他人的小人,也算出了一小口怨氣。
「我下來拿些咖啡,樓上沒了。」紀揚鈺反應極快,淡定地道,說完還當真走了進去,從置物櫃里取了幾袋沖泡包。
「哼!拽什麼拽嘛!賤人就是矯情!」不知道誰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背後放冷箭也就算了,當面來一刀就讓丁琴受不了了。「喂!你說什麼?電視看太多了是不是……」
「算了,丁姊,我們走吧,不需要和搞不清楚狀況的人計較。」此時,紀揚鈺已經走回丁琴的身邊,拉住她一副要沖出去揍人的手,不過,她也不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人,臨離開前,她沒忘了淡淡撂下一句,「如果你們因為亂傳謠言而被解雇的話,夏小姐可是幫不了你們的。」
批評上司還那麼拽,看來這家公司的人事,確實需要好好整頓一下了。
在夏芸芸像女皇一樣在皇家瓷器公司里繞過一圈後,紀揚鈺開始覺得,公司里同事的目光,讓自己不管走到哪里都有種被冷箭穿心的感覺,這種自以為是的正義,讓公司的氣氛變得十分奇怪,只不過或許礙于她的威脅,流言倒沒有再傳進總裁的樓層了,她也樂得耳根清淨。
橫豎上班一樣有錢賺,還不用浪費力氣與人交際,正符合她懶人的原則。
然而,都把紀揚鈺的名聲破壞至此,她卻還是一副悠哉悠哉的樣子,這就讓夏芸芸無法忍受了。
因此這天,趁著裴盛遠和丁琴去開會,潘卓又支開了陳秘書,紀揚鈺一個人在辦公室里時,夏芸芸特地尋釁而來。
正埋首于工作的紀揚鈺,突然見到夏芸芸,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皺,表面上卻仍是疏淡有禮地道︰「夏小姐?請問有什麼事嗎,總裁去開會了……」
「我不是找他,我找你。」她精致的臉上滿是哀怨,彷佛受了什麼委屈似的。
「我們有什麼事好說的?」紀揚鈺故意裝傻。
听到她四兩撥千斤,夏芸芸的眼神閃過一抹凌厲的光芒,但瞬間又消失不見,轉為哀傷。「我問你,你不是答應我離開裴盛遠嗎,為什麼現在還出現在他身邊?」
「我一直都待在皇家瓷器沒有走,是他回來了,不是我出現。」紀揚鈺又打了一招太極,把問題推了回去。
其實她說的也沒錯,她當初答應夏芸芸的,是逼裴盛遠回英國,她也讓他回去了,但她並沒有承諾要離開工作崗位,否則,她一個弱女子,又帶著小丞丞,要怎麼生活?
「你……你欺負我中文沒有你好,你玩這種文字游戲,能證明你的無辜嗎?」
夏芸芸的眼眶突然紅了起來,接著豆大的眼淚直落,開始泣訴,「盛遠在英國開刀,從頭到尾都是我陪著他;他失憶後,也是我鼓勵他,他才能東山再起,回來台灣奪回他總裁的位置。我們兩個交往了那麼多年,共同扶持,你……你怎麼能在這時候把他搶走,你不覺得對不起我嗎?」
夏芸芸的說法與裴盛遠的說法相去不遠,但中間隱瞞的細節卻是天差地遠。
紀揚鈺完全沒有被她的淚水打動,因為一個習慣用淚水解決事情的人,心機絕對不淺。
「我哪里對不起你呢?」她嘆了口氣。「五年前,盛遠知道他若開刀可能會有失憶的後遺癥,他為了不想忘記我,再加上成功率不高,所以不願接受手術。然而你用你父親高超的醫術,逼我離開他,讓他願意接受治療。好吧,為了他的健康,我答應你逼走他,我們一分離就是五年,還不夠嗎?」接著話鋒一轉,變得犀利。
「你在英國與他朝夕相處,也成功與他交往了,是你自己無法將他留在身邊,難道這也要怪我?我並不虧欠你什麼。」
「但你隱瞞了孩子的事!」夏芸芸哭得更用力了,還跺起腳來。「你怎麼會有孩子?那是盛遠的孩子,對吧?你怎麼可以生下他?」
她的最後一個問題,令紀揚鈺火氣都上來了。「沒錯,那是盛遠的孩子,我也是在他離開之後才知道自己懷孕了,不生下他難道要打掉嗎?而且他回來之後,我並沒有告訴他孩子的事,他仍然愛上我了,而且不計較我有孩子,這麼難得的男人,我為什麼不好好把握?這一次,我不會再受你威脅了!」
听到裴盛遠對這一切仍不知情,一個計策在夏芸芸的心中漸漸成形,只是這個撒手 ,非到必要她是不願意使出來的。
話都說到這個分上了,紀揚鈺見夏芸芸仍是哭得悲慘,臉都漲紅了,和之前那種唯美的哭法截然不同,便沒好氣地道︰「夏小姐,只有我們兩個人,你就不用再演戲了,我這個人習慣就事論事,不會被你的淚水打動的。」
「你不會,可是有人會。」哭泣之中的夏芸芸,居然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接著伸出右手,往自己的左臉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你……」紀揚鈺傻眼,她這究竟是在干麼?
接下來,就猶如狗血的八點文件電視劇,裴盛遠與丁琴恰好在這時候進門,看到的畫面就是哭得淒厲的夏芸芸,白皙的臉上還有一記怵目驚心的鮮紅掌印,任誰看了都會覺得是紀揚鈺狠狠打了她,再加上公司最近甚囂塵上的流言,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也不奇怪。
丁琴嚇了一大跳,「你們……」
她話都還來不及說完,夏芸芸已嗚咽一聲,飛撲進裴盛遠的懷里。
這個畫面,令紀揚鈺的心一沉,她真的……很不喜歡這樣,再怎麼說,她才是裴盛遠的正牌女朋友,但為何每回能夠很親熱的向他訴苦的,卻總是夏芸芸?
她終于明白為什麼剛才只有兩人時,夏芸芸要先哭得那麼慘了,原來那只是暖身運動,都是在為現在這一刻做準備,而打自己的臉,就是要栽贓給她。
因為裝得夠柔弱,夏芸芸便贏,而堅強的人就活該認輸嗎?
「芸芸?你怎麼了?」裴盛遠還搞不清楚狀況,卻也不敢亂拉開夏芸芸,怕她身上還有別的傷。
「嗚嗚……我的臉好痛喔……」她泣訴道︰「盛遠,她好凶!我只是來拜托她不要搶走你,她就打我……」
「揚鈺,你真的打她?」丁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但她心中卻忍不住叫好。
像夏芸芸這種虛偽的女人,打了也只是剛好而已。
裴盛遠看著紀揚鈺的目光卻很是復雜,他沒有替夏芸芸責怪紀揚鈺,卻同樣的沒有為紀揚鈺說一句話。
紀揚鈺也沒有為自己辯解,或許這是考驗裴盛遠的好機會,考驗他對她的信任。
她只是定定地望著他,反問道︰「你也認為我打了她嗎?」
辦公室里陷入一片沉凝,只有夏芸芸更起勁的啜泣聲回蕩在空氣里,每個人都在等待裴盛遠的答案,就像在看他究竟選擇哪一個女人。
他低頭看了看夏芸芸臉上緋紅的掌印,似乎真的很痛,他輕嘆了口氣,說道︰「我帶芸芸去醫務室看看。」說完,他扶著夏芸芸出去,沒有再看紀揚鈺一眼。
他沒有表明自己選擇了哪一邊,但紀揚鈺知道,自己的心已經碎了。
她等了多久?一個小時?十個小時?還是天荒地老?
接下來的時間,紀揚鈺完全沒有辦法做事,呆坐在辦公桌前,腦子里胡亂地播放著她和裴盛遠相處的各種片段,唯獨他嘆息帶走夏芸芸的那一幕,不斷重復出現,凌遲著她的心。
他終究還是選擇了夏芸芸嗎?是因為夏紀城救他一命的恩情,抑或他對她的愛沒有那麼深,沒有深到可以讓他得罪夏芸芸……
紀揚鈺一直胡思亂想,越想就越鑽牛角尖,一向淡然平和的她,突然出現這麼沉重的表情,丁琴與陳秘書也不敢和她多說什麼,安慰了她幾句之後,仍是不得不下班。
她卻走不了,因為她怕自己太過哀傷的情緒會影響丞丞,只好先讓他留在保母車里。
不知道都過了多久了,她還是無法好過一點,其實也是,光看五年前那場別離,她到現在都還沒有走出來,就知道只要是關于裴盛遠的事情,對她的影響都是無比巨大。
思緒之間,眼前竟出現了一個人影,她拉回心神,抬起頭慢慢聚焦,赫然發現門口站的,竟然是裴盛遠。
「你……」她一句話都說不出口,本能地站起身來,內心惴惴地揣測他又回來的意圖。
是為了夏芸芸來質問她嗎?他真的相信她的謊言及挑撥?
紀揚鈺屏氣凝神地等著,像一個嫌疑犯,等著法官宣判。
但他只是深深地凝視著她,之後突然擁她入懷,心疼地道︰「委屈你了……」
「你、你……」即使淡定如紀揚鈺,也幾乎要為這句話落下淚來。他沒有怪她,他居然選擇了相信她?
她咬住下唇,好半晌才能緩過氣開口,「你一開始就知道我沒有打她?」
「不,其實我無法確定。」裴盛遠苦笑。「因為和夏芸芸交談,有時候連我都很想打她。」
她應該笑的,卻笑不出來,她表情復雜地道︰「但你卻回來了?即使我打她也無所謂?」
「也不對。我回來,是因為我在醫務室仔細觀察過她的傷,看起來像是她自己打的,所以我相信你沒有打她。」裴盛遠說得很肯定。
「那你怎麼這麼久才回來?我以為……」
「你以為我被她說服了,回來是為她來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