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媚相命師 第10章(2)

兩年後。

權辰漢帶著香柳,走遍了三山五岳,四處探訪有名的神醫,得到了不可能醫治的答案後也不放棄,帶著她繼續往下一個未知的地方前進。

在春天的時候,他帶她到西湖,觀看有名的西湖十景,若香柳清醒,應該會開心的告訴他,這依山傍水的寶地是多麼的地靈人杰。

夏季,他知她怕熱,便帶她到美景冠絕名山的黃山,樹蔭濃密,泉瀑飛涌,涼爽宜人,俗話說黃山歸來不看岳,不知她心里是否如他一般流連往返。

到了紅葉紛飛的秋日,他們甚至出了邊塞,領略北國風光。此時遠眺過去,山嶺上花草樹林各色繽紛,美不勝收,但他帶著她看大雁高飛,卻不願她看殘月淒清,秋上心頭愁更愁,這種苦他自己領受就好。

時至冬日,他帶她上了一次長白山,白雪皚皚,要找那能做成釣線的蜘蛛是不可能了,只能背著她行遍崇奇山岳,欣賞萬樹銀花。

第二年的冬季,他帶她上了天山,不為別的,只為他打听到這里有位隱世不出的神醫。

換了一般人,這般的傳說約莫是不會相信的,然而權辰漢已失望過太多次,也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又豈會差這一段艱難路?

他將她放在有頂的雪橇上,自個兒則拉著馬走在前頭,經過了一個雪原,他停下來看看她的狀況,替她系好披風,撫著她的臉蛋。

「就快天黑了,香柳,咱們得快尋個地方落腳,否則怕入夜後山林野獸會出來,那就麻煩了。」

他常常這麼和她說話,而在他心里,她也會回答他,因為在他心里她已是他的妻子,俗話說嫁雞隨雞,他到哪里,她自然會跟隨。

又走了幾里路,天色已漸暗了,這一路連個樹洞都沒有,讓權辰漢有些焦慮,他不怕自己挨餓受凍,是怕她會受不了這冰天雪地。

突然間,樹林遠處出現了一縷炊煙,他心下一喜,便拉著馬兒前去,走了約兩刻鐘,來到一棟民宅之外。

這棟民宅與一般山林小屋無異,還用籬笆圍了一個小院。其中令權辰漢感到特別的是,院子里種了許多藥草,翠綠的翠綠、嫣紅的嫣紅,長在覆著雪的土地上,十分惹眼。

因為香柳的關系,他也認識了許多藥草,知道那些藥草本不應該在這個時間生長,然而此地屋主竟有辦法在冬日令植物生長,除非是對藥草十分了解又或者有特殊的種植法,否則真是奇跡。

但,究竟會是什麼人,對藥草如此熟悉講究?

權辰漢心中一動,立刻上前敲門,「有人在嗎?」

靜悄悄,沒有回應,他再敲了一次,「請問有人在嗎?」

依舊是一片寂然。在如此安靜的山谷,說話稍微大聲些還會有回音,權辰漢相信他的聲音半里外的人都听到了,而這屋內炊煙裊裊,必然有人居,為何硬是不應門?

換了個方式,他又敲了敲門,有些取巧地道︰「請問是否為天山神醫住處?在下權辰漢,是前鎮國大將軍,內人身染重恙,希求醫于先生,請行個方便,開門好嗎?」

這一次,連身分帶動機全都交代得一清二楚,過了半晌,那房舍的門咿呀一聲被推開了。

里頭走出一名老者,白眉白須,紅光滿面,笑起來慈眉善目,令權辰漢大生好感。

「請問老丈是否就是傳說中的天山神醫?」他禮貌性地詢問,但心中有八成確信。能在冰天雪地的山里把自己養得這麼氣色紅潤,還植了一堆藥草,沒有一點醫理在身,是很難做到的。

老者撫須笑道︰「老朽可沒听過什麼天山神醫。」

「但老丈院里種滿了藥草,還照顧得這麼好,若非是醫者,如何能有這般功力?」權辰漢沒有灰心,懷疑對方只是不願承認,怕惹麻煩。

「老朽是懂醫,卻沒听過天山神醫,這些藥草都是我的徒子徒孫,你別看這里簡陋,就算是普通的甘草,都有補身益氣之效。」老者略帶得意。

「所以老丈確是濟世救人的大夫?」權辰漢一臉驚喜,忍不住激動道︰「內人昏迷至今已兩年有余,見過無數位大夫,個個都說她生機斷絕,但內人肉身卻始終如活人一般,在下不相信內人已死,听說天山上的神醫能活死人、肉白骨,請求大夫無論如何救救內人,無論付出什麼代價,在下都願意!」

听其說得誠懇低微,老者眼里精光微閃。「既是來求醫,你也該照我的規矩不是?」

「神醫請說。」權辰漢一臉恭謹。

「我的規矩很簡單,這第一個嘛,你既知我這里專醫人,代表寒舍只收病人,但你看來身強體壯,恐怕入不了這個門……」這話很顯然是刻意刁難,就看對方如何回答。

「沒關系!只要內人能夠入得神醫之門,我可以在外頭相候。」

「喔?」老者微微斂目,看起來倒有幾分故弄玄虛。「你原是來借宿的吧?這冰天雪地里,晚上還有猛獸出沒,你能待得多久?」

「只要能醫好香柳,無論多久我都會等。」就算因此凍死在外頭,他也無怨無悔。

「但尊夫人的病情罕見,老朽可不保證會醫得好……」

「若是醫不好,在下也不會有任何怨言,而且必以重金答謝神醫。」對他而言,失望早已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他永遠不會放棄希望,橫豎也不會有比現在更糟的情況了。

「這樣還是不能說服我,如果我需要一些稀有藥材……」

「在下為尋醫踏遍天涯海角,也收集了不少稀有藥材,如有需要的,神醫盡避拿去用,有缺乏的,在下會不計任何代價找尋。」權辰漢說得一臉堅定。

「只是這樣的話,金錢財寶便可達到,你的誠意似乎還是不足。」老者若有所思地一笑,「要不,你在這外頭跪上三日,若能做得到,我便答應醫治令夫人。」

這條件萬分嚴苛,在雪地里跪三日,不被野獸咬死也會凍死,老者顯然想考驗權辰漢是否願用他的命換妻子的命。

他原以為權辰漢會考慮再三,想不到他不假思索地點頭,當下就跪了下來。

「無論神醫有什麼要求,在下全部答應。」他恭敬地磕了個頭,誠懇地注視著老者,「三日後,請神醫依約救救內人,而在下唯一的要求只有一個。」

他轉頭望向香柳,目光轉為深情。「若神醫真能救回香柳,而在下……已經不在了的話,請勿告訴她這一切,就讓她以為在下自私離開她了。」

「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因為內人會變成這樣,是因為她舍命救在下,反過來為何在下不能替她死?」權辰漢理所當然地反問,「若我死了,她必會為我傷心,而我不希望她為我傷心,所以寧可讓她以為我負心,死心另尋良人,再覓良緣,這樣在下于九泉之下,方能瞑目。」

這時候,權辰漢才深深體會到,香柳當初為他犧牲,是多麼的無私,愛情的極致表現,也不過如此。

老者深深地望著他,許久之後才道︰「讓你的馬匹進來吧。」

權辰漢驚喜,跪著將韁繩交給老者。

而他自己真的老老實實的在外頭跪了三天,直到三天後老者出來一看,權辰漢整個人幾乎要埋在雪中,面上結了一層霜,臉色泛黑,動也不動,不知生死。幸虧這幾日沒有野獸出沒,否則他如今大概已尸骨不全。

「痴兒啊痴兒,老朽只說要你跪三天,沒有要你不吃不喝啊。」他搖了搖頭,「寒舍只收病人,如今你這半死不活的模樣,也算病得不輕了,罷了,就讓你進來吧。」

話剛說完,那雪地里的人突然一動,往一旁倒下去,再也站不起來。

權辰漢身強體壯,雖然在冰天雪地里跪三天,險些丟了小命,幸好寒氣未入肺腑,在喝了幾次湯藥後,便恢復了過來,凍傷也慢慢愈合。

至于香柳就比較麻煩,神醫不讓他看究竟是怎麼醫治的,但過了半個月後,他開始覺得香柳似乎有了絲氣息,再過了半個月,她的呼吸已然恢復,氣色也正常了,令他欣喜若狂。

出于內心的感謝,他便把神醫家里所有的瑣事全攬了下來,劈柴,他劈;種藥草,他種;尋野菜野果,他尋;甚至大到清屋頂小到清茅廁,他全包了,只希望神醫能集中精神救香柳。

不過在他的觀察里,這神醫除了醫術高明,幾乎也算是個半仙了,他甚少進食,就算吃,也只吃少量的青菜素果,飲山泉水,到後來,他都不禁懷疑起神醫吃得這麼少,究竟是怎麼養得這麼紅潤的。

這天時辰到了,神醫卻不再至香柳住的房內醫治,而是坐在小廳里。

權辰漢納悶地道︰「神醫,請問今日不醫治嗎?」

神醫只是撫著胡子笑了笑,「從今後醫治的不是老朽,而是你。」說完,他便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權辰漢一臉莫名其妙地進到香柳的房間內,在床沿坐下,瞧著她原本如枯萎花朵如今又錠放的嬌美臉蛋,忍不住替她理了理發絲,撫了撫她的頰。

「香柳,你什麼時候要醒呢?」對于她一定會痊愈一事,他沒有任何懷疑,因為她看起來就像睡著了一樣,根本看不出她曾生機斷絕那麼久一段時間。

突然間,他覺得手下的人兒動了一動,一時間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但當香柳緩緩睜開迷蒙的雙眼時,權辰漢不禁目瞪口呆,懷疑這一切都是幻覺。

「醒來就能看到你,真好。」她的聲音沙啞微弱,但權辰漢卻听得清清楚楚,清楚到他幾乎要落下淚來。

可是他曾答應過她不哭的,不是嗎?

但他真的忍不住心中的激動與興奮,又怕嚇著初醒的她,只能俯子,將額頭抵住她的,抖著聲音道︰「你真的醒了,我知道你一定沒死,一定會醒,就算天下人都笑我妄想救回一個死人,我也堅信你會為我活著。我知道算自己的命是不準的,果然是這樣,你一定會回到我身邊,你回來了……你回來了……」

她听出他話里流泄的情緒,是解放了兩年多來壓抑的痛苦,幾乎讓他控制不住自己,才會听起來那麼無助、那麼感動、那麼慶幸。盡避說得顛三倒四,卻更顯得他真情流露、無偽無假。

輕摟著她好半晌,最後權辰漢勉強壓下情緒,把那種幾乎要爆發而出的瘋狂激動抑住,否則他多想用力地將她嵌入自己的身體里,或是將她吻得昏天暗地,只是怕初醒的她體弱不適,便逼自己放手。「你感覺還好嗎?要不要喝點水?」

他很快倒了杯水來,喂她喝了兩口,她沙啞的聲音才稍好一些。原本他要她多休息,她卻搖了搖頭說自己都休息了兩年多,這些日子累積的心里話,有好多都想馬上和他說。

「你怎麼知道已經過了兩年多?」權辰漢納悶不解。

「其實我的神智是清醒的,只是不能動罷了。」清醒了好一陣子,她的精神也好多了,娓娓說道︰「當初我知自己必死,所以事先施術將自己的意識封住,所以在朝霧元的一擊後,看起來就像死去了一樣。幸虧有你堅信我沒有死,四處替我求醫,才能把我找回來。」

「這是應該的,你為了救我……」權辰漢才想說什麼,卻讓香柳遮住了嘴。她一臉懷念又動容地道︰「其實這兩年,我都知道你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我對你付出的,只是一時的痛苦,你拖著一個活死人浪跡天涯,卻可能是一輩子的痛苦,甚至還為了我在雪地里跪了三天,不顧生死,如此比較起來,我還比較佔便宜呢。」

「你倒是真會算,連這樣都要佔便宜。」他啞然失笑,眼中卻是純然的歡欣,無一絲責怪之意。

「我很感動,真的,因為我救你,並不圖什麼,只是因為愛你。」雖是剛剛才醒,她目光熠熠,依戀之情如昔。「我好想念西湖的楊柳,黃山的飛瀑,邊塞的長草,還有長白的……蜘蛛,可惜你沒找到。」說到後來,她忍不住噗哧一笑。

這模樣嬌美至極,權辰漢忍不住親吻她一下,見她還能承受,便忍不住加深了吻的力道。

這把他迷得神魂顛倒的女人啊,一顰一笑都令他愛極,他一輩子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但是他甘願,只要她在身邊。

雖是日日陪伴,卻如久別重逢,這個吻的熱度漸漸加深,權辰漢的手也慢慢探入她的衣襟,享受那久違的軟玉溫香。突然間她輕吟一聲,他如遭雷擊,想起她病體方愈,禁不起這樣的折騰,才連忙收手。

香柳睨了他一記媚眼。「來日方長,權郎何必猴急?不過……香柳在病中隱約听到,你都稱我為內人?」

「雖無儀式,但確已私訂終身,若你需我補齊八人大轎、喜宴婚禮,等你身體養好,我自然會為你補足。」權辰漢認真地道。

香柳笑著搖頭,「人人都知你權大將軍為愛走天涯,那表面功夫誰又在意,那折騰人的婚事我看免了吧,倒是如今你可是皇榜緝拿在案,又當如何?」

說到這個,他不禁苦笑。「不如與你從此遠遁山林,逍遙自在的生活豈不挺好?」

香柳搖搖頭,沒好氣地笑,「鴻鵠之志,豈在江湖?權郎並不屬于山野荒村,我知道你仍有征服大海之志,如今毛氏海盜雖滅,倭寇也元氣大傷,但海面仍不平靜,朝廷少了你這個定海大將,看來沿海不久後又會混亂再起。」她定定地望著他,「回京吧,大將軍?」

「我不怕被問罪,只是怕拖累你。」她的確說對了,放棄綏靖海洋之志,他大概會遺憾一輩子,但回京他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她。

「我們拖累彼此,拖累的還不夠嗎?」她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還是你怕香柳這名聞京師的相命師若重起爐灶,那些狂蜂浪蝶又會驅之不盡?」

權辰漢自信地哈哈大笑。「連生命你都能為我犧牲,這已是你能付出的全部,我想這一輩子,沒有別人會再值得你這麼做,我早就贏過了其他男人,又有何懼?」

「你終于明白了。」這一次,是香柳主動吻上他,權辰漢更是熱烈回應,雖然在欲念與綺思中煎熬,他仍是不願放過任何一個與她親近的機會。

就在干柴烈火,快要一發不可收拾的時候,神醫的聲音由外頭淡淡地的傳入——

「大病初愈,忌色。」

房內的兩人頓時僵住,半刻鐘後,只見一個男人灰頭土臉的從房里走了出來,悻悻然地掛著漲紅的臉,到屋外的冰天雪地砍柴去。

因為他滿月復的精力與欲火,要好好消消火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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