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純釀 第7章(2)

以宣家大院的實力,要查出這陣子在富豪官員界風靡一時的富田酒,主事者是什麼人物,是很簡單的一件事。

身為一家糧行,見到這等賺錢的好機會,自然是不會放過的,不管是拿下富田村日後所有生產的酒,或者要富田村交出所有釀酒的秘方,對宣家大院來說都是輕而易舉的事,因為他們有這等財力,也有這等勢力。

尤其在知道富田村的主事者居然是宣青塵時,宣家大院簡直已經把富田村的酒全當成自己的囊中物了,所以派來的代表說話並不客氣,甚至比之前來收購糧食的趙掌櫃,還要囂張幾分。

當宣青塵開門時,那宣家的代表連聲招呼都不打,帶著兩個隨從徑自大搖大擺地進來,找了個位子就坐下來,還蹺著二郎腿。

此人相當面生,肥頭大耳、神情猥瑣,看那跩樣應是管事以上的角色,宣青塵這前少爺卻一點印象都沒有。他也不拐彎抹角,直視著對方問道︰「你是誰?」

那人得意地笑了起來,說道︰「告訴你,我叫劉善仁,我娘就是姬冰,宣家大院的姨娘!連我你都不認識,還想賣酒給我們宣家?」

宣青塵明白了,這劉善仁是姬冰與前夫生的孩子,明明姓劉,卻開口閉口我們宣家,簡直不倫不類。橫豎他看對方也不是很順眼,兼之宣家大院並不在他未來賣酒事業的規劃中,于是他淡然回道︰「既然宣家不是來買酒的,那你還坐在這里干什麼?可以請回了。」

被這麼一搶白,劉善仁差點沒掉下椅子來,他的狠話都還沒撂夠,想不到一下子就被掐滅了所有威風,讓他差點岔氣。不過他這回奉母命而來,就是要拿下富田村所有的酒,絕不能被宣青塵唬住,于是他清了清喉嚨,囂張地說道,「听說這富田酒是你負責賣的吧,我娘說了,要你交出這釀酒的秘方——」

宣青塵臉色平淡無波地打斷了他的話,「富田村的酒用的是這方山水、本地作物釀成,別的地方釀不出來,要秘方也無用。」

劉善仁一口氣險些被嗆到,聞言便沒好氣地道︰「既然如此,那以後富田村的酒,就全賣給我們宣家大院,以後每年的產量,我們全包了,你就按所用莊稼的成本往上加三成,這價格很公道了。」

宣青塵冷冷一笑。「莊稼的成本往上加三成,那我們的人力呢?送貨的費用呢?」

「誰不知道這酒是農閑時那些粗鄙的農夫釀的,人力豈能加在賣價上!至于送貨費用,我們宣家糧行願意和你們買酒,你們就要偷笑了,自然是由你們負擔。」

劉善仁回得大言不慚。

即使對方說話百般挑釁,宣青塵仍十分沉穩,甚至有些冷淡地回道︰「你錯了,這些酒可是淨雪特地教導村民精釀的,並非農閑打發時間之物。」

「南淨雪?」劉善仁鄙夷地看著乖巧地坐在一旁的她。「听說這婆娘吃錯藥成了一個白痴,白痴也會釀酒,你不要笑掉我的大牙了!」

此話一出,宣青塵的目光掠過一絲冷意,語氣也冷凝起來。「你最好注意你的態度,她是我的妻子,是富田村里所有酒的主人,要不要賣酒,還得看她高不高興。」

劉善仁卻沒看出他的怒意,仗著宣家大院的背景狐假虎威,「怎麼?就說你們這些鄉下的粗人愚不可及,居然賣酒還要听一個白痴的話,笑死人了!」

南淨雪終于听出一些所以然,皺著小臉突然開口道︰「相公,他是在罵我嗎?他為什麼要罵我?」

「因為他想欺負你,還有欺負我們全村的人啊。」宣青塵此時早已目光如刀,但對南淨雪說的話,仍是那麼柔和。「淨雪,有人要欺負我們,我們就要保護自己,欺負回來,讓他知道我們不是好惹的。」

欺負回來?她納悶地偏著頭,還在想這是什麼意思,他卻開口大聲說道——

「張龍、張虎、王哥……又有人要來佔便宜了,他們還罵了淨雪,這次隨便你們出氣,有事我擔著。」

「好哩!」張龍、張虎此時帶著王家漢子以及村中一干壯丁進門,一群平時勤奮工作的男人,一個比一個健壯,比起劉善仁這沉迷酒色財氣的敗家子,還有那兩名外強中干的奴僕,顯然有恫嚇力多了。

劉善仁終于面露懼色,「你們……想干什麼?」

「沒想干什麼,不過就是教教你做人做事的道理,凡事別太過分了。」劉善仁在廳里說的話,張龍、張虎等人可是都听到了,早就忍無可忍,有了這個好機會,還不爆發。

說完,一群人上去便開打,打得劉善仁三人抱頭鼠竄。

宣青塵冷眼看著,也不擔心劉善仁反撲,反正只要人不打死,他都有辦法力挽狂瀾。何況以劉善仁的身分,姬冰與前夫之子,相信他就算想借勢宣家,宣威也不會太過理會他。

被打得鼻青臉腫,讓劉善仁這心高氣傲的公子哥兒如何能忍,受傷在地的他大吼大叫說道︰「宣青塵,你死定了,你敢叫人打我,還不叫他們住手!我告訴你,你已經不是宣家的下任家主,宣老爺已經在外頭找到他的私生子宣無痕,宣無痕早就取代了你的地位,你敢太過分,以後你永遠都別想回宣家!」

「停手。」對于劉善仁突然說出來的消息,宣青塵不由臉色難看,「劉善仁,說清楚一點!」

劉善仁好不容易能喘一口氣,認為他被自己嚇住了,便一臉狠毒陰鷥地道︰「哼,宣青塵,現在宣家大院的少主,是宣老爺以前和府外的女人生的孩子,叫宣無痕,老爺以及我娘已經承認了他繼承人的地位。原本你如果服軟听話,就算以後繼承不了宣家糧行,我娘或許仍會考慮讓你沾一點宣家的光,但你居然讓人打我,我一定會告訴我娘,讓你以後連宣家大門都進不去!」

宣青塵還沒有反應,南淨雪此時突然跳了出來,一腳往劉善仁的門面踹去,讓他滾了好幾圈,恰好滾出廳門之外。而兩名宣家的爪牙見狀,也顧不得自己遍體鱗傷,連忙追了過去。

她俐落地上前把門一關,接著小臉嚴肅地對著宣青塵,認真地點頭道︰「相公,我明白了,有人欺負你就欺負回去,我會保護你的。」

廳里剩下的人,比如張龍、張虎之類的,瞧得目瞪口呆,屋子里靜默了一會兒,接著突然爆出哄堂大笑,對她幼稚的霸氣都不由得欽佩不已。

宣青塵面上的冷意,更是被她一句話給融化了,化為無盡的溫柔愛意。多麼貼心的人兒啊!不枉費他用所有的力氣疼愛她,用他剩下的人生陪伴她,因為她值得,她的心,始終在他身上。

然而,屋里卻有一個人笑不出來,那人便是杏兒。只有她知道宣家大院掌握的權力有多麼大,對于南淨雪一腳踢走劉善仁,她雖然也覺得過癮,卻又隱隱憂心。

「少爺,方才那劉善仁所說之事恐怕——」

宣青塵止住她所說的話,因為這已經不是富田村攪和得起的事,而是他私人的家務事了。

「我會查清楚的,我倒要看看姬冰又在搞什麼鬼!」

對于宣家大院的一切以及身為宣府少爺的權勢,宣青塵並不留戀,如果可以,他寧可留在富田村一輩子,與南淨雪一起過那簡單辛苦卻快樂滿足的生活。

然而,宣家大院卻有一個人他無法放下,那便是他的親生父親,宣威。

雖說宣威也是將他激得離開宣家大院的原因之一,但畢竟兩人的血緣是斷不了的,宣威無論如何對他有養育之恩,何況在姬冰成為宣府的姨娘之前,兩人的父子關系還稱得上不錯。

所以,當連劉善仁這等身分似乎都能在宣家糧行中當一名主事者,代表糧行出來談生意,對他這個宣府前少爺態度還極為囂張跋扈時,宣青塵便覺得不妙,尤其劉善仁開口閉口他娘如何、他娘如何,卻未提起宣威,這更令人感到事有蹊蹺。

再加上那個號稱是他同父異母兄弟的宣無痕……他倒是真想見識一下。

于是,趁著南淨雪不注意,他交代了杏兒好好照顧她後,便獨自出了遠門,準備回京直搗黃龍好好調查,至于南淨雪被丟下後會不會生氣,只能祈求上天保佑她簡單的腦子能很快把這件事忘了吧!

一路日夜兼程飛快的趕路,這次只花了半個月多一點,宣青塵就回到了京城。

此時正是日正當中,午時剛過,按習慣來說,宣府的主人們會一起用完午膳,在花廳里休息,所以他也不浪費時間,一到宣府的大門外,便徑自走了進去。

門口的護院一見到宣青塵,忍不住揉了揉眼楮,想到姬冰的交代及府里的情況,不由上前欲阻擋。

「宣家大院不得私自進入……」因為實在不知道如何稱呼宣青塵,護院干脆省略。

宣青塵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拉起衣擺往後一揮,腳步卻沒停下。「誰敢攔我!」

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驚人氣勢,竟讓兩名護院裹足不前,因為宣青塵余威猶存,更不用說萬一今天惹了他,明日他又和老爺和好,他們這些小人物可就得不償失了。

于是,兩名護院只能分出一名,尷尬地跟著宣青塵,不知算是護送還是監視。

而宣青塵沉著臉,居然就這麼直闖,其余的護院看到了,即便有心上前攔阻,也被他那凜然的氣勢所懾,投鼠忌器不敢出手,甚至連老總管匆匆前來,都差點被他一掌打飛,最後只能全跟在他後頭,成了一串粽子。

終于,宣青塵來到花廳前,想都不想便大搖大擺進門,走到廳內,赫然發現廳里坐著數人,姬冰、姬秀月、劉善仁,還有一名年輕男子,都是他要找的主角,唯獨缺了宣威一人。

廳內的眾人,自然是臉色不善地望著他,氣氛一陣凝滯。不過在宣青塵直闖宣家大院這短短的時間內,姬冰早就收到了消息,所以倒也沒有失態,只是冷冷地開口打破了這一室的安靜。

「你回來做什麼?」

「我回來看看,听說我多了個從來沒听說過的兄弟?」宣青塵態度冷淡卻不示弱,「你便是宣無痕?看來倒真與我有幾分相像。」

他望向了廳內那名青年,青年坐姿有些疏懶,也淡淡地回看了他一眼,卻不言語,一副老子懶得理你的樣子,徑自吃著桌上的一盤花生。

倒是宣無痕旁邊的姬秀月,此時居然親熱地挽住他的手,裝模作樣地道︰「無痕大哥無庸置疑是宣府的少爺,他的風度,要比某些人好多了,以後也會是宣家的繼承人,秀月最傾慕的,就是這般前途光明的青年才俊呢!」

她的話無疑是在諷刺失勢的宣青塵,他拒絕了她,她便找到更好的男人,讓他知道自己當初大錯特錯。然而宣青塵並無任何反應,壓根當她不存在。

此時被姬秀月挽著的宣無痕,卻突然把手上的花生殼往旁邊一扔,扔到了姬秀月裙子上,嚇得她連忙放手,本能的拍著裙擺,有些惱怒地橫了宣無痕一眼。

這倒有趣了,宣青塵的表情終于有一絲變化,卻帶了幾分譏誚。

劉善仁憋了好久,就是看不慣宣青塵如此沉著,好像一切智珠在握似的,又加上上回在富田村受的侮辱,忍不住月兌口搶白道︰「你不是已經月兌離宣家了,宣家多了誰都與你無關。」

這句話無疑是誅心了,從進門到現在,劉善仁還是第一個質疑他宣府少爺身分的人。

然而宣青塵仍是平靜,只把他當跳梁小丑。「是不是與我有關,跟你這外人又有何干?你姓宣嗎?」他連看都不看劉善仁一眼,只望著姬冰。「我爹呢?這一切,只有他有權與我說明。」

劉善仁徹底被忽視,不禁怒火中燒。「宣家家主豈是你說想見就能見?」

「你是哪根蔥,宣家的狗都沒你吠得這麼大聲。等你哪日成為宣府少爺,你才有點資格讓我多看你一眼。」宣青塵連跟他說話都覺得浪費力氣,只是對他比宣家主事人還囂張的態度不滿,故而出言相激。不過他那冷漠的態度依舊沒變,冷冷地看著姬冰。「看來,想要見到家主,我得自己去找了。」

宣青塵很清楚,他都親自回府了,還鬧得這麼大,宣威沒有出現確實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劉善仁是個魯莽之輩,見他三番兩次阻擋他見宣威,可見事有蹊蹺。

此時,一直冷眼旁觀的姬冰,知道自己那蠢笨的兒子絕對敵不過宣青塵,終于開口說話了。「老爺現在身體微恙,正在休息不便見客,今兒個你是見不到了。」

「怎麼,宣家不是還想和我做生意?告訴你,這筆生意我只和家主商談,其余的人想都別想。」宣青塵不動聲色,試探性地拋出了一個誘餌。

丙然,姬冰冷笑了起來,卻仍不讓他有見到宣威的機會。

「不過是個小小農村產的酒,我們宣家糧行還不至于重視到哪里去。何況以我們的勢力,若真想做,憑你們富田村是擋不住的。」這番話,已經語帶威脅了。

換了一個人或許會忌憚,但宣青塵對宣家大院及宣家糧行的一切太了解了,所以依舊不急不躁,同樣將威脅丟回,語氣雲淡風輕。「你盡避試試,宣家糧行能有今日,大半是我撐起來的,如果我出去放個風聲,說我欲回歸宣家大院,無論真偽,日後京城的商行都會懷疑其余宣家糧行的代表,他們與宣家做生意,也會考慮考慮主事者是誰。」

這便是他的底氣了,畢竟聲望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建立起來,劉善仁與姬冰扶植的那個宣無痕,要與他在商場上斗爭,還遠遠望塵莫及。

瞧姬冰臉色大變,宣青塵冷冷一笑,更拋下了一句驚天之語。「我猜我剛離京的時候,王霸天應該就與宣家糧行好好戰了一回吧,不知道誰勝誰負呢?」

姬冰終于忍不住了,拍案而起,去年因為王霸天的關系,宣家糧行被許多客棧抵制,宣青塵又不在,無人有那威望及能力力挽狂瀾,故而損失慘重,她早知道是宣青塵搞的鬼,卻苦無反制之道,如今他居然敢拿這來說嘴!

「宣青塵,我告訴你,你最好別回宣家奪位,否則只怕你一輩子見不到老爺了!除此之外,南淨雪那白痴在富田村里是吧,哼哼,她可是一點自保能力都沒有。如果我在外頭听到什麼奇怪的風聲,對我宣家糧行不利的,那咱們就拚個角死網破吧!」她的聲音由牙縫擠出來,眼神憤恨得幾乎可以淹沒一個人,美貌也被猙獰的表情破壞殆盡。

宣青塵知道自己踩到她的痛腳了,也听出她確實控制了宣威,所謂宣威稱病,絕對是個幌子!所以此行他也不必再浪費時間,只是正色警告她。「姬冰,你要知道我宣青塵從來不是一個打不還手的人,以前在宣家大院忍你,是不想造成宣家大亂,現在我既然不是宣家少爺,便沒有任何顧忌,你都開口要謀害我的親人,謀奪宣家產業,那麼我也不會再忍。魚會死,但網可不一定會破。」

說完,廳內一干人等即便氣瘋了,也沒有人敢回他的話,足見他氣勢之盛。

宣青塵環顧眾人一圈,只在那旁若無人吃花生的宣無痕身上停留了一下,便轉身瀟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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