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門寨的盜匪逃獄一事,被趙士程悄悄掩蓋住,而曹師爺與趙士程秉燭夜談,竟供出了一個趙士程想都想不到的人——
原來楊文昌這一連串針對趙家的毒計全是由那個人獻策的。
如果是那個人,這件事就有些麻煩了,以趙士程的身分,去找那個人可能會造成反效果,不過最近發生了一件事,讓他知道出手的時機到了。
禮部會試正如火如荼地舉辦,在鎖廳試取得好成績的士子們摩拳擦掌,就是希望能一舉奪魁,名滿天下。
然而由于陸游這第一士子的名號實在太過突出,而且他在鎖廳試的表現也驚艷四座,因此大多數人都認為這次會試,他應該十拿九穩,狀元的名頭跑不掉了。
然而好不容易等到發榜的那一天,榜單一貼出來,簡直像刮了一陣狂風,讓士子圈那些準備抱著陸游大腿的人,被吹個東倒西歪。
陸游居然落榜了?而且他不只沒上前三甲,連榜單末端都沒上,各種懷疑紛紛出現,他到底是試卷被扔了還是交了白卷,怎麼會有這麼離譜的結果?他就算閉著眼楮寫,也能混個前十吧。
此事引起了軒然大波,陸家也因此變得相當沉寂,原本會試前門庭若市,先來攀關系的人絡繹不絕,如今一個不見,門庭寥落,都快長出雜草了,令陸游不免感嘆世態炎涼。
不想再見到別人同情或譏嘲的目光,陸游萌生了去意,不想再待在京城。他告訴母親及妻子這個決定時,遭到了兩人強烈的反對。
唐氏一哭二鬧三上吊,奢華慣了的她,不想離開繁華之地,要搬到荒涼偏遠之地,她一定會瘋掉;至于王氏,則是放軟了姿態,軟磨硬泡地好言相勸,說什麼落第等下一次機會就是,她月復中已經有了陸家的骨肉,當然要留在京城,不宜舟車勞頓。
陸游被惹得煩了,索性一個人出去晃晃,他出了西城門,獨自來到西湖畔。
餅去,他曾多次與唐琬來這兒游湖賞景,她最喜歡待在河堤旁數過去第十五棵的柳樹下,那里的景致是最好的,可惜如今人事已非,往事只能追憶。
當陸游惆悵地看向那株柳樹時,樹下那一道倩影,狠狠地抓住了他的心,令他差點無法呼吸。
是琬妹!一定是她!
他難掩興奮的跑了過去,果不其然,他的琬妹佇立柳樹之下,風姿楚楚,清麗無雙,他壓抑著就要漫出心頭的深厚情感,緩緩朝她走去,可就在離她僅剩兩步之遙時,他腳步一頓,突然間覺得無法自處。
當初會將她休離,正是為了前程,如今他是個落第士子,又有什麼借口接近她呢?
唐琬淡淡的朝他看去,輕啟芳唇。「表哥,你來了?」
是了,如今兩人只是表親關系,想想她以前喚他夫君時那甜蜜深情的模樣一去不回,他就有說不上來的痛苦。
「琬妹。」陸游深吸口氣,壓抑住滿腔的悲情及戀慕。「你最近好嗎?」
以她的個性,應該是會矜持地說自己很好,然後清雅淡然地一笑,想不到她卻是小嘴兒一扁,柳眉深皺,還嬌哼道︰「一點都不好!」
「你怎麼了?」他緊張地問。
「我差點就死了。」唐琬像在跟老朋友抱怨什麼似的,很坦白地道︰「上回知府不是辦那錄事大人及劉公公的血案嗎?查出凶手是鐵門寨後,我這知府夫人好像也被盯上了,三番兩次被暗殺,幸好大將軍府派人保護我,否則你現在已經看不到我了。」
聞言,陸游心頭劇震,欲言又止。有誰比他更清楚那兩樁血案是怎麼回事,連他落第一事,也與此月兌不了關系。
「表哥,你的表情怎麼這麼難看?」她不解地瞅著他,接著又彷佛理解似地點點頭。「沒關系的,現在鐵門寨的人已經被抓了,我應該也安全了,有勞表哥擔心。」
「不是這樣的!」他月兌口而出,有些激動的喊道。
「不是這樣,要不然是怎樣呢?」唐琬一臉狐疑。
「琬妹,相信我,你的危險還沒過去。」陸游著急地道︰「如果可以的話,你盡快搬離京城吧。」
她不禁笑了出來。「怎麼可能呢,表哥,我丈夫是京城知府啊,你要我搬到哪里去?」
就是因為趙士程是京城知府,這問題才大啊!他的雙唇開了又闔,闔了又開,最後把心一橫,咬牙說道︰「琬妹,算我對不起你了,我被嫉妒蒙了眼,做錯了一件事,希望你能原諒我。」
「什麼事?」唐琬柳眉微挑,目光中卻隱含著異采。
「其實趙士程會成為知府,是我向右相獻的策。」反正都豁出去開了頭,陸游索性全都招了,「原本我是建議右相,只要讓趙士程的官績難看,便能藉此打壓趙大將軍,削弱武官的勢力,想不到趙士程官才沒當幾天,竟發生錄事大人的血案,又隔了一陣子,連劉公公都死了,我……」他一臉痛苦與內疚。「我知道,這一定是右相暗中指使的,也只有這麼大的案子,能徹底壓垮趙士程,讓大將軍的威信受到最大的影響,至少在皇上面前,大將軍就更說不上話了,以後右相要扳倒那一群武官還不容易?」
她听得俏臉發白。「竟……竟是這樣?」
「是的。我因此了解到右相手段之狠,那錄事大人及劉公公,都是右相的人啊!甚至連鐵門寨都是右相暗中的勢力,為了扳倒政敵,右相竟舍棄了那數百條的生命。在這樣的人手下做事,無異與虎謀皮。原本右相要在這次的會試提拔我,但我害怕……所以故意放棄了這次的會試。」
「原來如此,我本還想著你怎麼可能落第呢。」唐琬同情地看著他。「那表哥你接下來要怎麼辦?」
「我要逃出京城,否則右相不可能放過我的,他會殺盡所有知情的人……琬妹,你也逃吧,趙大將軍一家人,如今都是右相的眼中釘,我怕你也會受到牽連。」陸游說著,伸手想握住她的柔荑。
她退了一步,躲開他的手。
他急了,幾乎是撲上去要抱住她,想不到竟直接撞了上去,正中鼻梁,疼得他眼淚都滲出眼眶了,不過他沒忘記自己的目的,緊緊的抱住她,怕她又跑掉了,只不過……
她的縴腰怎麼突然變得那麼粗?她身上原該有一股芳香,此刻氣味好像也不太對勁……
「咳咳,陸公子,本官沒有這種興趣,你不必抱得這麼緊。」被陸游「抱緊處理」的人,冷聲開口。
陸游身子一僵,連忙直起身來,入目的卻是趙士程有些慍怒的表情,令他尷尬乂難堪,他退開一大步,不太情願的道︰「趙大人,是在下唐突了。」
「無妨,其實碗兒在這里等你,是本官一手安排的。」趙士程坦白地道。
陸游臉色微變,猛地想到方才他向唐琬坦白的事,神色變得鐵青。「你讓琬妹套我的話?」
「我確實算計了你。」趙士程也不否認。「不過我這麼做,是想要救你。」
「你要救我?」陸游提防了起來。
「以楊右相的勢力,你就算離開京城,他一樣能夠讓你全家死得神不知鬼不覺。」趙士程目光犀利地瞅著他。「而我,如今已握有楊右相指使鐵門寨殺人的證據,只差一個證人。」
陸游有些遲疑,畢竟他也不是真的那麼想離開京城,何況家里兩個女人又鬧得快把屋子掀了。「你要知道,若我幫你,萬一你扳不倒楊右相,我是必死無疑。」
「別說你了,萬一扳不倒楊右相,我們都必死無疑。」趙士程拋出了好意,暗示他如今他們可是在同一艘船上。「但若你願意出來指控楊右相,我有八成的把握成功,可是你若不願,也算得罪了我趙家,我爹那脾氣,可不比楊右相好多少。」
想到趙仲湜那張狂的氣勢,陸游忍不住打了個冷顫。確實,在他說出事實後,現在只能選一邊站,要置身事外是不可能了。
趙士程見他意動,又鼓吹道︰「當然,你若幫了我們,在律法之下你不可能沒有罪,卻罪不致死,而且將功折罪之下,你也算入了皇上的眼,很快就可以恢復無罪之身,重回官場。」
陸游深深地看著趙士程,最後長長吁出一口氣。「軟硬兼施,全掐在我七寸之上。我當真小瞧了你,趙大人,原來你的手腕並不輸給官場上任何一只老狐狸。」
趙士程听出了他的意向,大喜道︰「那我們就合作愉快了。」
陸游點點頭,就要告辭,離去前,他留戀地看了下唐琬,還是忍不住問道︰「琬妹,如果我拋下一切,只願有你,你會選擇我嗎?」
唐琬淡淡地看著他,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你拋不下一切的。」
她說的對,只要唐氏或王氏一吵,他就屈服了,還說什麼舍江山就美人呢?于是陸游不再多說,大步離開了。
趙士程意味深長地看著唐琬,吶吶的問道︰「你……為什麼不回答他的問題?」
他這個略帶醋意的疑問,換來的是唐琬一記大白眼。「相公,如果我坦白的告訴他,你他娘的這輩子別想,你覺得他還會願意幫你嗎?」
他先是一怔,隨即開心朗笑。「娘子,我喜歡你的粗魯。」
「相公,今天娘子我可是犧牲色相,替你勾引出陸游,總該有什麼獎勵吧?」
听她的語氣,提到陸游好像提到路人甲一樣,顯然已對他完全不在意了,趙士程不由覺得自己方才吃干醋的舉動相當可笑。只是他娘子高雅美麗……好吧,不說話的時候高雅美麗,本就很吸引男人,他以後吃醋的機會恐怕只會多不會少。
想到這一點,他就想著要對她更好,何況她也不是個任性難以討好的女人,反之她的爽朗相當討喜,所以對于她的要求,他一口答應下來。
「當然,你想要什麼獎勵?」
「其實也不多啦,帶我去迎風閣吃一頓就好。」唐碗一想到迎風閣的廚子那一手好廚藝,口水都快流下來。
趙士程臉一歪。「娘子,你每三天就有一天去迎風閣,不會膩嗎?要不要換換獎勵,來個花鈿金釵什麼的?」
開玩笑,她一個人可以吃掉十個人的分量,等于他的迎風閣少賺一桌大菜的錢,這積少成多,也是很可觀的。
她如今也對他有相當的了解了,看他肉疼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她沒好氣的嗔了他一眼。「相公,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小氣了點。」
他苦笑道︰「我這是節儉,我可是要養活一大家子人啊!」
原本他雙親,加上他那十個時不時回家要錢的哥哥,已經是好幾個錢坑,現在又多她一個飯桶,他燒錢的速度可是每每讓他由惡夢中驚醒。
「我很好奇,如果有一天你要在我和迎風閣之間做抉擇的話,你會怎麼選?」
唐琬一臉好奇地靠向他。
她沒發現,其實這已經算是在和他撒嬌了,尤其由她這頭什麼都不懂的笨虎做來,搭配著唐琬天仙般的美貌,特別有說服力,讓他忍不住看呆了。
「其實……」趙士程輕咳一聲,讓自己別被她的美麗給誘惑了。「這根本不用選。」
唐琬眼楮亮了起來。「你的意思是……」
「我的迎風閣都快被你吃垮了,還需要選嗎?」說完,他忍不住大笑起來。
她不依地橫了他一眼。「相公,我以為你是個正直不阿的人。」
「我也以為你是個溫柔婉約的人啊,哈哈哈……」她可愛的模樣,令趙士程情不自禁將她一摟,輕輕在她的唇上親了一口。「好了好了,接下來要辦正事了。」
他看向皇宮的方向。「萬事具備,只欠東風,我們還要去拜訪一個重要的人,那個消息就可以放出去了。」
「誰?」
「林大學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