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寵大貓妻 尾聲

若干年後的某個春日,趙士程帶著唐琬回到紹興游玩。

兩人的恩愛在南方早就出了名,因此她與陸游的那段過去,也鮮少有人再提起,然而這不代表她就忘記了。當她與趙士程來到了一間廟前,看到「禹跡寺」的匾額,柳眉一揚,像是想起了什麼,夫婦倆漫步過了春波橋,來到了風景優美、百花競妍的沈園之中,果然遠遠地便看到了一個人影。

那是陸游,他正立于湖畔,痴痴地望著湖中心,不知在想些什麼。

唐琬則是心忖〈釵頭鳳〉啊〈釵頭鳳〉,這流傳千古的情詩,就要在今日出現了嗎?

陸游至此,便是在懷念舊愛,當他發現有人進了園子,目光一轉,赫然看到唐碗如一朵清新美好的青蓮,亭亭立在那兒,他幾乎是屏著呼吸,手撫著胸口,感受激越的心跳,才能相信這不是幻覺。

當他又看到她身邊的趙士程時,驚喜的神情立刻消褪,心頭掩上了無比的陰霾,不過他掩飾住內心的傷痛,仍是保持著禮儀過去同兩人打招呼。

趙上程理解了陸游的痛苦,再加上他現在對唐琬具有絕對的信心,于是大度地道︰「你們兩人天南地北,居然在故鄉遇上,這也算是緣分,我這外地人不摻和了,我去備些餐點,讓你們兩個好好聊聊。」說完,他當真就這麼走了,讓唐琬與陸游獨處。

照理說依兩人的舊情,如今不是依依不舍,便是相見惘然,然而在陸游的熱切注視下,唐琬卻是面無表情。

因為她正想著,依照〈釵頭鳳〉的故事,趙士程應是準備了黃酒及一些瓜果讓兩人享用,互訴衷腸,然而黃酒及蔬果都是她不愛的東西,想起來便不得眉頭大皺。

陸游卻誤會了她的表情,以為她多少也有與他一般的惆悵,嘆道︰「琬妹,你好嗎?」

「不好。」唐琬悶悶地道。

「怎麼不好?趙士程虧待你嗎?」他急忙又問。

「我只是肚子餓了……」

唐琬剛說完,一群丫鬟便端著菜前來,原本陸游也以為趙士程頂多備一些點心,想不到居然來了十幾道大菜,滿滿當當地擺滿了一張石桌,陸游目瞪口呆,唐琬則是眉開眼笑。

她真是嫁對相公了,果然了解她的胃口。去他的瓜果!去他的黃酒!

陸游則是呆了一陣子之後,才吶吶的道︰「趙、趙大人真是大手筆。」

唐琬才不管陸游的驚嚇,徑自坐了下來,還笑吟吟地朝他招了招手。「來來來,快吃啊!菜都備了,不吃太可惜了。」

陸游被這麼一嚇,原本想傾訴的情意瞬間淡了一半,不過他要自己沉住氣,重新醞釀方才那情愁交加的愴然情緒,待他覺得差不多了,轉向唐琬,正要說些什麼滿含相思的話時,又被她驚人的食量給嚇傻了,臉頰不住的抽搐著。

他記得原本來了十幾道菜,如今有七、八盤已經空了,而她還開開心心地拿著調羹優雅地吃著一碗公的魚羹。

請注意,是一碗公,不是一碗!

唐琬察覺到他的視線,轉頭過來,納悶道︰「你不吃嗎?」

「我、我不餓……」陸游勉力一笑。

她聳聳肩,繼續與這些美食奮戰,他不餓最好,免得跟她搶。

他看得食欲全消,滿心不解,他以前認識的唐琬吃幾口飯菜就喊飽了,怎麼現在變得這麼會吃,那胃口像個無底洞似的。

這時候還訴什麼屁情意?他想說的話,早就被嚇得魂飛魄散,一點靈感都沒有了。

于是,這個萬古流芳淒美愛情故事,便在唐琬大吃大喝、陸游大受打擊的情況下草草結束。

待他們吃完,不,正確來說是等唐琬吃完,趙士程適時出現,讓人清理了現場後,與失魂落魄的陸游打了聲招呼,便帶著唐琬先行離去,而她離去前,對著趙士程那滿足的一笑,更是狠狠的打擊了陸游。

那美麗的笑容本該是專屬于他的啊……

陸游發呆了好半晌,悲哀的發現自己對唐琬的愛情,或許只能放在回憶了,一時情緒起伏,詩興大發,喚人備來筆墨,就著沈園的粉牆,寫下了千古名句——

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

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邑鮫綃透。

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

莫!莫!莫!

這闋詞將他內心的哀痛及情感表達得淋灕盡致,他在沈園大哭大笑,哀嘆傷悲了一番,最後仍是傷心地離開。

不多時,唐琬突然拉著趙士程回到原地,赫然發現粉牆上多了這麼一闋詞。

趙士程在牆邊賞詞,對于陸游的一手好書法及文才驚嘆不已,雖然這是對著他妻子訴離情,但他仍不得不佩服陸游果真第一才子,此等造詣絕非凡夫俗子所能及,那些平時自稱才高八斗的,見到陸游這闋詞都不得不低下頭來。

唐琬則是撇了撇嘴,不以為然地道︰「我就知道陸游一點公德心都沒有,居然在牆上涂鴉,我讓人洗干淨。」

她正要喚人,他卻阻止了她。「別洗,就讓這闋詞留在牆上吧,我朝出了這麼一位大文豪,正好留給後世瞻仰。」說完,他也心有所感,似乎能想象陸游在寫這闋詞時,心中有多麼蕭索落寞。要是換成了他與唐琬分離,說不定他的傷痛還要比陸游來得嚴重呢。

于是他也詩興大發,命人取來了筆,在一邊的粉牆上,也和上了一闋詞——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

曉風干,淚痕殘。欲箋心事,獨倚斜攔。

離!難!離!

瞞!瞞!瞞!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嘗似秋千索。

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

唐琬張口結舌地看著趙士程利落地寫下了這闋詞,心中的荒謬感與滑稽感就別提了。她突然覺得有點對不起被她取代的唐琬,這闋詞,原本應該是她與陸游互訴情衷之作啊。

如果後人知道,〈釵頭鳳〉這千古絕唱根本是兩個男人搞出來的,不知道會是什麼表情,更別說當初陸游給唐琬的訂情鳳釵,現在根本就在趙士程手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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