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弟,你在領地夜夜笙歌,生活靡爛浮華,連百姓都戲稱‘風城歌舞幾時休’,有不少言官因此參了你好幾本,尤其禮部尚書龔寬批判你的力道之強,朕都快抵擋不住了,你這陣子能不能消停些?」時謙望著比他年輕了許多的弟弟,他幾乎是看著弟弟長大的,卻也不明白小時候還算乖巧的弟弟,怎麼一封王到了外地,就如同月兌韁的野馬,行為如此失序。
先不說風城王府內那從未拆過的戲台子,連戲班子都養了好幾團,王府里最多的就是各種吃喝玩樂的東西,風城七州里的紈褲子弟及大膽些的名門閨女,成天在府里與艷名遠播的花娘或戲子廝混在一起,用酒池肉林來形容都不為過。
也因此那些教子女無方的大臣們,無不上奏到皇上面前說風城王帶頭敗壞風氣,影響自家兒女,但因為風城王並無任何脅迫強逼之事,這些人多是鎩羽而歸,更不用說皇上一向疼愛這個最小的弟弟,來自最上位者的包庇,也讓許多對風城王有意見的人只能默默閉上嘴巴。
當然,皇上包庇風城王不是沒有原因的,風城王確有真才實學。他接管風陵七州時,那七個州根本就是窮山惡水、鳥不生蛋之地,可他在領地內發現了許多銅礦及鐵礦,進行大規模開采,再因勢利導開拓了許多商道。
且風城王也知道礦產總有耗盡的一天,于是他引進番邦的耐旱作物,居然讓他在風陵七州種成了許多番桃、番梨等水果,如今也成了當地特產,而且還是別人學不來的那種,一到產季千金難求。所以風陵七州這幾年來人民富庶,上繳的稅佔了東雲王朝歲收的三分之一。
這樣風光的成績,主事者卻有著乖張靡爛的習氣,如何不教京里那些大官們又妒又恨?
至于那位成為眾矢之的的時觀,眼下則是一臉無所謂的站在御書房里,右手食指及拇指打開,習慣性地撫了撫下巴,模樣瀟灑不羈,即使眼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不見有多少恭敬之意。
「龔寬又參我了?唉,皇兄,那家伙羅唆是出了名的,待在禮部迂到都快生蟲了,光是皇兄你王冠上一顆珠子掉了,他都能念你三天三夜,我建議皇兄把他的話當耳邊風,听听就算了,否則煩也煩死你。」
時謙哭笑不得地看著他。「好,你在封地離譜的行止暫且不論,但這一份,就是切切實實的詰難了,你態度可要擺正,慎重以對。」說完,他向身旁太監使了個眼色,太監忙將一份密報遞上前給風城王。
時觀懶洋洋的拎起密報瞥了兩眼,表情終于有些認真起來,沉吟道︰「我轄下風陵七州發生多起人口失蹤的案子,是最近報官的人多了才爆發開來,不過這消息這麼快就傳到皇兄這兒,可見皇兄真的很關心我啊。」他一臉興味地盯著皇上。「不過我很好奇,是哪一個影衛管到我風陵七州來了?」
他敢這麼肯定這份密報是從影衛而來,是因為他極力想控制整個風陵七州,但先不說風陵七州之遼闊,他更隱隱覺得有人在阻礙他的行動,只是他一直找不到真憑實據。
在他如此嚴密的監控下,還能在他的勢力範圍里不知不覺地查探,除了皇宮的影衛,沒有其他人有這樣的能耐。
時謙相當信任弟弟,他拍了拍手,一名滿身橫肉的大胡子侍衛便恭敬地走了進來,行禮之後垂手立于一旁。
時謙淡淡地道︰「把你查到的說出來。」
大胡子侍衛領命回道︰「三年內,風陵七州報官待查的失蹤人口有七百五十二名,這些人出身七州各地,且大多是青壯年,據查幾乎都是經人介紹要到外地干活,因此離鄉背井,但事隔數年卻都沒有回來,家屬才紛紛報官。屬下猜測,這應該是有計劃的拐騙人口,但主謀是誰、目的為何,尚未可知,屬下仍需繼續調查。」
「皇弟,你怎麼說?」時謙望向弟弟。
時觀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反倒興致盎然地直盯著大胡子侍衛,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大胡子侍衛看了他一眼,又看向皇上,見皇上輕點了點頭,才坦然道︰「屬下解煙。」
照理說影衛應該要隱瞞自己的名字,但是這名大胡子影衛最大的能耐便是偽裝成各種形象,不管男女老少高矮胖瘦,他都有把握喬裝得維妙維肖,所以一個名字實在不代表什麼,反正下次風城王看到他時,他又是另一副模樣了。
然而時觀卻像看穿了他一般,直問道︰「解煙,你這模樣是易容的吧?你本身是男是女?潛進我風陵七州時用了多少身分?」
解煙還來不及對這一連串的問題做出反應,倒是時謙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他苦笑道︰「皇弟,影衛執行任務時必須保持機密,你的問題他不能回答。」
讓弟弟直接面對影衛,已是他最大的包容,當然,這也是他對影衛有絕對的信心,不怕弟弟看穿什麼。
想不到時觀對影衛十足的有興趣,踫了個釘子也不介意,反而是別有心思地一直盯著他,自顧自地說道︰「在本王的領地查探出失蹤人口的數字,你必是混進了官府,但在官府又能不被我知道,你扮成了捕快衙差,對吧?你目前尚未查到幕後主使者的身分及目的,代表你的進度和本王一樣,那本王就不明白皇兄特地要你這個影衛出馬做什麼?」
這番話等于是在質疑解煙的能力,但見解煙臉色微變,目含冷光瞪向風城王,只是勉強尊重他王爺的身分,沒有當著皇上的面發作。
時觀就等他這個反應,「哈」的一聲雙手一拍,指著他道︰「要是本王沒料錯,你一定是最近才訓練出來的影衛,易容偽裝的能力不在話下,到本王的領地查案,只是對你的考驗,而且就本王看來,你肯定是個女的!本王說的對不對?」
解煙這次當真震驚了,他的推測幾乎毫無差錯,她的的確確是個女子,而且是去年才成為正式影衛,不過即使她對于他是如何看出來的感到滿心疑惑,也不能直接問出口。
時謙一听也感到好奇了,問道︰「皇弟,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也沒什麼,我方才故意用話激她,她就有了情緒反應,如果是老練的影衛,必然會深沉到讓人瞧不出心思,再加上皇兄最後一個影衛缺員已久,所以我猜她便是新晉的那一人。」時觀聳了聳肩。「至于她是個女人,卻是被我詐出來的,反正一半的機會,猜錯又不會砍頭。」
解煙心一沉,風城王說的沒錯,她的心思還不夠縝密,這也是影衛的首領燕峰大哥一再告誡她的,想不到她百般注意,仍是在這種地方露了餡,至于自己是男是女就更別說了,從她的表情就能看出來,跟她自己告訴風城王的沒兩樣。
時謙听得驚嘆不已,搖了搖頭嘆氣道︰「皇弟,你的確是有大才能的人,比朕那大皇子好了不知多少,朕可是把你當成接班人看待——」
「可別來這套,皇兄應該知道我對當皇帝不感興趣。」時觀無賴地搶了他的話頭,不再讓他說下去,又再一次把注意力集中到解煙身上。「那個……解煙啊,既然你在調查本王轄下人口失蹤的事,不如彼此親近親近,等會兒聊聊天如何?」
但見她那臉假胡子都要抽搐了,時謙啼笑皆非地道︰「這可是朕的影衛,就算被你詐出了是女兒身,連面貌幾何都不知道,你也有興趣?」
「皇兄,我這是為了公事,公事!不就是這樣我才從風陵七州被你叫回皇城的嗎?」時觀說得理所當然。
解煙平時最欣賞的就是美男子,風城王雖然和皇上一樣有著俊美無儔的容貌,但風城王散發出來的痞氣實在讓她忍不住想發怒,為了不讓成為影衛所培養出的冷靜毀于一旦,她冷冷的道︰「皇上,解煙告退。」朝皇上行了個禮後,她幾乎是飛也似地離開御書房,隨即不見人影。
時觀見狀,連忙追了出去,一邊急急忙忙的對著御書房內喊道︰「皇兄,龔寬那老家伙就交給你了,我辦公事去了!」
時謙看著弟弟追著影衛而去,哭笑不得之余也不免感到有些疑惑,弟弟追著解煙的目的是什麼,當真只是對影衛好奇,還是有其他原因?
「皇弟啊皇弟,你可是朕的布局中最重要的一步棋,千萬別真是見色起意,那可就要讓朕失望了。」
影衛也算是皇帝的隨扈,所以他們在宮中也有棲身之處,但是他們不能現身在明面,只能化名喬裝成宮女、太監、禁軍侍衛,甚至是大臣或嬪妃。
對解煙來說,她扮成大胡子侍衛完成這一次的任務後,便要藏身到他人找尋不著之處等待下一次任務,可是她卻發現她居然連身為影衛最基本的事——把自己藏起來,都做不到了。
因為不論她走哪里,那個長相俊美無儔、個性流里流氣的風城王就跟到哪里,讓她連換裝甩開他的機會都沒有,著實令她暗惱在心卻又莫可奈何。
「王爺,屬下有要事在身,可否請王爺不要再跟著屬下了?」解煙努力忍住怒氣,試圖好言好語的說道。
「沒關系,你有事就去忙,本王只是在旁邊,不會打擾你的。」時觀笑咪咪地回道。
他跟了這麼久,自然不會三言兩語就被她打發,對于她默默潛入風陵七州一事,他已放在了心上,對于這種不在他掌握之中的事,他必須扼殺在萌芽之時,不管風陵七州發生了什麼事,就算要查,也要由他自己出馬。
「王爺沒有自己的事要忙嗎?」她沒好氣地問。
時觀垂下肩頭,哀嘆口氣道︰「你不知道,你調查本王轄下人口失蹤一事,惹得皇上質問,這件事很快就會傳出去,估計彈劾本王的奏折將會排山倒海而來……」裝完可憐,他突然又正色道︰「既然你是調查這件事的正主兒,不如我們交換一下意見,一方面協助你查案,且這樣本王在早朝時才有辦法應付那些羅哩叭唆的大臣。」
解煙差點沒吐血,這麼無恥的話,也只有他說得出來。明明是他治理無方,講得好像他才是受害者似的,她不免投給他一記鄙夷的眼神,但他畢竟是個王爺,身分尊貴,她只能按下心頭的不滿,維持表面上的禮數。「影衛行事獨立,恕屬下無法從命。」
「咱們東雲王朝的律法,有哪一條哪一項規定影衛不能和其他人合作的?」這簡直是廢話,影衛根本不在東雲護衛編制之中,自然也不會有規範影衛的法規,有關于影衛的規定都是祖訓。「來來來,咱們好好聊聊,本王可是一見你就投緣。」
時觀一副和她很熟稔的樣子,抬手就想搭她的肩,她反應極快,身子輕移閃過,不過他也無所謂,仍是用那副賊兮兮的表情盯著她,繼續大放厥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