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掌舵 第6章(2)

一陣哀戚之中,突然變生肘腋,只見沐雙雙閃過架在脖子上的刀,同時往蘇季昌撒了一把石灰粉,在他叫痛的時候,她手往頭上一抹,抓下了金釵,轉眼對準了蘇季昌的咽喉。

這番變故完全發生在轉眼之間,那群蘇季昌找來的工人畢竟不是專業殺手,也沒什麼武功,完全靠一股蠻力,要不是事先用迷藥迷倒了大部分的人,還拿不下永盛行訓練有素的船工,所以沐雙雙如此快的動作竟然沒有人防得了她。

而看見她耍了這漂亮一手的永盛行船工,都是眼楮一亮,幾乎要歡呼起來。

情勢丕變,方才沐雙雙臉上流露出的哀傷與溫情一下子全收了起來,換上的是慍怒的表情。

「現在,你們領頭的人在我手上了。」沐雙雙從沒做過這麼危險的事,天知道她此刻的鎮靜是拚了命才裝出來的,只有她知道要用多大的意志力才能控制住緊張顫抖的身子。「還不放開我的人!」

那些工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們當然大可不理會蘇季昌,反正他們與蘇季昌只是利益結合。可是當真不理他,讓他被人殺了,他們也拿不到佣金。

船上彌漫著一股沉重,忽地船艙里傳來一個聲音,打破了這樣的對峙——

「你們不必猶豫了,因為不管是哪一方,你們一個都跑不了。」

眾人齊齊往船艙看去,這一看每個人都嚇了一跳。

「是你?袁啟東?」沐雙雙圓圓的眼兒一瞇。

「夫人,是我。」袁啟東突然走了出來,一反平時寒酸的模樣,反而有股凌人的氣勢。「欽差御史大夫袁再興,奉命肅清南方漕運亂象,永盛行、蕭家漕運與民兵團勾結私運武器,特來捉拿!」

而在他說完這話的時候,遠處的海灣內突然出現了幾艘大船,看樣子似乎是官府的船,足見「袁啟東」此行早有準備。

所以……或許他在啟航之前,已查清了此次運送的貨物非同小可,才會主動要求上船,伺機而動。

這一手耍得漂亮,所有人都愣住了,不管是蘇季昌或是沐雙雙都是臉色大變,沒料到船上竟藏了這麼一個大人物。

尤其是沐雙雙更是面如死灰,她知道自己輸了,而且輸得很慘。

蘇季昌背叛了,袁啟東背叛了,而這兩人卻都是她在靳封辰面前力保的……她只覺她自己的愛情在瞬間化成了泡沫,再也沒有一絲努力的機會,她輸給了自己的自信、輸給了蕭群的心計、輸給了袁再興的深沉、更輸給了靳封辰的先見之明。

闢府的大船慢慢圍住了永盛行的十幾艘貨運船,搭上了木板,接著是數不清的官兵蜂擁而上,,不管是蘇季昌的手下制住了船上的船夫及伙計,又或者是沐雙雙制住了蘇季昌,都對他們沒有影響,畢竟無論是蘇季昌一伙人,或是永盛行的伙計,都是他們要捉拿的。

所以,人質沒用了,蘇季昌一行人只能束手就擒。但很奇怪的是,他們拿下了蘇季昌,也拿下了其他所有人,唯獨沐雙雙,他們卻是沒有多加為難,雖沒有放她自由,卻也沒有像別人一樣拿繩子綁住。

這樣的特殊對待,連袁再興都覺得相當奇怪。

然而在官兵控制住場面,某人氣度非凡地由木板上了永盛行的船時,船上的人才對沐雙雙受有特殊待遇的原因恍然大悟。

那連在海上出場都十分講究氣勢的人,赫然就是永盛行的當家靳封辰。同樣的,他的出現也掀起了更多的疑惑。

這家伙,為什麼會在這個時機,在這個地方冒出來?

「袁大人,你待在我們永盛行這麼久,草民都沒有好好招待你,請大人恕罪。」靳封辰神情十分淡然,與袁再興說話也是一點恭敬和訝異之意也沒有,就像船上發生過的一切他都一起經歷了一般。

「你知道我的身份?」袁再興見他一副萬事皆在其掌握中的沉穩模樣,再看他竟是從官府的船上走出,就知道這靳封辰明白很多事。

由此可見此人隱藏得多深,居然在這時候才適時出現,抓的時機絲毫不差,袁再興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露了餡。

靳封辰搖了搖折扇,即使面對的是位高權重的欽差,也沒有一點忌憚。「抱歉,大人,恕草民說一句,草民從來沒相信過大人那袁啟東的身份。」

對于懷疑的人,他不查清楚之前是不會相信的。

「那你又怎麼會登上官府的船?這些船和官兵可是我在查清了永盛行這趟的貨物是軍火時,特地叫人暗中準備的。」

袁再興被靳封辰搞迷糊了,他不相信靳封辰有這麼神機妙算,幾乎把所有人——包括官府、包括蘇季昌的手下、包括他永盛行的自己人,以及他最寵愛的小妾一一算計了進去。

靳封辰也不隱瞞,十分大方地解答了眾人的疑惑。「大人假扮袁啟東,確是天衣無縫,但大人卻漏算了,那袁啟東兩年前是乘船失蹤的,只要和水路有關,沒有我永盛行查不到的事。袁啟東兩年前死于船難,如此一對照,不難查出大人的身份。

「而大人也忘了,我永盛行做的是漕運,大人在岸邊大肆調動兵力,我如何會不知道,稍加打听,便可明白大人鎖定的是永盛行這次的貨物。

「永盛行的貨物有了問題,我自然會懷疑到蘇季昌身上,稍加賄賂一下沐家的奴僕,就可以知道蕭群透過沐美美與沐通勾結,威脅蘇季昌全家的事。如此循線追查下去,當然知道這次出船所運之貨物,便是民兵團所購置之武器了。」

蘇季昌雙眼刺痛暫時看不到,已經完全失去了抵抗的心,現在一听靳封辰的話,更是心如死灰。他自以為精密的計劃,用在靳封辰身上卻只是讓自己像跳梁小丑一般。

至于袁再興,雖是佩服靳封辰的本事,卻也不由得沉下臉。「你既然知道是兵器,為什麼還要出船?莫非你心存僥幸?」

靳封辰完全不在乎他的不滿,徑自繼續說道︰「大人,你忘了我是從你官府的船走出來的嗎?

自然是在暗處壓陣了。因為我前陣子親赴北方,與北方的將領龍將軍說好了,這批兵器我決定來個將計就計,全數送往京城資助我朝的軍隊。所以龍將軍才給了我軍令,讓我得以上官府的船,以便在重要時刻能控制場面啊!」

在說話的同時,他也不著痕跡地望著不遠處默然不語的沐雙雙。

所有的經驗都是從錯誤中學習,她自然也不例外,他的解釋主要也想說給她听的。

漕運的水太深了,她只是剛踏進淺灘就想撈大魚。他就是因為看重她,而不是想藉此取笑她,才會花這麼大的力氣,親力親為去做這些事。

可惜,沐雙雙至此都沒有與他對視一眼,只是徑自低頭立在一旁,似乎是情勢變化得太快,她無法整理自己的思緒。

是了,一下子蘇季昌劫船,一下子又袁再興自揭身份,最後居然他自己出來鎮場子了,不用說她彷佛還不能接受眼下這個結果,許多永盛行的伙計看起來都還懵懵懂懂的。

「靳封辰,本官現在知道你的確名不虛傳。」袁再興听完了,也只能苦笑搖頭,自己是當了十幾年官的老狐狸,卻還比不上一個年輕人的手段。

好一個計策!好一個謀算!靳封辰此舉,不僅去了永盛行誤運兵器的罪名,將功贖罪,而且還正大光明地吞了蕭家這批貨,讓蕭家無法對民兵團交代,簡直是一舉兩得。

他發現,他真的小看靳封辰這個人了。當初他喬裝成袁啟東想混入蕭家,之後陰錯陽差卻被沐雙雙延攬進永盛行,他見靳封辰總是閑散地待在鋪子里,卻不見做出什麼大事,永盛行的事幾乎是放任沐雙雙去玩,當時他還很瞧不起靳封辰。

想不到,在他見不到的地方,靳封辰竟然做了這麼多準備,只要出擊,就是命中要害!

袁再興只能嘆息,轉頭指揮著官差押解犯人去了。

而對于靳封辰這個漕運霸主,其他眾人皆是心服口服,直嘆永盛行能有今日的榮景真的不是僥幸。可是有一個人,在慶幸之余,更多的卻是自憐與自卑——那是沐雙雙。

因為她不听靳封辰的勸,所以他就自己私底下去追查;而他前陣子無故消失,也是為了到北方見龍將軍安排一切。他知道勸不住她,所以便用事實證明給她看,她是錯的。

如今看起來,她的堅持多麼可笑,她的自信多麼可悲,她根本從頭到尾像個笨蛋,跟他比起來,她自以為是的手段,只是徒增笑話罷了。

所以這會她根本無話可說,也不敢多說,因為好像自己不管再多說什麼,都是徒勞。

靳封辰察覺了她情緒的低落,便施施然走了過來,輕佻地用扇子挑起她的下巴。

可憐的人兒,船上的生活令她消瘦了那麼多,這不是分明讓他難受嗎?

「雙雙,妳比我想象中勇敢多了,在蘇季昌的威脅下,竟選擇以死明志。」方才極短的時間內,船上獲釋的船員已飛快地向他說明了他不在時發生過什麼事情。

他輕佻的笑容之下,卻是藏了幾絲陰霾。事實上他並不希望她這麼做。

他發現自己無法接受她因此事受了什麼傷,甚或是丟了性命。永盛行沒了可以再建,但沐雙雙卻只有獨一無二的一個。

是的,幾日的分離,他比自己想象的要更思念她,思念她的嬌俏,更思念她的倔強,那種拚了命也要表現給他看的無畏勇氣,是連他都缺乏的。

她在他的心中,確實稱得上獨一無二。

沐雙雙听了他的贊美,卻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她之前還妄想能站在他身邊,讓他正眼看她,甚至愛上她。現在她才知道,自己所做的努力,在他面前不過跟兒戲一樣。

「妳這個女主人當得不錯。」他見她不語,便又說道。

這一次,沐雙雙看著他,終于回話了。

「不,我很糟。」她的眼眶無預警地漸漸紅了,唇瓣開始顫抖,接著,豆大的淚珠落下,細瘦的肩膀顫動,顯得那麼無助,那麼可憐。

「因為我只有一個人,我很怕,可是我只有一個人……」

末了,話已說不出來,因為她承受不住心里的煎熬與害怕,更受不住自己竟差點害了永盛行一船的人,最後不受控制地大哭起來。

而靳封辰只能輕摟住她,任她的淚水浸濕自己的肩頭。

他這才發現她的恐懼,比他想象得還嚴重許多,他想給她當頭棒喝,卻是摧毀了她的信心。

他竟讓她以為,她只有自己一個人。

靳封辰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心痛,而且是為一個女人心痛。他自以為算無遺策,可其實他也做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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