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為太子妃 第10章(1)

在諶若青的店里幫忙了幾天,她雖然還是對他若即若離,但駱澤已經很滿意了。因為她叫他做的事,背後往往有很深的意涵,令他在帝王之道上有所領悟。

比如,她要他至鄰城比價,買回最便宜的糖和鹽,他一問才知盛海城的物價硬是比其他地方高出一大截,因為盛海城雖臨海,漁獲卻不豐,過去主要靠海運通商為主,自從海禁之後,地方上的人失去謀生之道,物資要由別的地方運進來賣,自然價格會不合理地哄抬。

所以這里的人,窮還又更窮!

還有,在店面幫忙時,什麼點心上架、整理環境、招呼客人,他一下被吆喝過來,一下被支使過去,有時候好幾個人同時叫他做好幾件事,根本不可能忙得過來,以前在宮里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他,哪里有這麼灰頭土臉過?但當他要開口吼人時,他才想到,自己以前在皇宮里對待那些下人,不也是呼來喝去?要是下人做不好,輕責打罵罰俸,重則逐出宮砍頭,他又何曾體諒他們,檢討自己的要求是否合理?

在這里幫忙令他印象最深刻的是那一日,許多點心沒有賣完,關店後諶若青要求他將點心整理起來全拎著,帶到一個破爛貧窮的小區里。這里的孩子連冬天都穿著單薄骯髒的衣服,臉上掛著兩管鼻涕,雙頰凍得紅撲撲地,個個面黃肌瘦。

連駱澤都覺得這些孩子長得真不討喜,身上不僅髒,還散發出一種異味,沒一個比他的媛媛可愛。但當他看到這些孩子們一見到諶若青,那眼中綻放出來的欣喜與笑容中的無邪,似乎觸動了他的內心,又讓他覺得這些孩子其實沒那麼糟。

當他來不及阻止諶若青去擁抱那些又臭又髒的孩子時,他皺起了眉。然而接下來他發現那些孩子神情里流露出的滿足與信賴,是他從來沒見過的。印象中只有駱媛曾對他露出這種表情,其他的孩子都是對他抱持著敵意與警戒的,他開始自我質疑,憑什麼諶若青做得到,他做不到?

此時,其中一個瘦小的小女孩向他伸出手,令他愣了一下,當他也伸出手抱抱她時,她露出的那抹粲笑,仿佛讓他擁有了全世界,心中的暖流幾乎讓他鼻酸。

他終于明白諶若青為什麼要這麼做,來自他人無私的感謝是無價的。

而後諶若青與他開始發送糕點,每個孩子都吃得津津有味,還有的孩子只敢吃一些些,剩下的全收起來,說要回家分給父母親人,令駱澤不禁動容得一句話都說不出,忍不住把身上的好東西全掏出來送給了他們。

什麼叫愛民如子?這就叫愛民如子啊!如果身為一個帝王,他都嫌棄這天下最底層的人髒的話,還有誰會關愛他們?如此窮者越窮,富者越富,整個國家會扭曲成什麼樣子?這根本是動搖柄本,屆時必將動亂。如果他能得到百姓無私的感謝,那麼才能成為一個成功的君王!

只是簡單的布施食物,就讓他有這麼大的感慨,也只有諶若青做得到了。

這些日子體驗的一切,比他飄泊這兩年的收獲還多。所以,他對諶若青的感激及愛意也不斷高漲,好幾次他都想不顧她漠然的態度擁抱她,與她重溫舊情,不過他忍了下來。

因為他隱約覺得,自己所面對的一切都是她給的考驗,如果他用強,那麼一輩子也得不到她。

夜晚的盛海城因為海盜而實施宵禁,這日駱澤與諶若青在貧民區發完糕點,已是月上樹梢,于是他們靜靜地避過巡守的衛兵繞行小路,然而就在出了巷子才一步,就要回到店里時,一群人突然圍了過來。

為首的是一個衣著華貴的年輕公子,大冬天的晚上還搖著折扇,裝瀟灑裝得不倫不類,和一樣喜歡用折扇耍帥的宗穆虞一比,簡直差距不只百倍!而他身後圍著一群捕快,全是一臉不懷好意地笑。

「抓到你了吧,小青青?」那公子一臉婬笑,完全沒有看到諶若青背後陰影處還跟著另一個人。「早知道你老是違反宵禁到那又臭又髒的地方,本公子在這里等你很久了。麻煩小青青與本公子走一趟吧!要是你听話,配合本公子,那麼本公子說不定能讓你的罪輕一些。」

諶若青並沒有因此驚慌,從前世到現在,什麼場面她沒見過?因此十分冷淡地看著他,「吳公子,我記得你不是知縣吧?」

「但本公子可是知縣的兒子……」吳公子得意地揮著扇子,看著她的饑渴目光都像要流出油來。

諶若青冷哼一聲,在這古老的時代,要論理論法,誰的詞鋒可以犀利過曾當過一線記者的她?「知縣的兒子就代表你沒有功名,沒有派令,憑什麼實行知縣的公權力?莫非吳公子你知法犯法,妄想假扮官差?」

「你……好一個伶牙俐嘴的丫頭!」吳公子完全被她堵得無法反駁,索性耍起無賴。「本公戶就是知法犯法如何?總之你現作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把人給我帶回去!」

一群官差涌上,正想帶走諶若青,此時駱澤由陰影處走出,一把擋在諶若青面前,臉色陰沉地道︰「你們想干什麼?」

他剛才可是全听到了,什麼吳知縣的兒子,哼!在他眼中連只臭蟲都不如。

「你是誰?」吳公子有些提防地看著他。

「我是當朝太子駱澤!」駱澤報出名號,一股氣勢自然流露。

想不到這吳公子是個蠢才,還以為駱澤只是高了些壯了些,才會有那種令人畏懼的威勢。他根本想都沒想過對方話中的真實性,便嗤笑道︰「你要是當朝太子,那我就是太子他爹!」

此話一出,一旁的捕快們也全哄笑了起來,像在笑駱澤的自抬身價,不自量力。

然而駱澤冷眼淡淡掃了一圈,每個被他眼光射中的捕快都像內心被什麼刺了一下,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笑聲也零落而止。

一時間,空氣里只剩一股繃緊的張力,沒人敢再多發出一點聲音。

吳公子見自家人的氣勢簡直兵敗如山倒,不由氣急敗壞地道︰「怕什麼?給我上,把小青青給我抓過來!」

眾捕快先是面面相覷一陣,才鼓起勇氣上前要拿下諶若青,不過動作顯然比剛才慢多了。

但駱澤只是冷哼一聲,一個擺手,一群捕快竟全倒飛了出去,躺在地上唉叫不停,有的甚至還昏倒了。

一拳撂翻了所有人,吳公子嚇得都快尿出來了,但他土皇帝當久了,不相信這盛海城里有威脅得了他的人,硬著頭皮道︰「你……你……你想抗命嗎?我……有種你就等著,我叫我們盛海第一高手秦捕頭來,你就死定了!我非把你抓回去,叫我爹砍你頭不可!」

這下諶若青看不過去了,明明優勢全失,這吳公子完全不懂什麼叫識時務者為俊杰嗎?「吳公子,抓人也要有個名目吧?就算是違反宵禁,頂多罰罰款,你沒有資格抓人!」

「我……呃……哼!我懷疑他和海盜勾結,才會這麼晚還在外面鬼鬼祟祟的!對,他一定是海盜的同伙!」吳公子也算有急智,緊張惶恐之下,這麼離譜的罪名都能讓他編出來。

這分明是栽贓,要這麼說起來,他吳公子這麼晚不也在這里?那他也和海盜勾結嘍?諶若青柳眉倒豎,就要反駁,卻讓駱澤擋了下來。

「我和你們回去,但若青你不準踫。」駱澤深深地望了吳公子一眼。

只見吳公子也難以置信地回望了他一眼,心里那口氣一松,差點腿軟跪了下來。

「你……」諶若青卻是意外他所做的決定,不解地想問,卻見他輕笑著搖了搖頭。

「若青,我要親眼看看,咱們朝廷養出來的官究竟是什麼德性,」他心情很復雜,有氣憤,有遺憾,也有失望。「我如果連這點都想不明白,你這幾天讓我做的、帶我看的,不就白費了嗎?」

所以她特意答應他讓他留在甜點坊幫忙,讓他嘗盡人生百態,體會平民生活的苦心,他真的懂了?

諶若青發現,他真的變了很多,她也將他想錯了。歷練過後的他,那股成熟穩重並沒有壓制他的意氣風發,只是讓他的思考更加周延,行為更加謹慎。

「你明白了?」她微微一笑,完全無視一旁還有官兵環繞。

這是他留在盛海城以來,她第一次對他笑,而且這笑容里的柔情密意,比起當初在皇宮時只增不減。

因此,駱澤也笑了。

「我當然明白,你比我想像中還愛我,否則你根本不需留我。」因為,留他就是幫他。

吳公子听著他們情話綿綿,都快抖落一身雞皮疙瘩,更恨美人垂青的竟然不是自己。為免駱澤反悔,他連忙打斷他們兩人間親昵的氣氛,指手畫腳地叫道︰「給我帶走!帶走!」

捕快再次上前,這次卻是走得比烏龜還慢,而且手鑄腳繚全不敢上,只戰戰兢兢地圍在駱澤旁邊,一副迎接大老爺回縣衙的樣子。

「等等……」諶若青突然喚住他,語重心長地問︰「你帶了令牌嗎?」

她說的自然是能證明他太子身份的令牌,否則駱澤在「看」完貪贓枉法的吳知縣後,要用什麼身份、拿什麼權威來鎮壓吳知縣?

「……沒有。」駱澤一愣,他還真沒想到那麼多,有什麼不對直接翻桌就是了。

所以,她剛剛才覺得他思考周延、行事謹慎……或許還要打些折扣。

諶若青哭笑不得地望著他,最後深吸了口氣。「你……別拆了縣衙。」

針對駱澤與海盜勾結一案,在吳公子加油添醋、吳知縣心存殺意下,關了駱澤幾天後擇日升堂。同時吳知縣為了立威,大肆宣傳今日的審判,公堂之外也站滿了看熱鬧的平民百姓。

「駱澤,」每叫這個名字,吳知縣就覺別扭,這人都姓了國姓,還取和太子一樣的名字,都不知要避諱的嗎?「針對你勾結海盜一事,你可認罪?」

「不認。」駱澤答得干脆,而且在公堂之上,仍是站得直挺挺的,犀利的目光直射堂上。

他那倨傲的樣子令吳知縣很不愉快,「大膽刁民!本官問話你竟不跪下?」

「你是誰,憑什麼要我跪?」要不是他刻意想體會牢獄內那些見不得人的骯髒事,他們連關都關不住他。

「好、好,我看你再狂!」吳知縣氣得一拍驚堂木。「來人,給我打到他跪下。」

兩旁的衙役都是老經驗了,他們持著長棍上前,朝駱澤的後膝用力地敲下去,料想這一棍不僅能讓他跪下,說不定還能弄瘸了他。

然而當棍子虎虎生風地落下時,啪的一聲令在場所有人都瞠目結舌--因為駱澤不但沒有倒,仍舊站得英姿煥發,反而是那棍子一擊就斷,斷的那一半還飛到一旁,差點往旁觀的吳公子頭上砸下去。

吳知縣老臉抖了一下,「再打!」

第二支、第三支長棍都敲斷了,公堂上也開始彌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氛。

吳知縣奈何不了他,不由氣道︰「好,打不倒你,本官就夾死你!來人,上夾棍!看你的手有沒有腳那麼硬!」

夾棍一上,駱澤很配合地伸出手,當十指被竹片夾住,兩旁的衙役用力一拉時,啪啦啪啦啪啦,那竹片竟然斷光光,駱澤則是瀟灑地拍了拍手,像是嫌棄那竹片太沒用似的。

「再夾!」吳知縣簡直要氣瘋了。

「啟稟大人,縣衙只有一副夾棍啊!」一個衙役苦著臉道,畢竟盛海城的錢都入了知縣的口袋,這縣衙……窮啊!

外頭的百姓也看得驚訝又緊張。驚訝的是竟有人如此強悍,令縣老爺拿他沒辦法,這種氣魄直讓眾人在心中叫好。緊張的是怕這人真被縣老爺弄死了,畢竟吳知縣手上的冤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吳知縣老臉一沉,眼中射出陰險的光芒。「好!也夾不死你,那本官燙死你總行吧?來人,烙刑伺候!」

話一說完,一大鍋燒紅了的木炭送上,室內溫度頓時高了好幾度。而鍋里有著三支烙鐵,分別寫著「奸」、「婬」、「賤」三字。

駱澤一見到烙鐵,眼楮就眯了起來。他當然不會笨到讓這東西真的踫到他的身體,便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烙鍋旁,大方地拿起一支烙鐵。

一旁的衙役,竟然沒人敢阻止他。

「吳知縣,我看,你挺適合這個字的。」駱澤語畢,烙鐵抖手射出,居然恰恰飛過吳知縣的頭上,射進了他背後的牆面三寸,留下一個斗大焦黑的「奸」字。

吳知縣嚇得跌落椅子,狼狽地抖個不停。身旁的衙役及所有的百姓都呆愣地望著那個奸字,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一陣嘩然。

而衙役們也才急忙上去,將吳知縣扶了起來。

丑態畢露的吳知縣氣得臉一陣紅一陣白,根本失去了理智。擬好的那些罪證他已經都不想用了,直指著駱澤便要讓他死。

「給我斬了他!傍我斬了他!竟敢襲擊本官!」

駱澤光是冷哼一聲,那些要動手的衙役竟沒有一人敢向前,都進退兩難地僵在那兒。

「原來,原來吏治敗壞會讓人民含冤至此,要不是本宮親自體驗,還不知道一個小小知縣竟可支手遮天、罔顧人命。」他鐵青著臉望著吳知縣,過去听到他人提及吏治敗壞,還沒那麼大感覺,直到事情發生在自己頭上了,他才知道事態嚴重。這一回的牢獄之災,總算沒有白來。

「你……你這個賤民,竟然自稱本宮?別以為你叫駱澤,就自以為是太子了!本官今日就治你通盜之罪……還有襲擊本官,你必死無疑!」吳知縣土霸王當久了,完全沒看出蹊蹺,指著他大罵。

「本宮說過很多次了,也從未隱瞞,我就是駱澤,就是太子!吳知縣……噢不,從此刻開始,本宮要去了你這知縣之職,再問你多年來貪贓枉法、錯殺無辜之罪!」駱澤冷冷地看著他。

盛海城天高皇帝遠,會有太子親臨?瞧對方竟然胡吹到這地步,吳知縣都氣笑了。「哼!你口口聲聲說是太子,有何證明?要是沒有證明,勾結海盜本就是殺頭之罪,假冒皇族更是砍你個一百次都死不足惜,本官就判你斬立決!即刻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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