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乃琪主動來找他，著實令方顥然有些意外，原本驚喜交加的心情，卻在知道她來是為了公事時，直直落到谷底。

「你想拍何天地的戲？」

他十分冷靜，甚至冷靜到有些淡漠，這或多或少反映了他心中的失落，卻令郁乃琪不愉快。

一次告白、一次爭吵，就把兩人多年來的革命情感抹滅了？或者說，就把彼此間濃到化不開的曖昧給扼殺了？

「是啊！何導知道我在「美麗未來」的甄選失敗了，見我檔期空出來，才會打電話來找我……」她開始解釋，讓他知道她不是一時沖動。

「什麼時候開拍？演員有誰？」

「開拍的時間是……至于演員，國外的我不知道，國內的有……」她說出幾個剛竄起的小明星。

方顥然听了直搖頭。「你瞧瞧他的演員名單就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他會找你，只是想借助你在亞太地區的名氣，炒作他的電影。何天地的戲雖然躍上國際，但都是些商業番石榴片，風評不好，甚至有些劇情備受爭議……」

所以他是反對了？郁乃琪很灰心，她做的決定，他好像沒有一項支持的，在他心里，她好像很沒用？

「裴剛也是演商業片起家，他現在還不是大紅大紫？」她不服輸地。

「他是遇上了好時機，而且他演的商業片劇本，和何天地拍的一比又是另一個層次了。」他一絲不苟地反駁，「你不需要盲目地追求和裴剛有一樣的成就，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路線，他的路線不一定適合你！」

「你……我不是為了裴剛，我是為了我自己！」他為什麼說到什麼都要把裴剛扯進來呢？就算……就算她這個打算是有不想向裴剛示弱的味道，但絕大部分是因自己想借試試國際舞台的水溫啊！

但方顥然很了解她，依何天地給的開拍時間，該電影的上映時間和「美麗未來」的十分接近，她的動機不言可喻，要說和裴剛無關，他怎麼不信。

「如果你是為了自己，那就更應該拒絕何天地。」他斬釘截鐵地反對。

「但我已經答應他了！」郁乃琪扔下一顆炸彈。

這顆炸彈，轟得方顥然有些措手不及，雖然他的反應只是微微將眉頭收攏。

「那你還來找我做什麼？」所以，他得不到她的心，連經紀人的位置都要不保了嗎？

「我只是想知道，你會不會像以前那樣支持我。」郁乃琪美麗的眸子浮上失落，口氣也硬了起來。

「自從裴剛出現後，你就變了，我做什麼你都不滿意。」

「乃琪，」方顥然搖搖頭，「你說過，我只是你的經紀人，無權左右你的情感和決定。但是當你在感情用事時，身為一個經紀人，我無法苟同。」

他抬起頭，有些沉重地凝視著她，「何況，在你對我失望前，你沒有察覺自己的轉變嗎？以前遇到這類事情，你一定會先詢問我的意見，而不是直接答應，這樣的依賴，一向令我覺得很自豪，因為這表示你很信任我。」

「我還是很信任你，只是我也有自己的意志，想自己做決定！」郁乃琪听著他的話，心中一震，有種他在眼前，她卻看不清他、模不著他的感覺。

她只是不想再處處依賴他，在還沒理清自己的感情時，還是什麼都靠他的話，似乎太過分了。而她也想證明自己的能力，不必靠裴剛，也不必靠他。

「但已經不一樣了。」能鎮靜說出這樣的話，不被心痛壓垮，連方顥然都訝異于自己的堅強。

「樂觀一點看，你開始成長、有了自己的想法，但以我的立場，這代表著經紀人的失職。」

「我沒有這麼說！」她有些急了，他的話中里有著太多將兩人拉開距離的感覺，他為何要這樣曲解她的話？

「那我要求你不要接何天地的電影，去拒絕他，你願意嗎？」他淡淡地問。

郁乃琪突然答不上來。在接下那部電影這件事上，她或許有些意氣用事，但要她出爾反爾，是決計做不到的。而且她需要表現，表現給裴剛看，告訴裴剛不靠他，她也能拍到國際級的賣座片；更要表現給方顥然看，她不是他想象的那麼沒用！

星眸斂下一絲苦澀，方顥然扯動唇角笑了笑。「你不能，對不對？這代表著我們對你未來演藝生涯規劃的想法已漸行漸遠。你有你的路要走，即使你對我的感情到最後不是我要的結果，我至少不會在前方擋住你的路。」

他過度理性的話語令她的嬌軀不由自主微顫起來，那是一種害怕，她覺得自己好像快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你這是什麼意思？」

方顥然壓抑著胸腔內的酸楚，逼迫自己強硬地道︰「乃琪，我們解約吧！」

「不！我不要！」她沖向他，拉著他的手，「我們合作得好好的，為什麼要解約？」

「理由我剛才已經說了，好的經紀人，應該知道什麼時候要放手。」方顥然用力握著她的柔荑，最後還是忍痛放開。

「況且，以我們兩個現在的相處情況，也不適合繼續合作，否則你痛苦，我也痛苦。」

望著自己被放開的手，她突然有種被人丟掉的感覺，郁乃琪怔住，一股酸意忍不住涌上鼻腔。

待在演藝圈這麼多年，什麼苦沒吃過，可她都沒有哭，她的脾氣、她的驕傲，都不容許她用眼淚這種東西示弱，但他此時的決絕，卻讓她嘗到了前所未有的苦痛。

她知道他愛她，但這樣的情感讓她心亂了，她不想失去，才一直踏不出從朋友變成情人那一步，他的愛情就這樣被假裝沒有看見。但這樣的處置卻讓他們的相處變得尷尬生硬。

她好想回到過去，但這太自私，她不能佔盡他的寵愛卻不付出，還希望他在自己身邊打點一切。他已經攤牌了，她既無法響應，她的傲氣更不容許自己求他，所以沒有資格阻止他遠離。

方顥然拿出一份文件，放在郁乃琪面前，她咬著下唇、忍住顫抖細看了一下內容，文件談的是解約，但條件都是對她有利的，而他居然能馬上將東西拿出來，是否代表著他其實早就準備好了？

準備好和她分離。

郁乃琪實在不想面對這件事，她今天是來破冰，卻眼睜睜讓船沉了，無奈的是她只能拿起筆，抖著手在文件上頭簽字，竭力克制不讓自己情緒潰堤。

不明的水花滴上了黑色的字跡，筆跡隨水暈開。她從來沒有簽名簽得那麼丑過，甚至連簽的是什麼，都迷蒙得教人看不清楚了。

沒有方顥然的第十天。

郁乃琪仍如往常一樣，接工作、走秀，也去何天地的劇組報到了，日子仿佛和方顥然離去之前沒有不同，但只有她深深的體會到，身邊的一切，少了他就什麼都變了。

因為沒有精力和時間過濾，通告的內容變得千奇百怪，有很多通告還是她要去之前才知道調性不合，臨時退的結果就是得罪很多制作單位；每個活動或通告的價碼也開始產生高低落差，甚至因為沒有人幫她談好價錢還有做白工的。

日子過得一團亂，她沒有人可以傾訴。生活變得極不規律，巧克力和甜食都亂吃一通，也沒有人來提醒她。明明該覺得自由自在，她卻感到好難受，難受到像要窒息。

她不只少了一個朋友，更少了一個心靈伴侶，當初因為怕失去所以裹足不前，到最後卻因此失去。

他再也不會關心她了。

她的傷心沒人知道，連最親近的丁斐瓔也沒察覺，她只能抹干眼淚繼續前進，因為路是她自己選的，咬著牙也要撐下去。

到了最後，她索性只接自己代言的產品活動以及熟人的通告，把工作主力放在拍電影上。雖然少了很多收入，可至少不會讓她誤踩地雷。

但另一顆地雷，卻默默的在此時引爆了。

「小瓔，你說什麼？」她一向嫵媚的大眼一眯，冒出一股慍怒，還以為自己听錯了。「你要離職？」

小瓔居然在她生活好不容易過得比較正常時提出這種要求？

「嗯，乃琪姐，我做到這個月底就不做了。」丁斐瓔對于自己此時提出離職也有些不好意思，但她有自己的生涯規劃，總不能一輩子在郁乃琪身邊當個小苞班。

「為什麼？我對你不好嗎？」郁乃琪自認是脾氣很好、很體涼助理的藝人，薪資甚至給得比行情更高，怎麼小瓔會選在她剛準備好再起步的時候走？

「不，乃琪姐對我很好，是……是我也想規劃我的演藝事業了。」丁斐瓔一口氣將她的想法說出來，「我也想走模特兒這條路，這兩年跟著乃琪姐也學了很多，該是時候自己出來試試。」

原來是這樣，郁乃琪慢慢放松自己僵硬的臉部肌肉，在不悅中有了絲領悟的神色。「不能等我電影拍完再走？」她現在正需要人幫忙。

「沒辦法，因為我已經報名了一些課程，馬上就要開學了。」她可不是一時興起，也是有計劃的。

再不舍似乎也沒辦法，郁乃琪沒好氣的望著她，最後也只能一嘆，「好吧！你要走就走，這個月你還是拿全薪。如果你未來需要什麼幫忙，盡避告訴我，我在能力範圍之內也會盡量幫你的，你找好經紀公司了嗎？還是有什麼打算……」

「我只想找方哥當我的經紀人。」丁斐瓔說得堅定，就像不成功的話，她寧可不當模特兒。

「你和方哥解約後，听說他要自己組經紀公司，不再跑單幫。」

她意有所指地看著郁乃琪。方顥然以前專注在一個人身上，現在心門終于開放了，她怎麼能放過這次機會？

「所以，我想加入他的經紀公司。方哥對乃琪姐很好，我想，他應該也會很照顧自己旗下藝人，跟著他不會錯的……」

「是啊，他真的很好。如果是他來帶你，我沒有反對的理由。」

因為他，郁乃琪什麼都不想堅持了。

方顥然開經紀公司的風聲她也有听到，他能鴻圖大展，她該恭喜他的，但當她發現一雙只關注自己的眼，如今卻轉移注意力到好多人身上，那種失落感卻是無以復加的。

見郁乃琪失神，丁斐瓔忍不住問︰「乃琪姐，你會後悔和方哥解約嗎？」

「我沒有後悔的余地……」因為事情是他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