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向成家具召開臨時董事會,看來破產的事是無法改變了,預計過幾天會舉行記者會宣布。」
李光明拿著一疊文件,遞到好友眼前。
向擎接過,但並未打開。他早知道向成家具會走到這一天,然而真到了此刻,心里卻一點喜怒哀樂的情緒都沒有。
「光明,有時候我會想,向成家具的破產究竟代表什麼。」他沉吟著,緊握著文件到有些泛白的指尖泄露了他矛盾的情緒。「是代表我媽不適合當一個經營者,又或者證明了我的不孝?」
「你只是……脾氣硬了一點。向成家具容不下你,你不也打出了自己的一片天空?你的設計才能可是世界肯定的,產品也行銷各國,有幾家家具廠能做到像你這樣?所以,你該換個角度想,如果沒有你媽的刺激,就不會有今天的你。」
李光明就事論事,他認為向擎太緊繃了,也習慣忽視內心真正的需要,比如他其實很想在父母面前大展身手卻無法為之,又比如,他心里真正愛的女人,究竟是誰?
「向成家具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現在,我們來談談你切身的事吧。」
將文件由好友手中抽走,李光明伸手指了門外,「車晶晶就任後,她的表現你覺得如何?」
「無庸置疑的好。」撇開舊情不說,向擎也不得不承認,車晶晶確實很有一套,一堆繁瑣的公事經過她,變得有條理許多。「不過,我不認為她適合屈居人下,她的野心與才能應該不只這樣。」
「你以為她為什麼甘心待在這里?」李光明沒好氣地瞪著他,這家伙根本明知故問。「還不是要向你媽證明,她就算沒有背景也能做出驚人的成績;另一方面,是為了你吧?」
為了他?向擎不語。車晶晶的企圖很明顯,對他的情誼也還沒放下,像這種情形,他不知道已婚的自己能有什麼反應。
如果事情到了後來,他必須在韓語和車晶晶之間選擇一人,他會怎麼選?
「要是車晶晶在這里幫忙,到最後變得不可或缺,你認為韓語還有什麼立足的空間?」李光明提醒道。
是的,韓語溫柔較弱,不若車晶晶充滿了侵略性,在這件事情上,若是他放手不管,韓語不僅會節節敗退,更可能會遍體鱗傷。
然而是他將她卷入這一切的,要她來承受這些後果,是否太過分了些?而他,又舍得嗎?
「我會保護她的。光明,我會保護韓語。」他很清楚自己在說這些話時,是真的心誠意的。
「你會保護韓語,是出自于愛情,還是責任?」李光明嘆氣。好友在事業上野心勃勃,但在愛情上,卻是個遲鈍到不行的呆頭鵝、自欺欺人的鴕鳥!
「……」很悲慘的,他居然答不上這個問題,也或許他回避這個問題太久了,久到一旦必須面對,腦袋就會自動斷線,不敢思考。
叩!叩!
敲門聲突現,也解救了陷入迷惘不知所措的向擎。他應了聲後,外頭傳來車晶晶的聲音,他不由的和李光明對視一眼。
「我進來嘍!」探進一個頭,看到里面的兩個男人,車晶晶笑吟吟的步入,憑著老朋友的關系,她根本不把他們當成上司看待。
她自信變得外表亮麗、姿態優雅,比起出國前的自己又進步不少,應該要迷得他們團團轉才對。或許她真是被向母刺激到了,自我要求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必須符合上流社會的要求才行。
「什麼事?」向擎不動聲色地講桌上的文件收進抽屜。
豈料車晶晶將一切看在眼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不用藏了!我會不知道你們在搞什麼把戲嗎?我來的第一個禮拜,就把公司里的檔案和資金流向大致看過一遍,放心,我們有一致的目標,我不會扯你後腿的。」
「希望如此。」原本眉頭微皺的他,听她這麼說,頓時松懈了不少。
「對了,我要跟你們說,我都來了快半個月了,沒有迎新會也太說不過去了吧?」她叉起腰,漂亮的臉蛋微偏,「就算不念舊情,也要看在我為你們做牛做馬的份上,有所表示啊!」
兩個男人又對視一眼。到底誰才是老板啊?向擎無奈地一笑。「是,你大小姐都開口了,我們能不遵守嗎?」
「什麼時候?」她眼神變得炙熱,直至鎖定他。
「等這件事過去,我會通知你。」他刻意忽略她侵略性十足的眼神。
算是滿意的答案,車晶晶點點頭,才說到正事。
「好了,私人的事談完,現在換公事。向擎,外頭有人找你。」
「找我?你怎麼不早說?」他有些不滿,但這是典型車晶晶的處事方式,自己的事情最重要,其他事都可以放一邊,所以既然用了她,就要忍受她這樣的性格,反正只要她不搞砸工作就好。
「因為我不確定你是不是想見那個人。」
「是誰?」
她直視他,有些不屑地撇唇。「那個出了名的敗家子,韓語姐姐韓沁的丈夫,凌煜煒。」
論關系,其實凌煜煒就是向擎的姐夫,但她不想接受有人趁著她出國時,奪取了原本應該屬于她的想家少夫人寶座,所以一律直稱韓語的姓名。
向擎不明白她的心思,也無心想那麼多,只是在心里納悶著,凌煜煒為什麼會找上門?難道,韓家姐妹交換新郎的事,造成凌家的不滿,他終究要來向他討回韓語了?
想到這里,他心里莫名恐慌起來,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情緒會一下子如此激蕩,卻很清楚自己絕不、絕不會把韓語還給他!
「請他進來。」
「向成家具要破產了嗎?」
「韓風不知道從哪里知道這個消息,找上了韓沁。」
「若是向成家具真的破產了,而依韓語的個性及能力,又一點忙都幫不上的話,你家那個老妖婆……噢不,依令堂的個性,不會讓她好過的吧?」
「所以韓風以此威脅韓沁,要韓沁把我們凌威企業的一個大案子讓給韓氏,壯大了韓氏之後,就有力量幫助向成,那麼韓語在向家,也會有地位一點。」
「你們家的事牽扯到我老婆,你說要怎麼處理?」
回想著凌煜煒說的話,向擎又急又氣,幾乎要失了冷靜。和凌煜煒達成協議後,他立刻驅車回家,想向韓語問清楚情況。
為什麼韓風會知道向成家具要破產了?又為什麼韓風敢說會用韓氏的力量幫忙向成家具?
向成家具的財務危機,到目前為止只有少數幾人知道,而韓風唯一的管道,想來也只有韓語了,難道……韓語向韓風泄露了向成的危機,跟韓氏開口求援了?!
他不是跟她說過,什麼事都不要管嗎?要是韓語自以為是的向外界求助,壞了他的大事怎麼辦?
先打電話問了馮嫂,在他的逼問下,馮嫂終是支支吾吾說過韓風曾第二次來訪的事,這件事韓語刻意隱瞞他,所以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車子開進車庫,才剛下車,向擎便听到主屋那里傳來爭吵的聲音,心知不妙,他快步跑過去,一打開門,便看到母親正以高分貝的音量,激動地咒罵韓語。
「……現在向成家具倒定了,你高興了嗎?!」一向講求儀態的向母頭發都亂了,雙手指天指地,一副潑婦的樣子,要不是馮嫂在一旁勸著、擋著,向擎相信她會毫不遲疑的沖過去打韓語。
「媽,我怎麼可能會希望向成倒閉……」
韓語想解釋,但向母根本不听她的,現在她只想找個管道發泄,而無辜又無害的媳婦,自然就是她最好的目標。
「我叫你去和韓氏調錢,你去了嗎?去了嗎?!」向母一手撥開抓住她的馮嫂,緊抓著韓語的肩搖晃,「馮嫂說韓風前幾天來過的,不是嗎?」
「是,哥他是來過,不過……」向母的指甲深深陷入她肉里,韓語吃痛卻不敢掙扎。
「那他答應借我們多少?」向母幾近歇斯底里,赤紅著眼問。「只要幾千萬就好,先解決眼前的難關……」
「媽,你冷靜點。」韓語被搖晃得頭都暈了,反手抓住婆婆。「你要面對現實啊!向成家具的困境,不是幾千萬可以解決的!」
向擎听到這里,胸腔忍不住緊縮,一口氣梗在胸口,幾乎要爆發。
韓語沒有否認她向韓風開口,所以他的猜測沒錯?他不是才警告她,什麼事都不用要做,她為什麼還要那麼多管閑事?萬一向成家具在破產前又多了什麼變數,他們向家要付出的代價可不不只這些。
「我不要!我不要啊……」
哭喊聲驟然傳入他耳中,他望了過去,只見母親虛弱的坐倒在地,像個孩子般哭泣起來。
「我什麼都沒有了……我努力了十幾年的公司就這樣沒了……我什麼都沒有了,都沒有了啊……嗚嗚……」
即使和母親不親近,但看到這一幕,他也不禁有些鼻酸。
那是他的母親嗎?一向優雅高傲的母親?原來她的肩膀是這麼瘦弱,發絲也會斑白,當她由天堂掉落失敗的地獄時,也會哭得涕淚橫流,花掉的妝在她臉上顯得斑駁狼狽,那種不顧一切形象的嚎啕哭聲,更是聲聲震撼著他。
這悲慘的一幕像是會傳染般,馮嫂也跟著拭起淚,韓語更是跪坐在癱軟的婆婆身邊,一起啜泣起來。
「媽,你別這樣……」韓語不顧她哭到無力的捶打發泄,執意抱著她。「你不是什麼都沒有了,你還有向擎,還有我,還有這個家啊……」
這番話說進了向擎心里,罪惡感沖擊著他,使他再也看不下去、忍不下去了,肅著臉走進客廳里。
「不要再說了!」彎將母親扶起,讓她坐在沙發上,他出聲安排,「馮嫂,你看著媽。」
安頓好了兩位年長女眷之後,他有些冷冰的目光掃向韓語,拉著她便往房內走。
「至于你,我要和你談一談。」
呯!房門好大一聲的被關上,韓語嚇了一大跳,不懂他不善的態度從何而來。
「向擎?」眼淚還在眼眶中,呆立在一旁的她,看起來可憐兮兮。
向擎要自己別受她那副模樣影響,硬下心腸質問,「韓風來找過你?」
「你怎麼知道?」先是怔了一下但想到或許他方才听到了婆婆說的話,她就不再隱瞞了。「是,他是來過。」
「你為什麼不說?」一把火就這樣生了上來,他已經在心里先定了她的罪。「媽叫你向韓氏求援,你就真的向韓風開口了嗎?我不是說過,向成家具的事,你什麼都不要做?為什麼你還要多管閑事?」
「多管閑事?」她幾乎要被這句話打倒,難以置信的望向他。「我關心媽,關心你,關心公司,居然被你說是多管閑事?」
「我……」向擎知道自己有些失言,但說出去的話已經收不回來,只能把沖突的語氣放緩一些。「我只是想問,為什麼你要向韓風開口?難道我說的話,你全沒听進去嗎?」
「我听進去了。」她的眼眶再次被他逼紅,但看著他的眼神,卻是失望。「我听進你的話了,你說你會保護我,你說向家是我的後盾,所以我拒絕了哥的請求,也沒有向他要求任何東西,更把你說的話用來堵他的口,讓他無功而返,這樣難道不算听你的話?」
向擎這才驚覺自己似乎太武斷地誤會了她,可仍是有些疑點不明白,「那你為什麼不說他來過?為什麼要馮嫂幫你隱瞞?」
「因為我不想增添你的困擾,增添這個家的困擾。」她哀怨地望著他,「哥是為我而來,我要證明我能自己面對他。你和媽已經為了向成家具的事焦頭爛額,我能拿這種事情煩你們嗎?向擎,為什麼我能信任你,你卻不能信任我呢?」
向擎被她說得無言以對,在這件事情上,他確實不信任她,或許是等得太久,不能容許一點失敗,才會特別激動。
眼下他真的後悔了,她如此相信他,所以有了勇氣對抗韓風,而他這個許下承諾的人卻質疑她的勇氣、污辱她的人格,尤其她剛才才受了母親的氣,沒有當面發飆已經算客氣了。
他不就是吃定了他這種柔軟的個性?否則就不會一情急就拿她開刀,不分青紅皂白的認定她有錯。
「韓語……對不起,我太沖動了。只是我听到韓風曾來過,就忍不住……」他真的錯了,終于放段道歉,不過她能不能接受,他卻不敢肯定。「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想保護你。」
「保護我?」感受到他的後悔,她難過的心情也稍有緩和。
「其實,今天早上,凌煜煒來找過我。」他索性全說了,「他說,韓風不知道從那里得知了向成家具快要破產的消息,拿這件事威脅韓沁,要她將一個大案子讓給韓氏。」
「我不懂,為什麼這件事會威脅到姐姐?」心里著急的她,暫時顧不得自己的情緒,只想先搞定清楚情況。
「因為韓沁不可能動用凌威企業的錢,但若是由韓氏出面幫助向成,不僅名正言順,我媽她或許也會對你更……」雖然是事實,然而提到自己母親的市儈,他還是接不下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