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碩听了她們的話，只是莞爾一笑，聳聳肩又回辦公室。因為這時候他不適合走進去，像在邀功似的。

不到兩個月的光景，大家對他的評語全變了，而過去的他曾十分在意，覺得他人的誹謗令他萬念俱灰，如今他居然一點也不在乎了。

這一切，都要歸功于親親老婆于青卉的體諒與開導吧。

然而突破逆境後，一切逐漸一帆風順，秦碩卻總覺得少了些什麼，工作起來也頗有綁手綁腳的感覺。

在辦公室里有些坐不下去了。他拿起公事包，準備外出一趟，可才踏出公司沒多久，便遇到一個竟想不到的人。

「楊組長？」他一眼就認出那人是當初和自己競爭業務經理的楊組長，對方看起來精神奕奕，過得十分不錯的樣子。「噢，現在不能叫你楊組長了，听說你已經離職了？」

楊組長也有些意外見到他，不過看他表情不太自然，不由得笑了笑。

「沒關系，你該不會以為我離職是因為競爭經理輸給你吧？錯了，我離職是為了我自己。」

秦碩想想楊組長離職後，業務部門那壓死人的工作量，也不禁嘆息。「我只是覺得，公司少了你這個大將很可惜……」

「別說客套話了，公司才不會覺得可惜，能替代我的人多得是。」楊組長哈哈笑，顯然開朗許多。「我離開公司，是因為我在這家公司已經找不到自己的目標，做起來力不從心，不如走人好。」

細細品味著他的話，秦碩深有同感。「其實，我最近才體會到你曾告訴我的那句話——‘公司沒有我不會怎麼樣，但我的家庭少了我，就不是一個家了。’為此，我還吃了好些苦頭。原來我過去拼過頭，已經到了因公忘私的地步，對公司來說我是個好員工，但對家庭而言，我絕不是個好丈夫、好爸爸。」

「你終于明白了？」楊組長搖搖頭，「其實公司是營利事業，對你做的都沒有錯，而你想要努力工作，也沒有錯，錯的是心態。」

這或許是老生常談，但楊組長自己經歷過這一切，感觸特別深。「工作不能取代生活，成就感不代表一切，反過來說，只是待在家里犯懶也不可取，兩者若不取得平衡的話，遲早會失去一邊……」

「是啊，看來你想很清楚。」秦碩說不出自己的感受是悔不當初，還是慶幸自己現在已同樣有所覺悟，以前他還曾對楊組長的話嗤之以鼻，誰知道自己也狠狠栽了跟頭才醒悟。

「因為我離職之後，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了。」楊組長遞上新名片，……這是我的老本行，做起來很順手，也不會忙得沒天沒夜，新公司……老實說有人性多了，比在舊公司里自在。「

「那恭喜你了。「他發自真心地說。

「你看起來仍在迷惘的樣子。」楊組長拍拍他的肩，一副過來人的模樣。「不管怎樣，按照自己的感覺去做一定沒錯，我也祝你早日找到自己想過的生活。」

目送楊組長離開，秦碩心里百感交集，突然心里一陣領悟，明白工作一少的那一點，究竟是什麼了。

＊＊＊

「青卉……我想辭職。」

「為什麼？」

為什麼？秦碩也拿這個問題問了自己幾百次。是因為薪資不符預期？與同事不合？還是小婷的事讓他對公司心灰意冷？都不是。其實，最重要也最單純的原因，就是他對這份工作失去熱情了。

以前他工作順遂的時候，人人把他捧得高高的，他因此不斷投入精力和時間，忘了家人、忘了生活、忘了健康，但等到他犯了個錯誤，便馬上從雲端落到谷底，眾叛親離。

差一點，他什麼都沒有了。

最後唯一陪在他身邊的，只有他的家人，他才驚醒過來，明白自己差點錯過什麼。

楊組長說的沒錯，公司是營利事業，錯的是他自己的心態，他太沉溺于虛幻的成功，太汲汲營營于權位，等到他看清了事實，失落感就比一般人更深。

所以他要走，他要找回全新的自己，找回對一份要作的熱情，更要找回正常的生活。

「我覺得自己在這家公司工作，已經到了一個瓶頸，公司上層的角力一直阻礙著底下人的成長與發展。而且這里的工作時間太不正常，已經影響我太多了，所以我想換個工作。」

于青卉坐在他身旁，看著電視的目光緩緩轉移到他身上來。

「你已經決定了？」

「對。」

「那你要做什麼？」

「新的工作，我已經有些眉目了，我想要籌備一個新事業。」秦碩頓了一下，「可是在籌備期間，我可能會有點忙……」

喔哦，問題來了。于青卉听出他的遲疑。根椐經驗，他老兄口中提出的「忙」字，可是有很多空間可以討論。

「那請問秦先生，您的新事業，會讓您忙到一個月不回家嗎？」

「不不不，我保證只要沒出差，我盡量回家。」見她表情微變，他連忙舉起手做投降狀。

「那你該不會天天出差吧？」她抓到他的語病問。

「或許偶爾會需要飛國外，不過我不會再像以前一樣，出了差就像丟掉一樣，至少一定會打電話報平安。」

「你的肝指數降了多少？」

「呃，最近降了一點……」

于青卉好整以暇地望著他，直到他忐忑不安，才悠悠道︰「好，你去做吧。」

咦？就這麼簡單？秦碩呆住。他以為只要一提到「忙」，老婆就會十分反彈呢。「青卉……你不反對？」

「你只要自己有警惕，不會再忽視家庭，我有什麼好阻止的？」她覺得他的反應著實有趣，不過站在妻子的立場，她還是提出她的底線。「但在你開始之前，必須好好休養，直到身體恢復健康才準工作。」

他一臉為難，「可是這樣在兩個工作之間，就會有個空窗期……」

「放心，我們家不會因為你工作的空窗而垮掉，否則你以前沒日沒夜的加班，是加假的嗎？」掌握家里經濟大權的她覺得有些好笑，明白他遲疑的原因，這個工作狂只是不習慣休息太久。「何況……我也有我的打算。」

這下，換于青卉有些猶豫了，和秦碩疑惑的眼神對視許久，她才像豁出去似地又道︰「我前些日子接下了一個補習班的工作。」

「補……補習班？」秦碩以為自己听錯了，「為什麼？青卉，你怎麼沒和我討論就接了？我希望你不——」

「別再說什麼希望我在家里當貴婦的鬼話了，你想追求工作上的成就感，我也想，所以才沒和你討論就接了，因為我知道你會反對。我家教當得還不錯，因此也想朝大型一點的補習班試試。」她正色望著他，目光卻很溫柔，「何況，我也不希望你再像以前那麼辛苦，我有自己的收入，你就能有更大的空間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不必為了經濟而急于自己不那麼適合或喜歡的工作。」

秦碩目瞪口呆了好一陣子，才苦笑著搖著頭，「你這傻子！真是傻瓜，我怎麼說也勸服不了你，對吧？」

于青卉只是淡淡一笑，不否認他的話。

「那你就好好做吧，累的話就算了，我希望你能把工作當興趣，而不是追逐金錢。那種日子我試過，太辛苦了。」他感動于她的心意，卻又不知道為她的想法高興或難過。「況且，你老公不會那麼沒用，離開了那家公司，我也有自己的投資，就算未來十年都在家里混，也不會破產的！」

「那你以前工作到忘了老婆孩子是怎樣？」听出他的語病，她忍不住酸他。

秦碩被堵得啞口無言，那慘樣看了著實好笑。

不過，在一旁中得似懂非懂的秦千菡，好像有些明白父母的話題了，也興匆匆的想加入。「媽咪，爸比要換工作了嗎？」

「是啊。」于青卉模模女兒的頭，不因為她只是個孩子，便將她排斥在大人的言談之外。

「那爸比要做什麼？」秦千菡好奇地望向父親，一臉天真。

她可愛的模樣，讓秦碩忍不住將她抱起來親了親，「菡菡希望爸比做什麼？」

「賣熱狗。」小女孩不假思索回答。上回在游樂園吃過一次，她就愛上熱狗的滋味了。「還是爆米花、冰淇淋也可以！」

熱狗、爆米花……秦碩額際冒出三條黑線，「菡菡，爸比看起來很適合賣那些嗎？」他雖有業務的長才，卻也不想去推銷爆米花啊。

「爸比不喜歡嗎？」秦千菡歪著頭又想了想，「啊，爸比，你去賣雞排好了。現在很流行啊。」

于青卉听了表情奇特，像是想笑卻又拼命忍。

秦碩則是按著額際，一副很受不了的樣子，「老天，你們母女可真是把我看扁了。我敢賣雞排，人家還不敢吃呢。」

他可憐兮兮地望著老婆，好像她們母女如何虐待他似的，「我可以早點開始進行我的新工作吧？否則就要去賣雞排了……」

于青卉啼笑皆非地點了點他的鼻子。

「少來，在你開始新工作前，我的新工作會先開始。在你的肝指數降到正常以前，我才是一家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