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坐在車里靜默了十分鐘左右,車甚至尚未駛離晶華酒店。
在機場初見趙予歡時,白沛昕便有種自慚形穢的感覺,而趙予歡對她的敵意,加上她在餐廳听見溫東璿隱瞞,她早知不對勁了,只是她一直告訴自己不要多疑,想不到最後的結果是她最不想相信的那個——趙予歡是溫東璿的前女友。
難怪溫東璿提起老婆人選時,他說到的條件,趙予歡幾乎都符合。她一開始以為他是在開玩笑,但當趙予歡這樣的人真真正正地出現在她面前、溫東璿又刻意隱瞞時,她便開始有了不好的聯想。
直到趙予歡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說出了她前女友的身份,白沛昕差點沒失態的在她面前哭出來。之所以一句話都沒說,一個字都沒吵,是因為她太難過了,難過到什麼反應都做不出來。
她一直胡思亂想著。東璿為什麼瞞著她呢?是因為他對趙予歡仍有舊情,還是覺得她很好騙?
溫東璿默默看著她哀傷的表情,幽幽地嘆了口氣。「沛昕……我就是覺得你會介意,怕你胡思亂想,才會選擇不告訴你的。」
白沛昕轉頭看向他,眼淚就這麼流了下來。「你故意隱瞞我,我反而更介意。想想,從你之前避著我講電話開始,我就覺得奇怪了,最後我的猜測果然沒錯,趙予歡……和你有著非比尋常的關系。」
女人的第六感真是神了,溫東璿即使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仍對于惹白沛昕傷心抱有一絲愧疚。
「我現在和她只是普通朋友。我敢帶你一起去接機,就代表我問心無愧。」他的手伸到副駕駛座那握住她的手,給她更堅定的信心。「我說過,予歡的父親是我當年在美國念書時的指導教授,在生活和學業上給我很大的幫助,也是因為這樣我才會認識她。」
白沛昕靜靜地听著他的話,卻沒有再甩開他的手。「你和她……交往了多久?」
溫東璿仔細望進她的眼,瞧她情緒穩定了些,才繼續開口,「我和予歡交往了七年。」
「七年……」眼淚再度墜落,他和趙予歡有著七年的感情,和她只有三年,連一半都不到,她在他心中的分量比得上趙予歡嗎?
「你又在胡思亂想了。」不需要問,溫東璿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我並不覺得時間的長短代表什麼。我和她的七年,終究是分開了,但我和你的三年,還能有無數個七年不是嗎?」
他總是很有辦法說服她,她相信這次仍是如此,她願意相信他的話,但想哭的沖動卻怎麼也忍不住。
「那你們……怎麼分手的?」她抽抽噎噎地問。
「簡單的說,就是個性不合。」他苦笑,「你也看到了,予歡的個性有些大女人又任性,而我這個人雖然不愛計較,但不合理的要求多了,容忍也會到達極限。」他柔柔地望著她,「我喜歡的,是像你這樣的小女人。」
白沛昕的淚終于止了,但眼眶仍是濕潤的。至少他是愛她的,她的個性也是他喜歡的,她似乎不該不戰而降,先在心里否定了自己。
可是……在心底深處,她依舊有著她的擔心,畢竟他和趙予歡七年的感情不是假的,能那麼容易說忘就忘?
深吸了口氣,將心底那一點點勇氣擠出來,壓過心里顧忌的膽怯,她才訕訕地問︰「她……怎麼會找你?難道你們之後都還有聯絡?」
如果有,那就是瞞著她了。她真的可以承受自己的男友在和她交往的這三年間,都和前女友保持聯絡的事實嗎?
「不……那天她打電話給我,是我離開美國後第一次接到她的電話。」溫東璿很坦然,「她在電話里說,她想來台灣開時裝店,想找我幫忙。我是想,即使我和她不再是情人,但她父親對我的恩情是毋庸置疑,我和她以前也相處了好一陣子,沒有愛情也有交情,所以覺得有必要幫助她。」他將身子傾過去,輕輕抱住她,「相信我,我只是想幫一個朋友,對她沒有任何其他的心思。」
「你對她沒有,那她對你也沒有嗎?」白沛昕耍賴地將臉上未干的淚痕擦在他的襯衫上。
「應該沒有。」畢竟當年兩人分手時,趙予歡嫌他太過溫柔,讓她覺得不夠刺激,所以毅然決然和他分開。然而現在過了這麼多年,他的個性並沒有變,所以她應該不會吃回頭草。
「可是我總覺得她對我有敵意……」直覺告訴她,趙予歡的用心不像溫東璿想的那麼簡單。
「你想太多了。」溫東璿輕吻了她一下,「我知道委屈你了,因為家境好,從小養尊處優,予歡的個性有點嬌,有點任性,所以你會覺得她有敵意,很多時候她其實並沒有那種意思,但言語表現上就是喜歡展現優越感,這一點恐怕要請你多多包涵。」
只要趙予歡不是故意來搶溫東璿,而溫東璿自己也把持得住,那無論趙予歡有多任性多嬌氣,又怎麼影響得到她白沛昕呢?
筆而,她點了點頭,雖然心里十分不舒服,仍願意體諒男友。
他果然沒有找錯女朋友,沛昕一向很能包容他,也給他很大的空間,更是事事以他為主,這件事隱瞞在先是他不對,但他知道自己總能說服她的。
釋然一笑,他放開了抱著她的手,開車離開酒店。
他們兩人都以為這件事就這麼過了,往後不會再因為趙予歡起爭端,然而誰都沒發現,酒店的大廳內有一雙明媚的大眼,從頭到尾緊緊鎖定溫東璿的車,直到他駛離。
◎◎◎
溫東璿從那天之後變得異常忙碌。
趙予歡開時裝店要找店面,要聯絡人脈,要找貨源,要做客戶市場分析等等一堆繁瑣的事,因為她對台灣不熟,全都需要溫東璿的幫忙,因此他幾乎沒辦法像以前一樣,沒有課時就回家,晚上還能輕松地煮飯和白沛昕一起共度晚餐。
白沛昕很懷疑,趙予歡對台灣不了解,為什麼還要選擇到這里開店?但既然溫東璿都不覺得奇怪,她也只能默默地把這個質疑埋在肚子里。
不知道已經幾天了,她都沒能和溫東璿一起好好地吃頓飯或看個電視呢!
就連今天,她打電話問溫東璿能不能早一點回來,她有好消息要告訴他,他卻為難地說,他今晚必須陪趙予歡去看店面,他怕她一個女人單獨去會有危險。
至于白沛昕,反正兩個人住在一起,有什麼事等他回去再說也一樣。
為了當個體貼的女朋友,白沛昕只好無奈地答應。原來想好的慶祝節目也全落了空,她一個人草草吃了個便利商店的面包,抱著抱枕窩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轉著電視,直到她都睡著了,溫東璿才進門。
「沛昕?」溫東璿來到她身邊,發現她只是維持坐著的姿勢,但早就和周公不知道下棋下到第幾局了,不由莞爾地抱起她,將她放到房里的床上。
被這麼一驚動,白沛昕醒了。
「東璿,你終于回來了?」她立時由床上起身,睡眼惺忪地看著他。
「以後你累了就先睡,不必等我。」溫東璿在一旁邊解開領帶,邊溫柔地道。
「我有事要告訴你,你忘了嗎?」她拍拍自己的臉,讓自己看起來有精神點。
「喔,對。」他停下解扣子的動作,坐到她身邊的床沿。「最近真是忙壞了,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是什麼事?你似乎很開心。」
所以他真的忘了,還要她提醒他才想起她有事要告訴他?白沛昕有些不開心,但溫東璿又不是跑去玩,行蹤也交代得很清楚,雖然他是和她不喜歡的趙予歡在一起,但她說過會體諒,也不好拿這個和他發脾氣。
她只能盡量忽略那種心頭像扎了根刺的感覺,硬是擠出一個笑容道︰「我找到工作了!」
「真的?」溫東璿揚了揚眉,倒沒有她想像的那麼高興。「是什麼樣的工作?」
「是一間廣告公司的美編。」她學的是美工,因此找的都是這方面的工作。
「廣告公司很辛苦的!你之前不就是因為不想一直沒日沒夜的加班,才離開前一個工作的嗎?」他提醒著她。
「但我總不能一直坐吃山空。雖然有你養我,但總覺得不踏實,剛好這家公司找我,我也覺得可以,就去啦!」她一開始找到工作的興奮,被他的分析淋了一盆冷水,到現在幾乎沒剩幾分。
唉!自己的男人太理性也不好,他就不能單純一點尖叫個兩聲替她開心,再講兩名鼓勵的話就好嗎?
「你只要確定自己想去,我不阻止你。」他淡淡一笑。其實她有沒有找到工作,對他的影響並不大,他只覺得她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所以才沒有她想像中的興奮反應。
「這樣啊……」白沛昕這下所有的喜悅全消。不過她若開始工作後,也會變得忙碌,能和他一起吃晚飯的機會可能會變得更少,于是她抱著希冀的心,一臉盼望地問︰「我下星期就要上班了,這兩天晚上我們一起吃個飯吧?怕之後就沒時間了……」
溫東璿皺起眉頭,「但這個星期每天晚上我都要陪予歡去辦事……」
予歡……白沛昕的笑容完全消失,再也無法強擠出一絲喜悅。
他很清楚白沛昕內心的轉變,這陣子確實冷落她了。想了一想,他安慰她道︰「這樣吧,這周末我們系上學生辦了一個烤肉活動,我因為很久以前已經答應他們了,不能推掉,不如我帶你一起去吧?」
「帶我去?」她指著自己,「沒有趙予歡?」
「沒有。」他沒告訴趙予歡這件事。
白沛昕心想,和學生一起體驗青春應該很開心,而且還能和溫東璿一起游山玩水,應該會滿好玩的。
「成交!你可不能黃牛喔!」
她獻上了一個熱情的吻,雙手勾住他的脖子,整個人像無尾熊一樣巴著他。溫東璿也回以一吻,但吻完她後他便到浴室去梳洗,令她不免有些失望。
以前像這樣的情況,溫東璿應該會和她有熱情的一晚,但現在他似乎忙到沒這個精力,連兩個人之間的親熱都省略了。
白沛昕用力眨了眨眼,告訴自己別在意,等趙予歡的店開了,溫東璿不必再幫她,一切令她不舒服的情況就會結束了!
◎◎◎
烤肉活動的地點在北部的某個山區里。
私人營業的烤肉區規劃得很不錯,磚砌烤肉架和桌椅零星散布在綠意盎然的小坡上,讓游客可以在涼爽的樹蔭下烤肉、游戲,不必忍受太陽熾烈的照射。加上烤肉區臨近一條小溪,河床平淺流緩,年輕人扛了兩個大西瓜放在水里冰鎮,還月兌了鞋在水里打水仗。
山區里充滿了歡笑與打鬧聲,溫東璿的表情也頗為放松,只有白沛昕的笑是硬擠出來的,才開始烤肉沒半小時,她的臉就快僵了。
為什麼?
因為她沒有想到,本以為終于能和溫東璿度過快樂的一天,趙予歡卻硬是跑來了,讓情侶之間插進了一個刺眼的電燈泡。
如果趙予歡只是很守本分的烤肉玩樂也就罷了,由于在場的都是溫東璿的學生,他為了顧及形象,刻意不和白沛昕太親熱,連手都不敢牽一下,這反而給了趙予歡機會,從頭到尾粘在他身旁有說有笑,不知道的人搞不好還會以為他們倆才是一對。
幽怨地站在一旁,白沛昕的目光遠遠地看向小溪邊一對正在玩耍的大學情侶,兩個人放肆地玩鬧著,男生抱住女生的腰,作勢要把她摔進水里,惹得女生哇哇大叫,拼命地向後潑著水花,將兩人都弄得濕答答的。
這就是青春,這才是戀愛啊!
白沛昕的笑容漸漸消失,反正也沒有人注意到她,她笑不笑都無所謂了。
「怎麼不去玩玩水或烤肉呢?」溫東璿走了過來,表情仍是一片溫柔,仿佛沒發現到她的異狀。「太熱了嗎?」
「沒有。」她的視線越過他,確定他身後沒有趙予歡後,才悶著聲道︰「不是說只帶我來嗎?趙予歡怎麼也跟來了?」
「那天她來辦公室找我,學生恰巧也在,我們的對話被她听到了,所以表達了也想參加的意願。」溫東璿知道現任女友對前女友十分感冒,他對趙予歡雖沒有了愛情,但她父親對他卻有十分深重的恩情,因此他無法放下她不管,也只能暫時委屈白沛昕了。
「予歡在台灣中有我一個朋友,丟下她一整天不管的話,似乎也說不過去,所以只好帶她一起來了。」他本想安撫地模模她的頭,但想想地點不宜,又將手放下來,只露出一個帶著些許歉疚的表情。「我想,你們兩個若處不來,你玩你的,她玩她的,應該不沖突。」
但是當兩個人都想和他玩時,不就沖突了嗎?白沛昕不甘心地想,更不甘心的是因為自己不會爭、不夠熱情,總是讓趙予歡搶到了溫東璿身邊的位置,她這正牌女友只能站在一邊看。
「可是帶她來,我和你相處的時間就變少了……」她好不情願。
「我們天天都在相處,不差這一點時間。」他一點也不懂她的心情,總覺得她的不開心是在自尋煩惱。
白沛昕已經不知道該抱怨什麼了,講到最後好像都是自己在無理取鬧。她只能安慰自己,至少他還會主動想到她,來找她時會先把趙予歡擱下。但這種心理建設才起了個頭,她馬上發現像個背後靈的趙予歡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了過來,還熱情地一把勾住溫東璿的手。
「你們在聊什麼?」趙予歡像是沒看到白沛昕無奈的臉色,「怎麼不過來玩?水很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