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佟胤玄揉著太陽穴,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知道是自己自私,因為他無法放棄,而想要求她放棄一切。
「那麼,至少學著多放下一些權利,讓自己輕松點,必經你有那麼多人可以幫你。」佟胤玄語重心長地說。
水胭脂察覺他話里的意用所指。
「這倒是真的。」她很了解他想放卻不能放下的另一個原因——佟胤徽對經商別說能力了,連基本的概念也沒有。
簡而言之,佟胤徽壓根不是從商的料。
就這點看來,她或許應該慶幸銅鏡只是欠人使喚,並不是對經商不在行。
「那麼……要回去了嗎?」
「怎麼又說這件事?」艷府水家有多家大業大,就算她真的要放下,也不是一兩天能解決的。
「唉……」佟胤玄突然怪嘆了口氣。
「怎麼了?」水胭脂繃緊神經,他不會沒來由的嘆氣,肯定是想到了什麼。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想到……」佟胤玄故意停頓片刻,瞧她一副被吊足胃口的模樣,才慢吞吞地繼續說,「說不定在你處理公事的時候,‘無暇’已經開了也說不定。」
水胭脂媚眼一瞠,紅潤的唇兒吐出堅決話語——
「走,立刻回家!」
***
當他們趕回佟家時,真好遇上冬季的第一場瑞雪。
踩著踏腳凳下了馬車,水胭脂一手還在暖手筒里,另一只擱在佟胤玄掌心的小手已經迫不及待抬起接住天際落下的細雪。
「下雪了!」她輕呼。
稍早在馬車上不小心睡了一覺,醒來後發現天空降下細小如柳絮般的雪花,水胭脂興奮地撩起車簾,不肯放下。
畢竟瑞雪常常在入夜後才將下,無怪乎她會像個孩子般開心。
「少夫人請小心地上濕滑。」一旁前來迎接的華襄提醒,話才說完,一道黑影更快速地跟上翩然離去的縴影。
佟胤玄快步追上她,嘴里還不住提醒,「慢著,當心地滑。」
慢?
誰人不知她艷府水大當家什麼都慢得著,就是走路的步伐比別人快一些。
「我沒有很快啊!」水胭脂才說著,腳下一個打滑,整個人往後倒,眼看就要栽個大跟頭,優雅的氣質盡失。
「唔……」她不自覺地閉上眼,發出輕呼。
「小心!」華襄驚喊,眼角余光瞥見耀武正在幫忙搬下主子的行李,立刻指揮道︰「喂!那邊那個四肢發達的蠢蛋,快來接住少夫人!」
「你叫誰是四肢發達的蠢蛋?」耀武一听,雖然對他的稱呼頗有微詞,仍急忙將行李扔下,準備接住水胭脂。
「用不著。」淡漠的聲音響起,佟胤玄像是早料到她會跌跤,早就做好接住她的準備。
砰!
沉重的落地聲,若然有人摔倒了。
「噢……」耀武從雪中爬起身,滿臉是雪,口里發出痛吟,「好痛!般什麼……」
「啊,少當家接得好。」華襄面無表情地拍手,絲毫不同情同僚跌個狗吃屎的慘狀。
沒錯,跌倒的不是水胭脂,而是被華襄叫去‘接人’的耀武。
「嗯。」佟胤玄輕輕地應了聲。
挺拔的身影停立在雪地里,在危急的瞬間,他及時抱住那輕盈的嬌軀,沒有讓她發生絲毫損傷。
預期中的痛感沒有發生,水胭脂慢慢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他的臉;微微蹙起眉心,大概是出自對她的擔憂。
「唔……」她發出不知所措的單音,企圖蒙混過去。
「只是唔?」佟胤玄微挑劍眉,神情似笑非笑,看不出情緒。
好吧,看來無法用這招對付他。
「對不起。」她輕聲咬著下唇,可憐兮兮地說。
「嗯,下次小心。」這下他才松開眉心。
他知道她只有在他的視線範圍內會出現像小孩子的舉動,否則就連在自家人面前都是一副端莊高雅的模樣。
這代表了她對他的信任,所以他不會制止她,只希望她能為了他的心髒著想,下次別再這樣慌慌張張,要不難保他的心髒不會越來越脆弱。
「嗯。」見他沒有罵她,水胭脂含笑應允。
雖然早知道他不會責罵她,但是出錯的是自己,才會心虛怕被罵。
「下次我會記得不要離你太遠,免得你接不到。」她好心情地打趣。
佟胤玄默默凝望著她,露出微笑。
她輕輕拍著他的手臂,他將她小心翼翼地放下,寸步不離地守著她,偶爾拉住腳下打滑的她,最後干脆牽起她的手,保護意味明顯。
時而低聲耳語,,時而相視而笑,兩人間互動親密。
這一幕看在往來搬運行李的嚇人眼里,引起一陣騷動,分分緩下腳步注視著他們。
在他們眼里,那是主子和少夫人之間深切牽絆的證明。
兩人相偕拾級而上,穿過天井,走過庭院,水胭脂偶爾停下腳步抬頭望著天空,伸手接著細雪,凍紅的臉上浮現欣喜的笑靨;佟胤玄則細心地替她拉起滾兔毛邊制成的披風,溫柔地凝望著她。
「快點,‘無暇’呢?」直到遠離了眾人的視線,水胭脂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
她已經好一陣子沒看到‘無暇’了,這可打亂了她的生活習慣。
「別急,別急。」這個穩重的小女人,在他面前似乎特別容易腳絆腳跌倒,所以他總要提醒她。
「那你告訴我在哪里呀!」她催促著。
「別急。」他氣定神閑的,一點也不急著告訴她。
「胤玄?」她揚眉,催促意味明顯。
「你都已經等了一段時間,還差這麼一會兒嗎?」佟胤玄帶著她往兩人房間相反方向走去。
「那……‘無暇’開了嗎?」她忍不住問出最想知道的問題。
佟胤玄聳聳肩,伸手替她拍掉肩上的薄雪。「我一直都跟你在一起,怎麼會知道?」
瞧他這副不疾不徐的模樣,絕對知道!
可惡的家伙……水胭脂暗襯,卻也拿他沒轍。
「算了。」她微微嘆了口氣。
說得也是,不差等這一段路。
「等待,說不定會有令人驚訝的結果。」
「喔?難道現在沒開,再等個一會兒就會開嗎?」她的語氣有些諷刺。
「說不定正是如此。」孰料他如此回答。
她的眉挑得更高了。
怎麼可能?他的眼楮里傳達出這樣的問句。
「對了,先閉上眼。」他停下腳步。
「咦?」她跟著停下來。
「我先幫你確認看看開了沒。」
是這樣嗎?是想吊她胃口吧?
「你不相信我?」看出她的懷疑,佟胤玄拍拍她的粉頰。
「我只是相信你屬于奸詐商人的那一部魂魄。」雖然這麼說,但她還是听話地閉上眼。
「手。」他道。
她依言朝他伸出手,他穩穩地握住了。
靶覺到他溫暖的掌溫,水胭脂的唇畔勾起柔美的笑痕,即使閉著眼楮,也毫不猶豫的邁開步伐,因為有他牽著。
「小心樓梯。」
他牽著她,不時提醒她腳邊出現的障礙。
又走了一陣,他們終于停下步伐。
「啊……」他低呼一聲。
「怎麼了?開了嗎?」她不由自主地睜開眼,一雙厚實的掌心卻很快地擋住她的視線。
「走錯地方了。」他故意耍她。
被他蒙住眼的水胭脂在心中給了他一個白眼。
「佟胤玄。」她的聲音微沉。
「打個趣嘛。」他聳聳肩,堅持要她閉著眼,由他牽著她走。
「不好笑。」她並沒有反對,卻對他的話頗有意見。
佟胤玄沒搭腔,繼續帶著她繞,繞到最後她都無法分辨方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還在佟愛里。
「到了。」無預警地,他停下腳步,她一時剎不住腳地撞上那副寬廣的背。
「唔!」他可以先知會一聲嘛!
「好了,快看。」佟胤玄沒空注意他撞紅的鼻梢,往旁邊站了一步,催促她。
水胭脂揉著鼻尖,現實埋怨地掃過他一眼,繼而轉向正前方,然後她再也說不出半句話。
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大片的‘無暇’。
訝異、驚喜、不敢置信等感覺充斥在她的心中。
冬日的第一場雪和‘無暇’互相輝映著。
她找來了第一朵‘無暇’他則悄悄地替她種滿了庭院。
他回應的心情,再無一刻像現在這般令她深切地體會到了。
「‘無暇’要在天寒地凍的地方才會開花。」輕輕擁住她,佟胤玄在她耳邊低聲道。
「你怎麼知道?」她舍不得移開眼,但仍不忘問。
「我只是去探听而已。」就像她花費心里去找來這朵‘無暇’,卻只是輕描淡寫地帶過一樣。
他不需要巨細靡遺地訴說到底是怎麼打听到的,因為他能做的是那麼的少。
「是嗎……你去探听的嗎……」她懂他在想什麼,所以也不想過于渲染這件事,只是淡淡地開口,將感動全留在心底。
「因為你很希望看到‘無暇’開花。」她的希望,就是他的。
他能做到的只有喜歡她、愛她,如此而已,如果連這點事也不能辦到的話,連他也會討厭自己。
水胭脂感動的不能自已,淚光閃閃地望著眼前一大片的‘無暇’,但太過幸福的感覺,突然令她有些卻步。
她想起午夜夢回時,總會在夢中出現那扇緊閉、曾經切斷他們聯系的大門……
「‘無暇’會一直開下去吧?」她無法不這麼問。
「會的。」只要是她希望,‘無暇’便會一直開下去。
「不會再只剩下花苞,對吧?」她又問。
「不會。」他知道她在擔心什麼,所以用更緊卻絕不會傷害她的力道抱著她。「我已經擁有你,不會再放開了。」他把頭埋在她的頸間輕喃。
如果因為他的背信讓她如此沒有安全感,那麼要他承諾幾百次,甚至幾千次都是他應得的。
水胭脂喉頭一哽,眼眶隨即被水霧給佔領。
反正,就只是失去而已……
這種傷透心的話,她永遠不想再說第二次了。
「你,永遠是我心上的無暇。」佟胤玄輕吐在她耳邊的這句話,輕易地攻入她的心底,回蕩不已。
剎那間,她仿佛看見了那年帶著一顆真心前來的颯爽少年,在她面前閃閃發亮。
水胭脂轉過身,輕輕地走進他給的溫暖,緊緊地抱住他。
不要再分開了……
他好似听見她這麼低語。
他以‘無暇’作為對她的承諾,承諾從今而後比翼雙飛。
他們再也不會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