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窗之囍 第17章

「你討厭了嗎?」他沒留情地追問,仿佛沒問出一個結果,他不會善罷罷休,沉銳的眼眸盯著她。

「不討厭,無論雅哥哥做什麼,樂兒就是沒辦法討厭你,我不喜歡這樣,不喜歡自己沒辦法討厭你。」她扯著衣袖,拭著不停掉下來的眼淚,「我好想念雅哥哥,在我們分開的每一天,樂兒都會想念雅哥哥,難道,雅哥哥就沒有想念過樂兒嗎?

「我……」他一時語塞,听見她所說的話,令他覺得心痛。

「樂兒應該要忘記雅哥哥才對,但是,我沒辦法忘記,我覺得自己怎麼這樣笨,就連忘記也學不會,可是我覺得好害怕,雅哥哥,我真的覺得好害怕,我覺得……覺得只要還繼續呼吸,只要還在呼吸,對你的想念就也還在。」說完,她仰起眸看著他,一顆豆大的淚珠潸然滾落,「樂兒想知道,只有死了,才會不呼吸,是不是?」

「是。」他點頭,不明白她究竟想說什麼。

「這樣的意思,是不是代表……」她抽噎了下,「代表樂兒只有死了,才能停止對雅哥哥的想念呢?」

「不要胡說!你還有爹娘,還有親人,不要隨隨便便把死掛在嘴上。」他眯細眸,語氣不悅。

她很用力地搖頭,「樂兒沒說自己想死掉啊!樂兒要活到七八十歲,然後,到了七八十歲都還想念雅哥哥,可以嗎?樂兒可以到很老很老了,都還不忘掉雅哥哥嗎?」說完,她睜圓了美眸,直勾勾地瞅著他,她的眼神太過單純無邪,太過毫無保留,反倒教他的眼神閃爍,不敢直視。

「隨便你。」他低沉的嗓音顯得冷淡。

「好,那樂兒就當做雅哥哥已經同意了。」她扯開一抹甜美的笑容,仿佛得到他的應允,就像得到了一件貴重的寶貝。

「傻丫頭,這種事情不需要得到同意。」他睨了她一眼,輕聲斥道。

聞言,她咧開柔女敕的唇瓣,半點也不以為意,反而因為他說她傻而覺得高興,卻也同時覺得悲傷。

以前,他常說她盡避傻氣沒關系,就算是一輩子都學不會聰明也無所謂,一切有他,就算天塌了,他也會替她把天給撐著。

可是,天還沒塌下來,她已經被心里的悲傷寂寞給壓得喘不過氣了。

這時,東福走進來,神情凝重地在主子耳邊低語了幾句,只見岳頌雅的臉色沭然一變,咬牙閉上了眼眸。

「我知道了!讓人回話,就說我會赴約,另外,派人送她回鳳府,切記,要把她人送到家門口,見她平安進了家門才許回來。」

「是。」東福點點頭,半勸半拉著鳳八樂離開,一路上,她不停地回頭張望,那殷切的不舍,著實叫人為之心酸。

人說待客之道,是以禮相待,但是朱千藩顯然不懂這個不成文的規矩,他讓人請岳頌雅過門做客,可是招待的不是水酒,而是直接讓人給他羅織了一個謀逆的罪名,送進了官府的大牢里。

充滿了濃濃腥臭味道的地牢里,岳頌雅被人以鐵鏈綁縛全身,銬在他手腕上的鐵環里甚至于嵌有短尖的鐵針,只要他一輕舉妄動,那針剌就要扎進他的膚肉里,淌出鮮血。

經過一天一夜的拷打鞭刑,他赤果的胸膛上幾乎已經找不到一處完整的膚肉,新舊血痕斑駁,就連額上都流著血,那是最初一開始,朱千藩拿著茶杯砸破的傷口。

「還是不肯說嗎?難道,岳大當家真的想要被用謀逆之罪,在午門問斬嗎?」朱千藩拿著巾子掩鼻,對于充斥在牢房之中的味道感到十分嫌惡。

從小就生在富貴之家,除了年少練武時曾經吃過些苦頭之外,岳頌雅這一生不曾遭受過這種待遇,一頭黑發此刻零亂地披散著,遮掩住他大半張臉龐,只有一雙銳利的眸光從發間穿透而出,直視著朱千藩。

他一直都知道朱家的兒子貪心,可是,他萬萬料想不到,朱千藩貪圖的不只是岳家的財富,還有那個可以興旺子孫,永保富貴的風水寶位!

這算是青出于藍勝于藍嗎?說起來,洪國舅反倒是顯得好對付了!

「你知道岳家經商為何會成功嗎?」岳頌雅勾起一抹冷笑,直視著對方瞪視的眸光,「除了岳家從小就教導後輩要善于審度時勢之外,還有一點,那就是我們岳家人深信天無絕人之路!」

「你撒謊!說!到底岳家的風水寶地安在何處?只要你能說出來,說不定我可以饒你不死。」

「你還是不肯死心嗎?風水寶地?哪來什麼風水寶地!」岳頌雅嗤之以鼻地輕笑了聲︰「是啊!人說富不過三代,岳家一富轉眼十二代,沒有半點神鬼傳說,實在教人難以相信,可是難道岳家十二代就沒窮過嗎?百年來,岳家遇過蝗害,逢過水災大旱,也沒逃過饑荒啊!也不是不曾做過蝕本的生意,只差沒把家底都給賠進去,可就是因為深信著天無絕人之路,岳家的老祖宗們才能再站起來,所以岳家能有今日,靠的不是鬼神,靠的是就算到了臨死關頭,都不會輕易放棄的死心眼!」

因為相信天無絕人之路,所以他從不輕易放棄,無論是在生意的手腕上或是栽養花朵,所以就算那朵小小的蘭花株從不曾開過半朵花,他依舊是細心照顧,但可笑的是,連對一株蘭花都可以不輕易舍棄希望的他,卻在最後的關頭,放走了對他而言最重要的女子。

那日,她哭著不肯放開他,捉得他的手掌生疼的痛楚,至今依舊教他深刻難忘,教他一閉上眼楮,彷佛就能听見她教人肝腸寸斷的哭聲。

他自信是這世上對她最好的人,可是,最後卻傷她最深。

樂兒,他的樂兒。

他在心里喚著她的名字,只是想起她的盈盈笑顏,就算渾身的傷口痛得像是千刀萬剮一般,都令他覺得好受了些許。

岳家經歷過太多無常,姑且不提從兒時就跟在爹親身邊見習,自從接下當家的位置之後,站在風口浪尖上,他也曾經見識過無數難以預料的無常,或許也就是這個原因,他分外迷戀樂兒的單純與天真。

她曾經說過,無論他做過什麼,她都不會討厭他。

但是她應該討厭他的,倘若如此,至少在想起他時,心里不會太痛苦,但知道她不會討厭他這一點,卻成了他此刻心里最大的安慰。

「看來,你是不肯乖乖合作了!來人,給我打!傍我把這不知好歹的家伙往死里打!」朱千藩瘋狂似地大叫,掩鼻退開了幾步,讓持鞭的獄卒好上前教訓被綁在牆上的男人。

就算打死了也無所謂,反正,他有爹親,還有洪國舅的默許,要怪,就只能怪岳頌雅樹敵太多,小小的一介商賈,竟然想要培養另一股朝廷勢力,扳倒他們朱家,像他這樣的野心分子,留在世上只是後患!

話才說完,就是一記利鞭狠狠地劃過岳頌雅的膚肉,鞭子上倒勾的針剌加深了痛楚,就在他閉上雙眼,等待著第二鞭再度落下,一陣騷動從大牢之外傳了進來,他再睜開眼時,就看見端木少皞與譚隱官帶人進來,幾名官兵押住了一干獄卒以及朱千藩。

在這同時,他也看見了許久不見的好友韓驍。

「真是淒慘狼狽,這真是我認識的雅爺嗎?撐著點,我可不想以後每年清明都要去給你祭墳頭啊!」韓驍嘖嘖了兩聲,接過一旁譚隱官從獄卒身上搜到的鎖鑰,解開縛住岳頌雅身上的制錮。

雙手一得到解放,岳頌雅揪住韓驍的衣領,將他拉近身前,就在情勢緊繃,一旁的譚隱官等人以為他們就要吵起來之時,兩個男人忽然相視笑了。

「下一次,換我救你。」岳頌雅笑著說道。

從睡夢中驚坐起,鳳八樂一身冷汗淋灕。

「雅哥哥!不要——」

她不停地喘息,明明一身是汗,卻冷得教她覺得哆嗉,夢里雅哥哥被鞭得渾身是血的畫面,仍舊在她的面前不停地重復著。

正好端進洗臉水的左花听見里頭主子驚慌的叫聲,連忙地擱下水盆,跑進寢房里,「小姐!小姐你怎麼了?」

「我夢見雅哥哥……」她看著左花的眼眸之中攏上了一層薄淚,小手揪著心口,一陣陣地泛疼了起來。

好痛!看見他受傷,讓她的心宛如刀割般難受。

「原來是夢見了爺,小姐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左花笑嘆了口氣,覺得主子大驚小敝了。

「我夢見他渾身是血,我夢見雅哥哥全身都是血,被關在牢里,用鐵鏈給捆起來,奄奄一息的,看起來就快要死掉了。」

「小姐,那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不過是場惡夢,你何必將它當真呢?爺又不是牢犯,怎麼可能被人給關進牢里呢?」左花苦口婆心地勸說著,卻沒見主子回應,只見她飛快地翻身下床,走進屏風後頭,換上了外出的衣衫。

「小姐,你要去哪兒?」左花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阻止主子。

「我要去見雅哥哥,我要確定他沒出事!」鳳八樂胡亂地在腰間綁上了結,一身里衣外衫搭得極亂,可是她根本就不在乎,匆忙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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